书赞小说>古代言情>蒙尘珠【完结】>第1章 南馆红牌

  一缕阳光透过木质窗棂洒落在满地具是水渍的冰冷的地上,仿佛撒了一地碎金,折射出斑驳陆离的光,恰好落在一只苍白的手上。

  那只手摁着一颗湿漉漉的后脑勺,杂乱的发丝从指缝中露出来,显得黑白分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味,与脂粉香胡乱混合在一起,着实古怪了些。

  站着的那个彪形大汉满面红潮,粗重的喘息声十分下流。他身下埋着一个面容姣好的脸,泪水却糊满了一张脸。

  被迫跪着的少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绝望地扑腾着想要躲开,后脑勺却被那只苍白的手紧紧摁住,一丝也动弹不得。

  这个场景若是叫读书人撞见了,一定会一头扎进湖里洗眼睛的。

  求饶的话被堵在舌根,少年的双手被反剪在后,他的双膝被人分开踩在青砖地上。

  摁住后脑勺那只苍白手掌的主人与大汉对了对眼,忽地使力向里一推——

  “唔啊啊啊啊…”

  沉闷的屋中,一个荣攀极乐,一个冷漠如冰,另一个,

  如坠地狱。

  苍白的手终于松开了,乌黑发丝无力地垂下。

  少年趴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我应该说过了,你要是吐出一滴,咱们便重来。”白手抬起了少年的下巴,波澜不惊的目光怜悯似的落在少年的脸上,淡淡道。

  两根手指拭去少年嘴角残余的液体,后探开他的齿列伸进嘴里翻搅着他的舌头,直到被唾液都包围了,才施施然抽出手来,引起一阵战栗。

  “你就发发慈悲,放我走罢!”

  男人们释放出的污秽沾染了少年满头满脸,浑身腥臭难闻,卑劣的男人们单发泄尚还不够,还要往他脸上身上尽数释放尿液取乐。

  致使少年一身污秽淋漓,狼狈不堪,只能绝望地抓住面前白手的主人,卑微地讨饶。

  “我放你走,谁又来放我走?”少年面前的人生得艳丽至极,他的眉眼都经过细细描画,眼尾一抹胭红,鸦黑的睫羽下一双眸子水光潋滟,却深若寒潭。

  苍白的手指略带嫌恶地划过他肮脏的脸:“我就是发了慈悲,才没把你直接交到爹爹那里去。”

  “私逃南馆头等大的罪名,你知道去了那里,是个甚么下场?”

  少年的眼里,唯剩下的一抹光,渐渐将熄。浑身脱力般,少年颓然地撑在地上,接近崩溃。

  “来都来了,就要认命。和命运斗的头破血流,死无全尸又是何必呢?横竖逃不了,不如坦然接受,也免得这一番摧残。”

  少年求也求过,跪也跪过,那人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那就死了罢了!就是死无全尸,也比你这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贱货好上一万倍!明明是个男人,非要扮得不男不女去伺候男人,甚么名妓,呸!都被男人玩烂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宝贝,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怎样看你?”

  少年很有骨气,说完还啐了他一口。

  还不待正主动怒,方才蹂躏少年的几名大汉便一径地发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腹间剧痛方才传来,下一瞬少年眼前便有一道白光闪过,清脆一声响,脸颊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尚未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巴掌横扫下来,扇得少年满眼冒金星。

  那巴掌劲道之大,站在少年身后的大汉都心疼地哎哟叫唤:“珠碧相公,打人这件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打疼了您的纤纤玉手可怎生是好?”

  珠碧仿若未闻,一脚直踹心窝而去,少年四肢具被束缚,逃脱不得,珠碧一把将少年散落的长发拽起往外拖,少年狼狈地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要爬离这个鬼地方,却被大汉摁趴在地上。

  珠碧拽着他的头发向后猛扯,脆弱的脖颈只能高高扬起,上头青筋浮起,头皮像是要被活剥下来一样痛。

  珠碧道:“你不知道这是甚么地方吗?进都进来了,你以为自己能干净到哪里去?不是那莲花托生,做甚么出淤泥不染的美梦!”

  “不……”

  窗外已金乌西沉,天色暗了下来,珠碧放眼望去,竟已是申时末了。

  王爷今日点了他的牌子,现在该去梳洗了,若是怠慢了这一位,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珠碧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一脚踩上了他的头。

  “快些服了罢,你我都好过。”珠碧淡淡道。

  半晌没有得来应答,珠碧低下头,只对上一双倔强的双眼,折射出毫不遮掩的仇恨。

  “好,好,你挺硬气。”

  珠碧一笑,令人为之倾倒。

  他朝大汉们道:“赏给你们玩儿罢,留他一条贱命,完事儿后送去爹爹那里。”

  “就说我晚上须陪王爷,分身无暇。这打算逃跑的雏儿便请他定夺罢。”

  男人们凭白得了油水,岂不欢喜,身下立刻支棱起帐篷来,速度简直快得诡异。

  可于少年而言,却是两码事了。

  情欲烧身的大汉已经纷纷围了上来,少年看这阵势吓得魂不附体,爬到珠碧脚边,一把拽上他的衣袖,哭着讨饶:“饶了我罢,求你,求你!要不然你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珠碧一愣,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如今从别人嘴里说出,听在自己耳朵里,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滋味。

  柔软的缎料从少年指间抽走,珠碧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一声声凄厉的嘶鸣惨叫从身后紧闭的门内不断传出来,远方西沉的夕阳犹如一滴妖妍的鲜血,滴落在天幕中,红得异常刺眼。

  南馆头牌珠碧,其人生得美艳动人以极,腰肢柔软纤细比女子更胜几分,尤其那一身细腻雪白的肌肤,让人摸上便不愿离开,直欲把他剥个精光,狠狠揉捏抚弄,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才罢休。

  这样一个妙人,可谓是荆都风月场中的传奇。

  只肖勾唇一笑双腿一张,流入绮罗帐中的金银珠宝便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不能企及的数目。

  男人爱疯了他,

  女人恶心透了他。

  因其一夜的渡夜资高到离谱,荆都的王孙贵胄,富甲豪绅若是聚会时谈及珠碧的身段风情,床上功夫,没当过珠碧入幕之宾之人拿不出谈资,甚至会被看不起。

  珠碧虽是男妓,但却更像一张进入上层社会的通行证。

  因而许多富贵之人本不好男色,但为了证明自己财力,挤进名流圈,他们也都会去点珠碧的牌子,发生些甚么。

  古来男妓最遭人不齿,甚至女妓都能够羞辱他们一翻,堂堂男儿涂脂抹粉,不男不女矫揉造作之态令人作呕,虽然他是上层社会人人竞相争之后快的珍宝,但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玩物罢了。

  天底下最肮脏,最下贱,最令人不齿的营生,莫过如此。

  珠碧红透荆都,除自身相貌和绝顶高超的侍人手段之外,离不开另一个人的全力扶持,那人权势滔天,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今天子的亲皇叔——诚王萧启。

  虽说大了当今年轻的天子一个辈分,然而年纪却大不了他多少,今年也不过而立。

  其人性情阴晴不定,手段狠辣歹毒,任你长着个二郎神的通天眼,也休想看清他内心所想。

  哪怕珠碧生着一副七窍玲珑琉璃心,成天与他肉贴肉嘴对嘴地,也看不穿他一毫,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

  心情好时你是稀世珍宝,心情不好时你与犬彘毫无二致,任他打骂折磨羞辱,与珠碧而言都是常事。

  珠碧怕他,世上所有人都怕他。

  可珠碧却不敢怠慢,从头发丝到趾甲盖都洗的干干净净,抹上散发着清香的精油,生怕被王爷闻出一丝血腥或其他甚么气味。

  今日下午,王府着人送来一套松绿色的暗纹素袍男服,那名小厮珠碧认得,小厮低语告知,说王爷有令,今晚的场子,须着这一身赴宴。

  珠碧收下那套男服,仔细翻看,从内到外的中衣、亵裤、贴里衬袍、宫绦玉钩一应齐全。珠碧指尖触到一样柔软冰凉的物事,展开一看,竟是一双雪白的绢丝云袜,不由得苦笑一声,笑平日里翻云覆雨的王爷竟也如妇人一样细心,也笑自己身为男子,沦落风尘十余年,穿正经衣服的次数却寥寥可数。

  是了,他还从未曾穿过这样制式的衣裳,柔嫩的指尖划过名贵的料子,衣物上身后幽幽透出一股优雅的香,十分熟悉,却到底记不起来是何时何地曾闻到过。

  珠碧心中虽不知诚王又有甚么新鲜把戏,手下却是不敢怠慢。妥帖地穿戴整齐,雪白的中衣包裹着修长的脖颈,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是正经读书人的打扮。

  只那一头散落的乌发除外。

  我朝自古来便有规定,凡是男儿皆须束发,若大街上看见哪个男人披头散发,做那放浪形骸之姿,那人若非疯子也必定是娼妓。

  而男娼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那无疑是自取其辱,被石头砸被臭鸡蛋扔那都是小事。

  因为包括南馆在内的所有勾栏妓院等养汉之所,都是严禁妓子束发的。

  一是客人喜好慵懒之风、二是要他们时刻明白自己的身份。

  珠碧揽镜自观,将一头乌发拢在手中缠绕,虚虚地顶在头顶,珠碧一笑,这样就真像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了。

  对镜自乐的时间终归太短,珠碧还来不及多瞧几眼,珠碧随身的小童小九不由催促:“相公,已是掌灯时候了,王爷想必都快到了,您还磨蹭甚么!”

  珠碧自嘲着松开了手,满头青丝散落了下来,扯过一根与袍子颜色相同的发带,虚虚地束着,便拿起妆笔,对镜描画起来。

  今日并不过多修饰,是以寻常风骚撩人的金箔帖花妆也没有画,只是扑了粉后将原本过于疏淡的双眉补一补,唇峰点一点口脂晕开,只此而已。

  小九取来皓白色的宫绦替他系在腰上,为通裁式的衣裳做个点缀,这是时下读书人很流行的穿法。

  “相公,这套衣服真雅致,您穿上可真像个读书人了。”

  珠碧站在落地的铜镜前,镜中人广袖清风,如一杆翠竹,这副打扮确是光风霁月俊朗无双,不画那妖媚勾人的金箔贴花妆,眉眼间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

  珠碧却呵一声:“再像又如何?到底还不是任人作践,穿得这样假正经,出门去不得被讥笑死。”

  小九吐了个舌头,也不敢多言。

  一切准备完毕,天已黑透了。

  馆里陆续点上了灯,四处角门开门接客,熏风荡漾,春色无边。

  属于夜晚的快活,才正式开始。

  萃月轩乃珠碧的居所,虽离前院有一段脚程,却已经能听到前院隐隐约约传来的客人和妓子的调笑声。

  临走前尚不放心,前后上下又把自己打量了一番,拉过小九就问:“真的闻不着其他味道了?”

  小九头唉了一声把头凑上去,小野猪似的拱上去用力地嗅,随后将头摇得像只拨浪鼓:“真闻不见了,您快别磨叽了,王爷要是先到一步,我看您的屁股得两开花!”

  珠碧呿一声,终于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斯哈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