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古代言情>蒙尘珠【完结】>第21章 风华绝代

  灵鹫是个特别爱干净的神仙。天庭众神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从南馆出来时,他就从拈来天上一朵干净的白云,跳上去化作一道光回了天庭。而后火急火燎地直奔中央紫微星宫而去。

  紫微星宫旁有一可净化三界一切污浊的濯尘池,归紫微星宫之主紫微帝君管。

  紫微帝君正在濯尘池边与北斗七星二宫天璇星君对弈,忽见一阵金光大盛,晃得两位神君颇有些睁不开眼。

  金光盛却,灵鹫帝君显出身形来,手里抓着迦叶尊者的佛珠,跳下云来就往池边走,急匆匆地丢下一句:“紫微,借你池子一用。”

  二位神君见他到来便停下对弈,这灵鹫帝君平日里可难得见到啊,紫微一笑:“灵鹫帝君出关了?好久不……”

  话音未落,只见灵鹫带着迦叶的佛珠,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紫微帝君对着那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水面:“见……”

  “……”天璇星君无语了。

  没事没事,见怪不怪。二位神君站在池边一阵沉默,良久后听天璇干笑一声:“他前几日不是下凡了么,怕是又沾到了甚么不干净的东西罢。”

  紫微帝君摸了摸下巴:“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这池子罢……前些日子丢了只大东西进去,池水还未将它炼化干净。”

  紫微帝君如是说:“也就是说,现下这池子不仅不那么干净,没准还会吞他的修为。”

  “……”

  同为三灵共修的灵枢与灵修帝君见紫微星宫金光大盛,用指甲盖都能想到灵鹫回来了,他不是在凡间历劫么?上来做甚么?不知是不是发生甚么事,于是连忙赶来。一来就见紫微与天璇沉默在岸边。

  奇也怪也。他俩平日不是最爱下棋了么,棋在边上下了一半,他俩站在池边干甚么?

  “星主?天璇?二位杵在这发甚么呆?”

  紫微说完原委,四位神君一字排开石化在池边,一动也不动,一言也不发。

  好半天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咱们是不是要先捞他上来?”

  其余三人如梦初醒,连忙合力施法,将池水往两边分开,灵鹫眉眼间有些不耐烦,升到半空中:“何事?”

  紫微把原委又说了一遍。

  “……”

  这回轮到灵鹫帝君无语了:“你不早说?”

  紫微帝君耸耸肩:“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灵鹫十分无语地掠到岸边。四位神匆匆围过来,灵修道:“你还是先试试法力罢,看看被吞了多少。按理来说没泡多久,理应没甚么大问题。”

  ……喂!你知道你们杵那儿沉默了多久吗!

  灵鹫翻掌,欲燃一簇玄火,法力越强,玄火窜地越高,按理来说以他这个修为,十成法力化出的掌心焰不出意外的话能窜上昊天玄穹顶。

  为保自己头发不被燎没,有损神仙威仪,四位神君不约而同地后撤了好几步。

  许久。

  掌心冒出了一团小小火苗。有多小呢?这么说罢,凡间烧个火把,窜起来的火苗都比这个要大。

  大家凑上前来,瞪着那团火苗瞅了半天,灵枢干巴巴道一句:“你用力啊。”

  灵鹫看着掌心一簇小小火苗,亦干巴巴道:“这就是十成。”

  “……”

  “……”

  “……”

  “……”

  紫微星宫内,落针可闻。

  灵鹫收掌,掐灭了那团火,轻轻一笑,眉宇间似是胸有成竹:“无妨。不过几日罢了,过段时间能慢慢恢复。”

  紫微摸了摸鼻子:“只是你如今正巧下凡,法力不足一成,会不会不太稳妥?”

  灵鹫笑:“历个区区情劫而已,又不是下去打架,一成足够,放心罢。”

  当年三灵合体降服恶鬼道时,他也是这般胸有成竹,甚么都不放在眼里。

  灵鹫不再与仙友们赘言,化光隐去,再一次下凡了。

  区区情劫。

  可情之一字,又岂止“区区”二字的重量。

  去濯尘池泡了一趟,虽那池压根就不怎么干净,但好歹灵鹫心中的膈应消失了。如今也不嫌那串佛珠脏了,将它安安稳稳带在手上,继续开始自己的寻珠之旅。

  脚踏上凡间土地,灵鹫举目四顾,心中长叹一声,为什么还是这里!

  这一回他学聪明了,打个响指,化作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打扮,轻车熟路地走进了荆都城。

  奇了怪了,荆都城的男人都去哪里了?帝君走在略显空荡的大街上,愈发想不通是为甚么。揣着满头疑问,直到到了花街巷口,才恍然明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荆都城所有好色的男人早早地挤近了花街,有钱的坐在秦楼楚馆的沿街花窗边,没钱的挤在大街两侧,各个伸长了脖子,要一睹那号称荆都一绝的红牌。

  听说这回换了南馆另一名红牌,乃是姿色与舞技超凡的锦画相公。那人就更多了,锦画平日几乎不在南馆以外露面,那些没钱进南馆的好色之徒,唯有趁今日才可一睹那传说中一舞动荆都的绝美名妓,谁会错过这个机会?

  平日都是听市井中人口口相传,几时见过他真容?这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男人们自然削尖了头往里挤,其中竟不乏女扮男装的女子,听闻此妓一身皮肤黝黑,却生有倾城容貌,好奇心旺盛的她们也少不得乔装打扮一番,亲眼来见见,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名副其实?

  黑不愣登的能美到哪里去?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所以趁着今日,怎么着也得来开开眼。

  灵鹫站在街口,正踌躇要不要进去,就被后面成群结队姗姗来迟的好色之徒冲挤了进来。

  后头那尖嘴猴腮的好色之徒一身蛮力十分粗鲁,滚球一样直撞进来,不由分说地把咱们尊贵的灵鹫帝君给挤进了汹涌人潮中。

  这回又失策了!这里好挤,他就应该隐去身形,浮在天上!

  忽然间人潮前来传来一阵暴呼:“来了!来了!真的是他啊!”

  甚么来了?灵鹫帝君放出一抹神识,神识往人潮传来的地方飞去,只见斜斜夕阳余晖之下,一架十二匹马拉着的巨型花车缓缓驶来,夕阳余晖洒落在镶金的花车边,百花点缀其上,鲜艳妖妍,可再绚丽也夺不过薄薄纱幔中端坐的那名拥锦披绣的美人。

  他的肤色果然如市井传言中那样黝黑,虽黑却极为细腻,鹅颈颀长肩若削成,他静静坐在其中,不似珠碧那般会对着沿街的人们风情万种地笑。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双蓝色双瞳清冷地睥着街道两侧攒动的人们。他那一张混着一半波斯血脉的脸让他拥有别具一格的异域美感,活脱脱就是一个从敦煌壁画中走出的飞天神女。

  街边众人高举着的双手,带着呼声,似乎要将他拉下神坛。越是这样清冷高傲的人,世人就越是想将他拖下来,摁在地上狠狠践踏,蹂躏。

  有那被色欲冲昏了头的登徒子,挤到花车边往上爬,要将上头说的想法付诸实践,锦画凝眸一睥,在那大手伸到他脚边的一瞬,恶狠狠地踩住了。

  他是胡旋舞跳到炉火纯青的舞妓啊,与那缠过足软绵绵似面条的珠碧不能相提并论,脚下功夫了得,踹人那叫一个凶狠,那人痛得大叫,随即就被锦画一脚踹了下去。

  人群中呼声如山倒,锦画面上寻不见一丝波澜,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子瞧见了,纷纷服了。

  这人实在太美,一身黑色肌肤在他身上已经不是缺点,而是独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美。美的属实是不像俗人,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子们今日瞧见了他惊为天人的容貌,只怕明日街上乌叶根的销量又要暴涨了。

  花车在长长的勾栏街上缓缓游了一个来回,天色便暗了。

  而更让人血脉翕张的场景,才将将准备开始。

  之后的场景若是没有万贯家财傍身,那就无缘得见了。

  月上梢头,星子尚且稀疏晦暗,伶仃几颗挂在遥遥天幕之中,远方天光沉沉,还留有一抹玄色将落未落。

  勾栏大街尽头的南馆已经点起盏盏红绡灯烛,将此处一片夜色点缀的亮如白昼,长街上有一半的人都涌入南馆,很不幸,灵鹫帝君就被夹在中间,迫不得已地又来到了南馆门前。这一回,他可没法隐身穿墙了,被簇拥着来到正门前,帝君抬头看了看,门上只有一块空白的牌匾,甚么字也没写。

  小厮拦住他:“嘿,这位大爷,堂价三十两银,雅间一百金,您要哪个?”

  都被挤到这来了,人这么多,没准寻珠之事能有些头绪也说不定,既来之则安之。

  灵鹫佯咳一声化解尴尬,他知道甚么雅间不雅间的?看前一人掏出一张银票,遂从袖中变出一大沓来,交到小厮手上,问:“够哪个?”

  那小厮一瞧,几乎是跳起来,将那沓银票揣入怀中,随即摸出个上等的玉牌来:“爷您里边儿请!里头有人指引!嘿嘿,爷您玩好!”

  灵鹫边往里走,边细细端详那枚玉牌,清辉月色下,将那上头的图案纹理看清楚,上面浅浅刻着几个字——庚 柒叁。

  风涛卷雪阁内已是高堂满座,灵鹫被小厮指引到了一间离阁中大台最近视野最好的二楼雅间,雅间内已候着一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乖顺地跪坐在一边,他一身纱衣满面脂粉,模样清秀标致,也能算得上是个小美人,但灵鹫心头泛起一阵恶寒:“这是?”

  小厮在他身后嘿嘿笑:“爷!这是替您安排的小倌儿,您随便玩儿!那屉里甚么玩具都有,您随意尽兴!”

  那少年娇滴滴地依偎过来:“爷……”

  灵鹫匆忙往后退:“本……我不需要,你让他走。”

  那少年立刻双眸含泪,这一天他盼了好几个月,上下打点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拍过多少人的马屁,好不容易得了今夜的机会能来雅间服侍,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伺候好了赏赐只多不少的,如今他摸都不摸自己一下就要把自己赶出去?

  小厮忙赔笑:“是怎么了?爷不喜欢这类型的?您说说想要个甚么样的,小的给您换一个!”

  “……一个都不要。”

  少年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兜不住了,哗啦啦地落下来,小厮上去拉他,低声骂:“哭甚么哭!别误了客人的兴致,跟我出去。”

  少年被粗鲁的拉走,灵鹫终于清静了。

  这里没有别人,他就不费劲扮凡人了,就剩一成的法力,老维持着凡人打扮累得慌。反正这里也没有人会注意他。

  于是灵鹫旋个身变回了本体,嗯,舒坦多了。

  雅间内铺着波斯来的毛毯,毯上摆一张矮几,几上除了各色瓜果美酒,还有一堆奇形怪状材质各异的玩意儿,灵鹫帝君对凡间食物没有兴趣,但对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还是蛮好奇的。

  他在其中挑挑拣拣,随后拿起一支……咳,拿起一支有婴儿手臂般粗细的粗铁棒,顶部略微弯曲,上头缀满边缘凌厉的珠宝,左看右看,看不出甚么端倪。

  放下,又挑挑拣拣拿起一个周围镶着一圈羊睫毛的玩意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上头的毛。也没弄懂是作甚么的。

  放下,又拿起一条珠串,每颗珠子说它圆它又有棱有角,长长一串,下一颗又比上一颗大一些。

  这些东西是作甚么的?彼此间有甚么关联?

  但凡他没把那少年赶走,但凡有人告诉他这些东西的用处,他只怕这回就窜破风涛卷雪阁的屋顶,回天上一头扎进濯尘池里,再也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灵鹫:我眼脏了,我手脏了,我心脏了,我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