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古代言情>蒙尘珠【完结】>第58章 求而不得

  一阵不知多久的天旋地转终于停止了。

  珠碧觉得自己像个破布袋似的被人重重扔在地上。

  瘦骨嶙峋的身躯重重磕在硬砖地上,痛得珠碧下意识地蜷缩身体,脑袋晕晕沉沉,眼前黑了好一阵。

  没有人管他。

  珠碧勉力甩了甩头,眼前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令他胆寒的萧启,就在房中的矮几旁站着,几上摆着一只大木箱匣,他静静地盯着,古井无波的脸上让人捉摸不出半点情绪。

  “王爷……?”珠碧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在萧启面前,珠碧就像一只落入蟒蛇窟中瑟瑟发抖的兔子,不知甚么时候就会被血盆大口一口吞下。

  回应珠碧的,只有淡淡的三个字:“在接客?”

  珠碧应了是,随即便听萧启淡漠地吩咐:“给他冲干净。”

  这话显然是说给手下听的。近卫飞快提来一桶水,毫不犹豫,兜头淋下。

  哗啦——

  珠碧浑身一抖,紧紧咬住牙关,死命克制住脱口而出的叫声。

  水是刺骨的冷,早春严寒,他没有那样的好命能得到一桶温热的水。

  牙齿克制不住地发颤,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一滴,两滴,一点点带走身上多余的温热。珠碧麻木地撑在地上,没有恐惧和委屈,他已习惯了。

  萧启没有再搭理他,只是静静地抚摸几上的木箱,似乎在等待着甚么。

  珠碧偷偷瞟了一眼那只大木箱,不知即将面对的是甚么。如果换做是当年,他一定会爬过去撒娇乞怜,会好奇地左顾右盼,但如今作为一个被玩腻了的玩具,在萧启眼里,他早没了任何价值。

  只不过是个泄欲的工具,赚钱的傀儡,以及可笑的替身。

  他也不在乎了。

  整个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珠碧做好一个玩具的职责,不动,不哭,连呼吸也几乎没有声音。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或许一刻钟,或许三刻,也可能半个时辰。

  箱子里传来了微弱的动静。

  至此,萧启的嘴角总算扬起一丝愉悦的弧度。他利索地将箱子打开,见着了箱子里的东西,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倾泻出来。

  “谨之,你又落在我手里了。”

  箱中的谢寻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迷药劲才将将缓过,头昏脑涨,不知身处何地。直到那声令人胆寒的话语刺透耳膜,在一瞬间,谢寻清醒得彻彻底底。

  箱匣虽大,可要容纳一个成年男子还是十分勉强,谢寻只能蜷缩在箱里,连挣扎都不得。

  萧启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出来,像孩子对待珍贵的礼物一样虔诚,且满怀期待。

  珠碧看清了箱中人,惊恐过后,才可笑地发觉自己今日,就是一只儆猴的鸡。紧抓着地的十指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一离开箱子,谢寻就奋力挣扎起来,连萧启也抱他不住,谢寻踉跄几步,狠狠撞在箱子边。

  钝痛感从后腰处传来,谢寻艰难地喘匀了气,警惕地环顾了四下境况,沉声叱道:“诚王这又是甚么意思?”

  春闱在即,谢寻忙得脚不沾地,已宿在宫中多日了。今日只是想午后小憩一会儿,可一睁眼就变成了现下这个境况。

  不用想也知道,天下间除了萧启,不会有人能做出这种下作事。

  萧启不答,只是走上前满怀柔情地打量他:“谨之,最近瘦了。”大手欲抚摸上他消瘦的脸颊,被谢寻淡漠地扭头躲开。

  “与诚王无关。”谢寻下意识地躲避他的触碰,他看向自己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碰触,都让他像摸到一条丑陋而且滑腻的黄鳝,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启的手落了空,僵硬地伸在原地,良久才怔怔地收回来,道:“谨之,春闱固然重要,但也要保重身体。”

  萧启自认为这一生所有的温柔、耐心,全部都给了谢寻,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淡漠。

  “诚王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就此告辞。”

  他一刻也不想再留,狼狈地绕过矮几就要朝门外走,也顾不上自己的双脚不着鞋袜,踏上冰凉的砖地也不觉得凉。他迫切地想要远离这个残虐的王爷,他让他感到深深的厌恶,甚至害怕。

  萧启没有伸手拦他,淡淡道:“谢大人,本王的近卫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您非要离开的话,不妨试试。”

  守门的两个人,满脸的肃穆煞气,谢寻的脚步顿时止住了。他只不过是个文官,怎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他已经不是一次被萧启扣于掌中狎弄了,一次次如猫逮耗子般的玩弄已快要将他逼至崩溃的边缘,谢寻再克制不住怒气,转身叱道:“你到底要如何!”

  他双脚踩在冰冷的砖地上,可教萧启心疼得不得了,走上前来将人拥住往毯子上抱,萧启幽幽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我不想伤你,阿寻,我只是想你,想亲近你。”

  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撒娇的可怜味道。伏在地上的珠碧听得胆战心惊,那语气与他前些日子在雪地里对灵鹫说那番话时一样。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原来都是这般卑微。

  谢寻身上清冷的雪梅气息让萧启疯狂迷恋,他埋首在谢寻后颈迷恋地吸着甚至亲吻,自上一次将他强行揽在怀里至今,又过了很久,萧启实在是太想他了,想得发疯。

  尤其近日来他日日留宿宫中,萧启难免多想,郁气积久了,总要爆发的。

  而这个在情人间显得格外温存的动作却让谢寻发自内心地恶寒,愤怒,他发疯地挣扎,怒吼,这不是第一次,他实在是受够了。

  从小家教极其严苛的谢寻严格奉行君子道,外人面前,一切的喜怒哀乐都被规矩掩藏。可萧启每一次都能将他小心翼翼维系的体面彻底击溃。

  喷洒在脖颈后湿漉漉的鼻息,以及触碰到皮肤的舌头,让谢寻恶心得想吐,他颤抖着手去推,可推开之后他又会缠上来继续,甚至更加过分地扯开他的衣领,吻得更深。

  苦苦维持的体面与教养终于宣告崩溃,谢寻握拳奋力砸了过去,令他反胃的恶心动作终于应声而止。萧启被他一拳砸得微偏过头,口中尝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萧启寞然地看着他,道:“阿寻,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语调中掺杂着几分难过。

  “别这么叫我!”这么亲昵的叫法从他嘴里说出,让谢寻恶心得破口大骂,“你也该有些皇家体面!堂堂亲王私下戏弄臣子,你难道就不知羞耻吗!”

  “体面?”萧启淡淡地质问,“萧家给过我么?”一句话,让谢寻哑然。

  生在这个该死的皇帝家,从出生起他何曾享受过一个皇子该有的体面?谁来给他体面?

  他宁愿当穷苦百姓家的孩子,也好过在深宫里被人欺压,侮辱,从小生活在黑暗之中。

  甚么皇子,都是狗屁。

  不等谢寻回答,萧启又笑:“亲王不能戏弄你,皇帝就可以了?谢谨之,当年萧铭搂着你抱着你来欺辱我的时候,你怎么没与他谈体面?你不是被他抱得很舒服么?”

  当年太液池边发生的事,萧启至今也不会忘记,每每想到他就会恨得发疯,他发狠地踹掉几上的箱子,将谢寻上半身都摁在几上,道:“说甚么体面,你们谢家人保全体面的方式不就是趋炎附势,媚上欺下么!他萧铭若不是嫡长子,你老子还会让你亲近他么?”

  “你住口!”左脸重重撞上矮几,太阳穴痛得突突地跳,谢寻双手被他铁钳似的大掌桎梏在后,挣脱不得无能为力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身为谢家长子,维护家族名声自然义不容辞:“当年之事你若要怪就怪我一人,是我胆小怕事不敢出头,与谢家无关!”

  当年,他是不忍见他被萧铭欺负的,只是他年纪小,到底不敢为了他与太子对着干的。

  太子讨厌他,谢寻也不敢亲近他。

  其实这都没甚么,萧启真正难过的,是他给了自己奢求的温暖,却又在第二日将它踢进了池子里。

  白玉豆团,雪一样的豆团……

  萧启骤然像是触电了一般,将谢寻松开了。

  怎么总是这样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萧启十分懊恼,他把自己心爱的豆团弄疼了。不,不能这样。

  心疼地拽过谢寻通红的手腕,放在手里轻轻揉搓,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阿寻——我太冲动了,弄疼你了是不是?我帮你揉揉。”

  当年那一个早晨,他把怀里的豆团压扁了,他也是这样懊悔地将它搓圆回来的。

  他十分专注,力道也很轻柔。可是暴虐之后又措手不及的温柔只会让谢寻更加排斥和惧怕,背上仿佛被无数芒刺扎着,难受不已,忙将手抽了回来。

  手落了空,萧启眼中的歹毒一闪而过,可看见朝思暮想的谢寻的脸,那抹可怖的神情转瞬间烟消云散。

  萧启忽然想起来今日为了见他,吩咐厨子做了一大盒白玉豆团,做豆团的厨子是他从宫里挖回王府的,如今全天下间,只有在诚王府里才能享用这道糕点了。

  曾属于萧铭的一切,他都抢过来握在自己手里了。

  他喃喃地念叨着对……对……转身去将边上的食盒提来,揭开浮雕的盖子,许多雪白软胖的白玉豆团整整齐齐地码在盒中,萧启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捧到谢寻面前,像个献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迫切希望得到赞扬的孩子,道:“阿寻忙了这么久,一定饿坏了罢?你看,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豆团,快吃罢!”

  萧铭可以给他的,自己也可以,可以给更多,只要谢寻喜欢,他甚么都可以给他。

  殷殷期盼的眼神看着谢寻,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罢!

  可谢寻并没有接。

  一切被他碰过的东西,谢寻都打心眼儿里深深抵触。

  见他并不伸手接过,萧启微微蹙眉,有些失望,却并不气馁,将豆团伸到他嘴边,碰到了他柔软却冷漠的嘴角。

  下一瞬,谢寻忍无可忍,拍掉唇边那恶心的东西,扯着喉咙嘶吼:“我不吃,别碰我——!”

  他的语调,他的眼神,他的神情,都像极了看一只不得不容忍的蟑螂。

  豆团无助地滚落在地上,萧启面无表情地盯着染了灰的团子,仿佛听到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他到了如今这个地位,没有人敢这样忤逆他的。

  他在荆棘丛里杀出了一条血路,踩着累累的白骨浑身浴着血,只为把一颗真心捧到谢寻面前,他却眼睛也不眨就轻易丢掉了。

  跪在地上的珠碧看得胆战心惊,向来残暴的萧启竟在谢相面前卑微到了这般境地。

  而谢丞相丝毫不领情。

  珠碧深知,等诚王耐心告罄的那一刻,自己就将陷入绝境。

  谢寻歪歪斜斜地站起来,一脚将食盒踢翻,豆团撒了一地。

  萧启忙不迭地伸手去捡,那是他的阿寻最爱吃的糕点啊,不能脏了。

  “萧启!你离我远点好不好!别再缠着我了——”谢寻连退两步,“非要我把话说白了你才听得懂么?你让我觉得恶心!我看到你都想吐,我希望你离我远远的,听明白没有!”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今日谢寻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他受够这样的日子了,三番两次被萧启以各种手段掳到身边为所欲为,任谁都会发疯。

  萧启怔怔地抬头,对上他厌恶的双眼,童年最为黑暗的记忆又如潮水卷来。

  恶心,是萧启平生最讨厌听到的词汇。从小所有人都这么侮辱他,如今,连谢寻也这么骂他。

  童年刺耳的嘲笑声刺痛耳膜,那个在他难过时偷偷塞豆团给自己的明媚少年,怎么如今也变了呢。

  难道自己真就是灾星一颗,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爱自己吗。

  哪怕是可怜可怜他也可以啊。

  谢寻转身就走,萧启下意识地攥住他一幅袍袖,无力地动了动唇:“阿寻……我只是喜欢你,想亲近你,一定要这样么?”

  谢寻不想再和这个十足的变态多说一句话,毫不犹豫地扯走自己的袖子,他要马上离开这个令他心理身理都极度不适的鬼地方。

  离大门仅有一步之遥。

  后方传来一声令人胆寒,冷到极点的话语:“抓住他。”

  听到那句不带任何温度的命令,谢寻登时头皮发麻,还不等做出反应,那两个守门的近卫就已簇拥上来,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他肩臂,强行押解到主子面前。

  这一回,萧启站直了身子,谢寻却被迫摁着跪倒在地。

  抬起蕴满怒气的双眼瞪着萧启,他的面上只余一片冷酷,再不留方才一丝温情。

  萧启最讨厌别人这样看他,血脉里苦苦压制的暴虐因子终于忍不住全数迸发。萧启像对待别人那样,一脚将谢寻踹倒,踩上他的头,歇斯底里地吼:“谢谨之,是你非要逼我——!”

  作者有话说:

  离王爷远点,会变得不幸。

  谢大人是王爷唯一的软肋了,舔狗没有尊严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