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在那方面上的本事,就连身经百战的珠碧都难以抵抗,就不肖说清清白白如玉人一样的谢寻了。
即便萧启百般克制,对他的爱人极尽温柔,可还是不免让谢寻受了伤。萧启爱怜地来抱他,可即便谢寻心里恶心,偏偏又不敢表现出半分,除了顺从依偎在他怀里,谢寻没有别的路可选。
还好缠绵过后,萧启为他善好后便不再粘着他卿卿我我,整理好衣裳就出府了,去做甚么,他不说。
不论他去做甚么,对谢寻来说至少是件好事。一架不起眼的青缎小轿在萧启走后不久,晃晃悠悠出了诚王府后门,有意避开大路,往深深的弄巷里钻。
轿帘遮得严实,许久被一点玉指挑开,露出半幅沉静的脸庞。谢寻微微探头,透过这一点细缝向外看去,看见狭窄道路两旁的灰白色青瓦墙,知道自己此时仍然身处巷中,然而这一点细缝终究让人难以看清太多外头的景物,总有东西在视线之外,比如,躲在暗处的某一双眼。
时近日暮,此巷又幽深僻静,整条巷弄之间除了轿夫肩上的轿柄随着行动而发出轻微嘎吱声之外,再无其他。周遭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但那心跳声是和缓的。
暗处那双锐利的双眼,是萧启手下的死士。
萧启爱他,可从不信他。
死士来禀,谢相在他离府之后,孤身一人不动声色地也离开了王府,乘一架青布小撵绕进了小巷之中。
萧启手中正把玩一枚小巧的缕金香薰球,做工繁复精美,球中正燃着一枚散发着雪梅香的香丸,正是谢寻平日里用来熏衣的同款香料。
这枚香球本来是谢寻的随身之物,萧启痴迷谢寻,爱惨了他,自然也爱他身上香气。从小到大,从谢寻对他来说还只是天上不可触碰的白月光时,从萧启还只是个卑贱的洗脚婢之子时,谢寻身上都是这样的雪梅香气,从未变过。
因为萧启喜欢,三年前,谢寻从身上解下这只错金香球送给了他。他如获至宝,随身携带,香气如影随形常伴身侧,这样哪怕他暂时离开,只要香气在,就好像谢寻仍在他身边,令他安心,舒适。
谢寻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便爱拿在手中把玩,现在也不例外。温热的小球在指间滚转,萧启眸光阴鸷,问道:“目的地?”
忠心耿耿的死士拜倒在地,答:“平西侯府。”
……
无人得知萧启看似依旧沉着的面庞下,暴虐的情绪早已如翻江倒海。手中香球,蓦地被捏碎了。
燃着的香块跌落出来,碰到皮肉,发出“滋”的一声细响,瞬间便将手心烫出血来。萧启感觉不到痛,只是感到难过,感到痛苦,和委屈。
平西侯本是战功彪炳的武将,其侯爵之位乃先帝在位时封赏,是朝中唯一一名以军功封侯的大人物,手握重兵十余万,先帝暴毙之后,少年皇帝萧璟即位,而萧璟年纪太小,萧启凭雷霆手段掌控政权,平西侯为明哲保身,自然便带着手下十余万兵力归顺摄政王,为他之命是从。
因为不归顺他的,无一例外全死了。
萧启手握平西侯及手下十余万精兵这张武牌之一,才有搅弄云雨的底气,如今谢寻想做甚么?
策反平西侯只是其中一步罢。接下来呢?一步一步,架空自己的权利?
萧启心中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将满腔爱意烧尽之后,徒留一片名为失望与伤心的灰烬。
他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的白梅花,果不其然,根本就不爱他。
算计,满腹算计。
挥退死士,萧启沉默着回了府,回到府中时,谢寻还没有回来。在萧启面前,府上下人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地向他转达谢寻临出门前交代他们的话,告诉萧启,说他出去散散心。
萧启看这畏畏缩缩的狗奴才越看越不顺眼,二话不说让人拖出去打死,然后回到卧房,捧着那枚被自己捏碎的香球,蜷在阴暗的角落里,竟无声地落泪。
他又弄坏了谢寻送他的东西。
谢寻回来时他已经平复了情绪,仍是言笑晏晏地抱他,亲他,嗅他鬓边发丝,极尽亲昵,敛去一身的阴暗,温柔在他耳边呢喃细语:“怎地散心散了这么久,天都黑透了,也不回来陪哥哥吃饭。教哥哥一个人吃得一点意趣都没有。”
谢寻笑了一笑,转身将他抱了个满怀,说:“新春将开,公事繁杂,这些日子处理这些琐事处理得头疼,散着散着不知觉就散远了,误了时辰,哥哥勿怪。”
他满腔虚情假意,他却也没有几分真心。
晚上两人一道共浴,宽敞的浴池中,彼此肌肤相贴亲密无间,谢寻被他圈着,坐在他身上萧启发了狠,恨不得将他钉透在自己身上。
但终究,他还是舍不得撕破这一层虚假的美好,就算他是千般不肯万般不愿,为了除掉自己而不得不被迫委身自己身下,再如何虚假,至少现在,他爱到骨子里的白梅花是真真切切在自己怀里,与自己吻颈缠绵。
这份嘴对嘴肉贴肉的充实感,至少在这一刻是幸福的。
若是真的该有多好。
萧启悲伤难过,忍不住想要落泪。不敢让谢寻察觉,只能捧了一抔热水拂面,冲去满眼悲伤的雾气。
“阿寻……”萧启张开结实的臂膀将他紧紧拥住,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你下午去哪里散心了?那里……风景好么?”
谢寻眸光一暗,纤长的睫羽划过他的脖颈,平静地说:“郊外。”
“风景不错,还有一家茶棚,我去喝了一盏,味道竟然很好。等哪天得了闲,我带你去。”
“……”萧启附在他背上的手一僵,往上移了寸许,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把他掐死,就这样死在自己怀里,然后他追随而去,都不要活了。
都不要活了。
萧启终归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因为一旦揭穿,他们之间,就是不死不休。萧启不想他离自己而去,哪怕虚情假意,只要在身边,总是好的……
见萧启一言不发,谢寻抱住他的脖颈,亲昵地蹭了一蹭,笑:“怎么?哥哥不信我?”
“……”萧启抬手,默不作声擦去眼角湿痕,勉力一笑,“信。”
数月之后,平西候死于萧启之手。
死讯传进宫中,传入朝堂,传到谢寻的耳朵里,萧启看着他,眼神里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慌乱。
捧在手心里的小白花不肯听话,假意屈承满腹算计,那就陪他玩好了。
将他的刺一根、一根拔光,总有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到了那时,他就会死心,会真正心甘情愿呆在自己身边的。
彼时正值夏令,萧启在回府的路上,折了一朵洁白的莲。
回到府中,谢寻沉默寡言地坐在书案后,不知在想甚么。
“阿寻,”即便天热,萧启臂弯间那朵被攀折下的洁白的莲还鲜活着,“我在回来的路上,为你折了一支莲。你喜欢么?”
臂弯间那朵白莲开得恣肆,尤带着新鲜的露珠,花瓣洁白如雪,芬芳沁鼻,令人心折。
谢寻眉尾不动声色地跳了一跳,接过那朵芬芳的莲,问:“怎么突然想着送我一朵白莲……”
萧启温柔笑了笑:“哥知道,平西候离奇身亡,你最近为了这事焦头烂额,便折来哄你开心。”
他们面对面,甚至脸贴脸,耳鬓厮磨,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缠绵恩爱那都是假的,虚幻的。谢寻知道萧启就是幕后凶手,萧启也知道他心底明明白白,就是都不说,都要演。
他既不累,那自己也乐意奉陪。
谢寻无言许久,终于笑着接过那朵白莲:“谢谢哥,我很喜欢。”
寻了只雅致的玉瓶插上,摆在书案旁,白莲的花头微微低垂,舒展着莲瓣,从哪个角度看,那一抹洁白无瑕的雪色都美得惊心动魄。
萧启从后抱着他,半天不肯离开,欣赏着桌上那只孤独擎立的白莲,露出一抹笑容。有几日未曾修面,已经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贴着谢寻如玉莹白的脸颊,有些痒。
在萧启回来之前,谢寻正巧研了一方乌墨,应是要写些甚么,然而还没开始动笔,萧启就回来了。名贵歙砚里一汪乌墨倒映着两人的脸。
“阿寻研了这一大方墨,要做甚么?”
谢寻挑了只湖笔,在砚中蘸了蘸墨,许久叹声道:“平西候死得太突然,朝中乱成一锅粥,我有很多事要料理……”
萧启能感受到手下他的脊背,传来微不可查的战栗。
夺过他手中蘸饱了墨的笔,接着不由分说地将人摁倒在书案上,动作轻柔,可一举一动无不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
根本不容拒绝。
“嗯……”谢寻冷不丁被吓得倒吸一口气,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空无一物,他被萧启反抱上了书案,“不……不……哥!”
萧启将自己健壮的身躯覆压上去,眸中笑意深深:“我的好阿寻,今日,我们来玩些不一样的……”
“甚么……”
萧启抬起了那方墨,在谢寻白皙的下腹倾倒了下去——
墨汁蜿蜒着,往下淌去。
谢寻猛然一怔,死命挣扎,墨汁飞溅四散八方:“哥……哥!不……”
柔软的舌覆压上去,谢寻如掉进滚水锅里的泥鳅,奋力扑腾,用尽了力气。
雨收云散。
书桌一片狼藉不堪,乌黑的墨汁撒得到处都是,比如谢寻的脸、身躯;比如萧启的唇;比如书案上的公文、纸堆;
比如,那朵净白如雪的莲。
谢寻大口大口喘着气,满面红朝与泪痕未干,被萧启轻轻捏着下巴,转向了那朵白莲。
白莲其他地方倒是干净的,唯有花心点点漆黑墨痕,美感大打折扣。
萧启自瓶中拾起那朵花,放到谢寻眼前,爽朗地笑了一声,道:“阿寻动作太大,你瞧,成一朵黑心莲了。”
“无妨,”谢寻勉力一笑,抬起略有些颤抖的手伸过去擦,道:“莲出淤泥而不染,擦一擦,就掉了。”
“擦不掉罢,”谢寻看不到的背后,萧启敛去了笑意,“脏了就是脏了。”
谢寻不语,停下了手中动作。许久转头看他,目光里,有一些落寞:“介意的话,哥哥再折一支送我?”
满塘莲花,也不是非要这一朵。
萧启沉默许久,摇了摇头,抱住了他,亲他的脸,吻他的胸膛,那跳动着心的地方。
他唇染黑墨,吻在心口处,便烙下一个抹不去的黑色唇印。语气也落寞至极:“黑了就黑了……天下偌大,哥哥只喜欢这一支。”
谢寻笑了,眸色深深。
第二日。
萧启如往日般离府处理事务,府中又只留谢寻一个人。
那朵黑心莲还在书案上怒放着。墨痕虽已擦去,但到底没法与之前一模一样,萧启说得不错,黑了就是黑了。
书案前,跪了一个黑衣人。
“相爷。”黑衣人嗓音喑哑,“诚王果真去了平西候府,没有找到虎符,正在侯府中,杀人泄愤。”
书案后白衣人挑唇笑了一笑:“好。”
一枚沉甸甸的青铜虎符,被谢寻把玩在手心。
黑衣人抬首,佩服之至:“相爷当真妙计无双。”
黑衣人抬起的脸,看清了面容,赫然,竟是萧启的死士。
那朵染了墨点的白莲花不知何时在谢寻手间,碎成了一滩花泥。
本在层层花瓣包裹下的青碧莲蓬,被撕开,丢进了墨砚,结实地滚了一圈,被谢寻摁在砚里沾了又沾,整个黑了。
这一回真是不论再怎么擦,也彻底回不去了。
望着满砚漆黑的莲心,谢寻眸中笑意更深:“黑心莲?这才是。”
作者有话说:
好人刀完了,终于可以开始刀坏蛋啦!(磨刀 (这是一柄又钝又痛的刀,整亖你
萧启王八蛋,坏是真坏,爱也是真爱。
当坏人有真心,有软肋,那就就基本离去世不远了。
我要萧启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