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古代言情>蒙尘珠【完结】>第113章 好好活着

  “算了……”

  萧启终究不忍见谢寻受此折磨,他败下阵来了。

  即便他固执得甚么也不可说,可死到临头,他还是不忍心真拉谢寻下那地狱火海。

  那种地方,自己去就好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挨了一千多刀活剐的萧启早已不辨人形,因为大部分的肉被剔下来,而导致整具身体比较往昔细了一大圈,一团隐约可见白骨与内脏的人形烂肉捆缚在暗红的刑架上,犹自在痛苦地扭动,乃至发出人声,可怖至极。

  谢寻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死死咬牙与萧启共同分担同样程度的痛苦,咬碎了牙根,也一声不吭。

  在萧启头一回放下所有尊严苦苦哀求之下,刑官松开了他手脚上的束缚,萧启扑通一声软倒在地,爬过去,紧紧抱着几乎已经痛得没有意识的谢寻,边哭边拍他的脸:“阿寻——醒醒!”

  “阿寻……活着……”萧启疯狂地抹着烂透的嘴,忍着剧痛捧起他染血的脸,倾身,拥吻了上去。

  敲骨吸髓般,萧启用尽了毕生残存的所有力气。

  谢寻只觉心脏一阵剧痛,又伴随着麻痒,似乎有甚么东西钻出肺腑,顺着喉管一路往上爬,半昏迷的谢寻忽然难受地瞪大了死灰的双眼,抵死挣扎,却被萧启越抱越紧。

  倏然,喉头一阵钻心的剧痒,谢寻控制不住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随点点血沫喷出的,还有一只漆黑的蛊虫。

  蛊虫吐出的瞬间,谢寻瞪大了双眼,只觉浑身磋磨人神智的灭顶之痛正在渐渐消弭!

  萧启捉住那只茫然四顾的蛊虫,不假思索地塞进了自己口中,吞下,终于长舒一口气,摸摸谢寻的脸,萧启如释重负,弯唇笑了,声线却颤抖:“不会痛了,再也不会痛了……我的阿寻……好好活着。”

  “这辈子,是哥害你累你,对不起你。”萧启的眼泪和着血滴落在谢寻的脸颊之上,“以后……我的阿寻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走罢……”萧启最后撑起颤巍巍的手臂,依依不舍地在他唇上又轻啄一吻,“若哥还能有下辈子,你再见我……记得离哥哥远一些。别再,施舍善意……”

  你这样洁白高贵的白梅花,就应该高高挂在枝头上,仰观清风日月,别再低头了。

  三个日夜无边折磨,三千八百五十刀,作恶多端的萧启皮肉终被剜尽,只留光秃秃一具骨架和内脏,他带着不甘和悲哀,死在了刑架之上。

  骨架内脏被拉去烧了,挫骨扬灰,倒进污秽粪溷之中。

  刑台上肮脏的血被一盆盆清水冲去,地刷扫洗,抹去了这个大恶人在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他死了,也带走了谢寻肉体上的所有痛苦。谢寻的身体在一日日好转,可精神却一日差似一日。

  他拖着虚弱的病体,在死士的陪同下,去南馆后院的小黑屋子看望珠碧,把手中沉甸甸的黑包袱放在了珠碧的怀中。

  早已形似一只活鬼的疯子珠碧打开包裹,看见了一颗血淋淋的,坑坑洼洼的人头。

  这颗人头,是谢寻命死士偷偷割下来,装进黑布袋里,送给珠碧的。

  谢寻答应他的事,做到了。

  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

  他看他高兴得发疯,尖锐的笑声回荡在破败恶臭的小黑屋子里,看他手舞足蹈,捧着手里的人头又打又啃:“死啦——死啦!”

  “终于死啦!”珠碧高兴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将床板拍得嘎吱作响,手上十余寸长的蜷曲指甲因剧烈动作而尽断——

  他笑完了又哭:“小九……云舟,锦画,你们看见了吗……”

  “萧启死啦,终于死啦……”珠碧将那只人头摁进恶臭熏天的潲水桶里沾了沾,沾上淋漓的汤水,啃着那只人头剩余不多的血肉,呼噜噜落下一串涎水,“谢大人帮我们报仇了,我……我终于熬到了……”

  “我……我很快就,”珠碧喃喃哭泣,“就可以见到你们了……还在等我吗?要等我呀……”

  “我……我一个人害怕……”

  萧启死了,姚天保也没有命活了。

  对外,朝廷宣称姚天保被朝廷缉拿,择日凌迟。

  但事实上,谢寻命人将姚天保关进小黑屋子里,任珠碧处决。

  曾经,珠碧在幽庭里受尽姚天保的歹毒折磨凌辱,那是珠碧此生最害怕的地方。

  如今,一切倒转了。

  善恶有报,轮回报应不爽。

  珠碧摁住吓得面如菜色不断求饶的姚天保,毫不犹豫地咬掉了他的下身,再一点一点,将他啃咬殆尽。

  “爹爹~”珠碧开了口,嗓音再不复当年风情万种,他撑在他身上,像狼享受鲜美的肉一般嗅闻,“珠儿服侍您~”

  他一点一点,活活啃掉了姚天保的肉。听悦耳的哀嚎回响在耳边,珠碧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籁。最后啃得腮帮都僵了,才张开大口,一口咬上脖颈,鲜血飚溅上房梁,一命呜呼——

  仇人死了,大仇得报。

  命盘转到终点,珠碧的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在这间恐怖的柴屋里,珠碧已经记不清楚他在这里呆了多少年月,只知道很长很长,长到他忘了自己是谁。

  临死之际,连往事都不曾再在脑海中浮现,也许是这么些年他已经想了一遍又一遍,又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点点都忘记了。

  他走得开心痛快,终于,再没有痛苦了。

  兰泽抛下的命盘按照正常轨迹转完了,属于朱云绮这可悲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明珠落凡尘,他在肮脏的血污里出生,又沉没在恶臭的粪水里离开,孤孤单单地来,也孤孤单单地走。他这一生染尽了腥膻,所幸终于终于,结束了。

  ·

  谢寻从南馆后院小黑屋看望珠碧回来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亲自端掉南馆这一个魔窟,精神就已经崩溃了。

  他心有余,可力不足。

  如今,他呆呆地坐在圈椅中,仰头看庭院花开花谢,太阳东升西落,不发一言,也再不与任何人说话了。

  他睡不着觉,甚至闭眼都不敢,不论药石怎么调理都无济于事。

  天下一大祸害终于根除,年轻轻的萧璟还没有高兴几日,就听闻老师病重,忧心忡忡地来到相府,陪伴他,与他说话。

  老师在前些日子精神好些的时候,唠唠叨叨地叮嘱他一定要他取缔掉南馆,不能再让那个鬼地方害更多的人。

  萧璟嗯嗯啊啊地应了,过了几天过来,谢寻看见他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精神顿时恢复了些许,握着他的手急切地询问南馆的事。

  萧璟眸色一深,许久答道:“端掉了端掉了,老师您身体重要,可就别瞎掺和了,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好不好?”

  谢寻听闻,略微放心下来,又垂下脑袋去,不理人了。他实在是没力气再管别的事情了。

  他如今的精神这样萎靡,没看见学生后衣领上,沾染着的甜腻脂粉香。

  南馆独有的脂粉香。

  天下有钱又好色的男人不知凡几,为了满足色欲,真金白银又算得了甚么。萧启这个人,讨厌归讨厌,但他手底下的南馆,却当真是个能日进斗金的香饽饽。

  日进斗金的地方又美人如云,萧璟舍不得端掉,只能阳奉阴违。

  反正老师……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没有精力再管这些事的。

  大夫说,老师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有些失常了。发病的时候痴痴傻傻的,不认得人;是暂时性的,但精神正常了,又有很严重的郁症,比痴傻症还严重。

  痴傻时神智不清认不出人,但不会有生命危险;正常时虽能交流,但精神已经崩溃,会有自杀的念头,治愈的机会十分渺茫。

  他这个样子,自然是再无法料理任何事了。也没办法盯着萧璟,在他耳边念叨来念叨去,萧璟无人管束,一开始或许还会因为老师生病而忧心焦急,然而等他尝过了放纵自由的甜头,便开始觉得,老师现在这个状态,真真是极好的。

  他可以不用再因老师严厉而偷偷摸摸地放纵声色,可以想做甚么就做甚么,老师再也没本事管他了。

  天底下,他是最尊贵的那个人。父亲,兄长,老师,死的死病的病。如今世界上,没有人敢再管束他了。

  他的内心深处很想做一个好皇帝,但……

  做好皇帝要勤勉,要克制欲望,要吃很多苦。萧璟少年心性,终究克制不住心中欲望。

  敷衍处理完政务,他还是更喜欢去南馆,去品弦阁,倚红偎翠,与美人温存、缠绵。

  各式各样的美人,只要他开口,不论美人在做甚么,凭萧璟的身份,都得立刻放下忙碌的事,来到他身边。

  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不敢有一丁点违逆。

  今日,他在南馆。

  南馆红透了的妓子,名字叫云霜。

  听说他虽然长得没有特别好看,但甚么样下流的花样都能玩,能让人开大眼。

  据说,他就是一块柔软的面泥,任你怎么搓怎么捏都行,非常有意思。

  萧璟玩腻了那些清冷口的,就想来些不一样的。

  他倒要看看,所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究竟是个怎样的味道。

  云霜领命来了。

  伏地拜见萧璟,还未直起身来,就被萧璟踢皮球似的从房中踢到墙角。

  末了,云霜踉踉跄跄爬起来,不喊一声疼,没有一丁点不愿的神色,只有满脸的谄媚,扭着身子朝他爬来:“爷~爷好狠的心~”

  “奴家都疼死了~”云霜扭捏作态地,揉着心口,狗一般蹭着萧璟的小腿,又亲又舔。

  “你好丑。”萧璟看清了他的脸,撇嘴,说。

  “爷说话好让人伤心……”云霜双眉微蹙,难过半晌又轻轻一笑,道:“奴家虽丑,可本事不一般呐。”

  “怎么不一般?”

  云霜沉默片刻,笑:“爷来试试。”

  萧璟在云霜身上果真大开了眼界,玩了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把戏,而云霜,平静地照单全收,事了,还温柔谢恩。

  萧璟对他大有改观。

  就是这人的容貌,实在不敢恭维。

  若是有人完完全全长成他喜欢的清冷儒雅的样子,又能像云霜一样肯逆来顺受,满足他的恶劣癖好,那该多舒爽?

  可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

  萧璟忽然眸光一深,他看了看手中散鞭和一地银斜的玩意儿,以及脚边颤抖着低声压抑着啜泣的云霜,有一个极度荒唐的想法浮上心头。

  他握紧了拳头。

  这些东西,萧璟命人通通收好,洗洗干净,带走。

  老师倚在院中晒太阳。半睁着美丽的双眸,怔怔然望着墙边的牵牛花,不知在想甚么。

  萧璟来到他身边,手里提着个布袋,手心因极度紧张而汗湿了。

  “老师,”来到谢寻身边,萧璟乖乖蹲下,为他揉腿,试探性地开口,“老师今天感觉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很好?”

  谢寻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萧璟又问了一遍,还摇了他好几下,他才漠然扭过头来,看着来人,眼神浑噩,不辩来人,甚至连简单的话都不会说了,张口,只得最简单的几个音节:“啊……啊?啊——萧……”

  萧璟眸色一变,看向他,像大人对小孩儿那样,哄道:“萧甚么?老师,我是谁呀?萧,甚么呀?”

  谢寻蹙眉,看着萧璟真的开始仔细思考:“萧……萧……呜……”

  “萧甚么?”萧璟耐心地引导,“我是您学生,您是我老师,您老说我调皮捣蛋,最让您头疼,总是把您气得睡不着,您记得吗?”

  谢寻努力回想:“萧……萧……睡不着……气,气……”

  “是啊,但您一次都没有真正生学生的气,因为您说过,我是您最宝贝的学生。”

  谢寻一怔,喃喃念道:“宝贝……宝贝?宝……”谢寻忽然想起了甚么,“哦,宝贝,萧启……你是,萧启……”

  “……”萧璟快要将手中布袋捏碎了。

  好,好,傻成这个样子。

  那对他做甚么都没关系了罢。反正他甚么都不会记得了。

  也不必怜惜。

  萧璟怒从心起,伸手理了理老师鬓边发丝,接着又展示了一下手中布袋,说:“老师,学生带了些好东西来,想和您分享。”

  “好呀……宝贝,萧……”

  萧璟截住了他的话:“外头起风了,老师,我们进房里去,好不好?”

  “好……”

  一柄长而散的马尾鞕梢,泡在魅药里长达数月之久,柔韧有弹性,一鞭就足够将清冷白梅抽得落花流水。

  “啊——!”谢寻满塌乱爬,哀哀扭动,“不要啊……不要啊……难、难受……”

  萧璟尤不停歇,厉声质问:“我是谁!”

  “谢寻!我是谁!”

  谢寻可怜地摸着肿起来的地方,难受地贴着枕边蹭,“不要,不要打我……”

  “我是谁?说——!”

  谢寻啜泣不断,在他如今所剩不多的意识里,会气急败坏叫自己大名的人只有一个:“萧,萧启……哥哥……别打我……”

  “好痒,不舒服……”谢寻滚来滚去,烦躁地解开了腰袢系带,挺着胸膛,“别生气了……给你……给你……”

  “别打我……”

  萧璟扑了上去,反手一个脆生生的耳光:“贱货……谢谨之!”

  “你根本不值得怜惜!”萧璟哭着嘶吼,“甚么天子帝师出尘绝世……你就是条下贱的狗!非要别人粗暴对你你才满意?他那样对你,你却还想着他!”

  “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必怜惜你了……”萧璟解开腰间宫绦,一手拉下绔,一手掐住了谢寻的下颌骨,一缕淡黄透明的温热水流成抛物线落下,“接着朕的恩赐——”

  掐着下颌骨的手青筋暴起:“给朕喝——喝下去,全部喝下去!”

  作者有话说:

  ……启子你还不如给谢老师带走……

  真的,萧家人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萧启的确是作恶多端,可他对谢老师至少是真心的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玛德毁灭吧辣鸡萧氏皇族!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

  谢老师一直叨叨念启子,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萧启,而是姓萧的里头,萧启狗子最大限度地插足他的人生,是谢老师此生最大的梦魇……

  启子哥生前也时常搂着谢老师,咬他耳朵叫他宝贝,所以谢老师傻了之后,就把宝贝俩字和萧启关联上了……

  谢老师被姓萧的三个畜生左右的悲惨的人生……

  谢老师没有喜欢过启子,从来没有(作者摁印

  云霜终究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时至43万字,珠珠终于死啦!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