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伏彦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对活着的渴望。
伏彦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才轻声说了一句：“白血病可以治好的........”
厉温笑笑，“医生也说，有几率好，但是.......费用昂贵，还有复发的风险，我家条件不好，拿不出这么多钱。”
伏彦身子一滞，他没想到，封北阴说厉温马上就要死了，原因并不是不治而亡，而是没钱.......
他张了张嘴，视线下意识转向厉温的父母。
厉温父亲脸色哀伤，强忍着维持住了表情，但他的母亲就没那么大的心理素质，垂头无声的抹着眼泪。不等伏彦说些什么，察觉到伏彦视线的厉温开口解释道：“不是我的父母不愿意救我，实在是救不了.......”
他并未向伏彦诉说自己家的穷苦，可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伏彦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们家的条件并不算好。
伏彦好半晌没说出话。
厉温也不在意，伸出手，握住病床边姑娘的手，脸上的笑的无奈：“能活着谁想死呢？我才刚刚二十二岁，还没给父母尽孝，还没娶到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不能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是更加不如意。我只能遗憾，是我失约了。”
女生强撑着的笑到底还是没维持住，眼泪潸潸而下，她却依旧笑着，用力握着厉温的手，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意：“没关系，我不怪你，相反，我很满足了，你能让我在最后这段时间陪着你，没有自以为是的给我一个随意的借口就让我离开，没有让我充满遗憾的后悔在你最后的这段时间里都还在怨恨你。我只怪自己没福气，不能跟你走完一辈子.......”
厉温的眼尾染上了红，他的嘴唇轻微的颤抖着，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声音同样带着哽咽，“我其实想过跟你分手的，我怕等我真走了，你陷在这里出不来，我不想自私的用我们的感情把你困在这里，但我到底舍不得.......”
“不想让你难过。”
厉温的父母同样低着头，擦着怎么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许久之后，伏彦终于开口，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钱.......可以救你的命？”
厉温并未惊讶，只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轻吐了口气，含笑道：“不，谁都不能保证，但医生说，如果治疗费用充足，我大概率可以活。”
听到这话，伏彦再次沉默了下来。
封北阴无声的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伏彦的手，轻声道：“我们该走了。”说着，伸手就想揽着伏彦的腰，将他带走。
但伏彦知道，如果他走了，厉温必然会死。
但他如果留下，厉温或许还有生机。
可他.......不是来救厉温的，他是来要厉温的命的！
他有钱，有能力给厉温活着的机会，可这与他此行目的相悖。
伏彦站在原地不动。他没跟封北阴离开，而是转向封北阴，声音轻轻的，似是呢喃：“他想活着......我能救他.......可我不能救他.......”
封北阴一顿，尽管伏彦的话说的很矛盾，但他却听懂了。
他深呼一口气，强势的揽着伏彦的腰，轻声道：“他的命运如此，我们不该介入他的命运。没有我们的出现，他只有这几天的生命！”
伏彦张了张嘴，视线从封北阴脸上移开，落在厉温脸上，沉寂了半晌之后，轻声问道：“你想活着呢？”
厉温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我想！”
“可.......”伏彦声音轻轻，除了微微颤动的睫毛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我是来看你死去的.......我不能救你.......”
厉温微微一愣，虽然不明白伏彦的意思，却并未生气，反而释然一笑，“没关系，那你可以再等等，不用很久的。”
“你不遗憾吗？”伏彦不解的看着厉温：“父母，爱人，还未开始的人生，大好的明天.......马山就没有了........”
厉温轻叹了口气，“人各有命吧。”他没再看伏彦，而是将头转向窗外，“我是人，自然想活，想要所有美好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想过，我这么年轻就要死了。我的父母将我养大还没受到任何的回报，我也抱怨命运不公。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我同样奢求活着的概率，但是我确实也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厉温声音轻轻，他转向伏彦，轻轻笑了下：“你或许可以救我，可是你我素未谋面，你想要的，我可能付不起。”
伏彦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我可以救你的命，但我要的，同样是你的命。”他长长吐了口气，直视厉温，“或许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我确实是为你而来。”
厉温点点头，“我确实不懂，但如果你确实为了要我的命的话.......”他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很快了，所以你不用折腾。”
伏彦苦笑一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可我......不想看着你就这么死。”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声音轻缓，似是在斟酌语句：“我有能力救你，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厉温怔愣了片刻后，更加不解的看着伏彦：“可你不是为了要我的命来的吗？你要我死，又要救我？你.......”厉温换了个更加温和的词：“不觉得自己矛盾吗？”
伏彦点点头，“我觉得，你可以当我有病，或者觉得我有点儿莫名其妙的英雄主义，见不得人受苦难。”
“我会给你一笔足够治疗你的病的钱，这个钱，如何支配你自己决定，想给自己治病也好，用作其他用途也罢，我不干预，但有一点，你得死。”伏彦声音轻轻的。
尽管伏彦自己都觉得他有病，可他还是这么说。
“你的生命注定了到此为止，即便可以治好，也不能再继续活下去。这笔钱.......说难听点，是救你的钱，也是买你心甘情愿死去的钱。”伏彦直视着厉温，“你自己考虑好。如果你拒绝，我可以离开，什么都不做，不插手你的命运。”
“如果你答应，这笔钱即刻到账。”
厉温静静的看着伏彦，直到伏彦说完之后，才轻声反问：“我有选择的必要吗？”
伏彦没有说话。厉温长吐了口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意：“既然结果无论如何都是我死，我为什么不选接受你的帮助？至少......还能给他们留点儿什么。”
在封北阴的刻意为之之下，厉温的父母和女朋友并不能听到他们的话，以为只是随意的问候着，所以一直没有任何异常。
而厉温仿佛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平静的接受着这些。
对于他的选择，伏彦长吐了口气，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不是我不愿让你活，但凡你不是厉温，但凡你没有必死的原因，我一定让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资源，让你平安健康的活在这个世上，但......你是厉温，你有必死的原因........”
但凡伏彦有办法，但凡他不着急尽快建成酆都，让封北阴归位，他绝对可以等，他也想让厉温活，想让毕元宾活.......
可是不行，万恶之源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拖不起的......
想到这儿，伏彦用力摇了摇嘴唇，抬头看向封北阴，张了张嘴，哑声道：“我们走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拉着封北阴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厉温的眼神平静，无波无澜......
直到伏彦两人消失在病房里，厉温的父母和女朋友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样，轻声问道：“刚才那两个是谁啊？看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厉温摇了摇头，含糊的解释道：“挺久没见过了，听说我生病来看看我，你们没见过也正常.......”
厉温这边儿还算正常，而出了病房的伏彦则是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他苦笑着开口问身边的封北阴：“我是不是很神经？既要救他，又要他死。平白无故上去跟他说这些无厘头的事情，他竟也没让我去看看精神医生.......”
封北阴轻声回答：“不会。我懂你的意思........”
伏彦只是无法接受他明明有能力救一个人，却看着他就这么死去，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关........
伏彦没有再回应封北阴的话，只是疲累的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额头抵在封北阴的肩膀上，沉沉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