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上感受到的先是一阵冰凉, 谢逍的嘴唇很软,像青苹果味的果冻,不知道是因为涂了唇膏, 还是他真的吃了果冻的缘故。
唇珠碰上他的, 一触即离。
滑到下面的时候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 深墨色的夜幕下,有白点点缀着,不知是星星还是雪花。
温慕寒鼻尖被冻得有些红, 准备退开时。
谢逍的眸色隔着护目镜带着暗炙, 喉结微滚,竟生出想要暴虐摧毁这一切然后仅自己看见。
他右手将温慕寒的上半身往里抬了抬,另一只手收紧, 余光看了眼没有障碍物, 头往下低,亲了口她的额头。
此时此刻,温慕寒的心跳得极快, 鼓动着膨胀着,不知是因为极限运动还是因为这个吻。
她瞪了一眼谢逍,示意他注意看路。
谢逍转过头去,嘴角的弧度却在加深,他的心在跳, 连带着他的腿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生怕是一场梦。
回平芜是假的, 见到温慕寒是假的,搬进她家也是假的。
最后仓皇得不知所措, 双腿打颤往前扑去。
疼痛让他惊醒,最后他依旧在洛城的话剧舞台上, 终其一生,演绎着重复乏味枯燥的剧情。
台上的人在欢呼,他早已麻木。
幕布落下,有时候他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尼古拉?威尔曼?亦或者别的什么角色?
可刮在脸上生疼的风告诉他,不是梦。
于是他再次收紧手,确保这一切是真的存在。
出了雪场,归还了滑雪装备,两个人坐缆车下山。
这下看城市的夜景更加清楚,亮着星星点点的光,很是梦幻。
温慕寒不敢往下看,只盯着前方,脚尖时不时地点着地面。
谢逍见她紧张,唇角勾了下,手滑进她掌心然后十指紧握。
温慕寒低头看下去,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她脑海中闪过一句诗:“好威风啊,那步步进逼的岁月。”
的确,岁月像一场平常不过的风,或雨,它慢慢渗透进房屋的一角,你每天从这走过,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可有一天,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腐蚀掉了,墙皮开始脱落,这座房屋早已变成空房。
第二天,你再经过,这里已经轰然倒塌,施工队已经在处理碎石,打算建起高楼大厦。
它慢慢消逝,直到新的出现。
这一刻,原来文字是这么震撼人心,短短几个字就将打开不了的心结给揭开。
原来,沙土遮盖掉的是她当初选择文字的初心。
只需要一阵风。
属于她的这阵风是谢逍给她的。
温慕寒的手忍不住蜷紧,感受谢逍带来的温度,他手上的茧似乎比以前更多了,手背上的青筋也暴起得更加厉害。
好威风啊,那步步进逼的岁月原来如此让人伤心。
此时离得近了,谢逍注意到她她食指带了个银戒,戒指下似乎还隐藏着某些字。
注意到他的视线,温慕寒伸出右手取下了那枚戒指,是x的平方,是xx,是谢逍。
谢逍垂下浅薄的眼皮,抿唇不语。
看到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刻的是他的名字。
可谢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生气,生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觉得为了他这么个人不值得,甚至生气如果她最后选择的人不是他,那那个男人会怎么想,会觉得她廉价而嫌弃她吗?
他知道,岁月和现实回消磨掉那些热烈的青春,他会永远爱她。
那“他”会吗?
谢逍滚动着喉结,“温慕寒。”
就像再也坚持不住,他声音有了哽意,眼尾的睫毛被打湿,“疼吗?”
“可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温慕寒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前方,轻声开口:“回平芜的时候,是准备回去参加我妈的葬礼的,我以为我再快一点,我就能把洛城的事情全部解决,然后我就能早点回来陪她。“
……
那时距离李成蹊出狱还有不到一个月,温慕寒回了平芜。
她本以为万君姝身体很好,每每问起疗养院的医生,他们都说母亲的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可她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一切都是万君姝联合着所有人在欺瞒温慕寒。
从十多年前的那场事故里,那场坠楼几乎消耗掉她身体的所有。
是她一直强撑着。
她说:“那时候,没有保护好我们点点,妈妈就想再多撑些日子,不让那个人渣出现在点点的面前。”
“可妈妈好像撑不住了,就让我死前再为我们点点做些事吧。”
于是,母亲去见了狱中的李成蹊。
有摄像头记录下一切,证明李成蹊言语攻击母亲,致使她病情加重,当场昏在探监室。
这是母亲设计的一环,事后李成蹊再次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那一刻,她就像一个勇猛的战士,一个人去对抗“野兽”,就算失去生命能让她的女儿晚几年面对那些也是好的。
这是一个母亲,在生命垂危之际,为自己的孩子做的最后的付出。
可是温慕寒不想要这些,她只想万君姝陪在自己身边。
那一段时间里,她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或许,自己就是个不详的征兆。
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开口的话,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母亲会很健康地活下去,不会和父亲离婚,两个人会有很美满的婚姻。
她就满身疮痍了,那就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好了。
“后来,将母亲安葬好之后,我觉得我像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座城市里,”温慕寒停了几秒,有些哽咽,“我觉得我除了疗养院那间没有她的房子,我无处可去。”
每听一句,谢逍的心就被撕扯开一分,从李成蹊到温书庭最后到万君姝。
山间的冷气钻进车厢的缝隙里,他就好像被困在一个冰柜里,双脚已经麻木得动弹不得。
蔓延到手,双手已经没了知觉。
心上跟被生了锈的钝刀磨着,一下又一下,血肉模糊。
“可那里已经没有她了,之后我认识了一个纹身师,她跟我说了她的故事,于是我也想留下些什么。”她看向手指侧边的纹身,“可我只想起了你的名字,谢逍。”
至此,她将所有的一切,平静淡然地摊开在谢逍面前。
温慕寒抬眸看向男人,一脸平静,似乎在讲述着与她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她越这样,就代表她消化了多久,她是如何一个人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熬下来的。
谢逍宁愿当时温慕寒离开他,只是因为不爱他,拿他当灵感,而不是让她遭受这些事情。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砸在地面上。
温慕寒抬手替他抹去那滴泪,声音很轻:“怎么还哭了呢?”
手指慢慢描绘着男人的眉眼,鼻子,嘴巴。
此话一出,谢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她哭了起来。
哭得无声,但撕心裂肺,跟灼酒烧穿了胃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事是他经历的呢。
温慕寒手落到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对不起,谢逍。”
那天谢逍说的那句“温慕寒,你喜欢我吧”,她听到了。
只是温慕寒觉得,她无法给予对方相同的回应。
现在她觉得,有些话该由她说出来。
“我知道,我是一个对感情很淡漠的人,这么多年,无论从书中,还是我写的小说中,我似乎也没搞懂具象的爱是什么,但我知道,不管过去多久。”
温慕寒鼻尖涩得发紧,接着说,“我的目光仍然会为你驻足,那颗沉寂的心会在再见到你时滚烫翻涌着。”
一字一句,敲碎了谢逍的骨头。
还有那颗种在他院子里的蓝花楹,放在他家里的“Maggie”。
他早就知道那不是真的Maggie,Maggie已经死了。
谢逍抬起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止也止不住。
他眼尾哭得通红,桃花眼的浅眼皮被浸得更深,睫毛被打湿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
“可是,我宁愿你不懂这些,也不愿意你经历那些事情。”谢逍声音沙哑。
我宁愿你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温慕寒抬手为他擦眼泪,心尖难受发胀,跟在水里泡过一样,吸水后发大撑开。
喉间跟重感冒时肿大,每吞咽一次,将那些情绪压下,就像吞刀片一样疼。
“没事,谢逍,都过去了。”
谢逍:“过不去。”
“我不想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被这样对待。”
“可……”
“那张照片的确是从我哥那里拿来的,可喜欢你也是真的,温慕寒,我一直喜欢的是你。”谢逍尾音发颤,铺天盖地的悲伤呛得他快要呕出来。
“所以,那些不能被轻易揭开。”
这一刻,他想冲进监狱里,将那个人渣杀了。
甚至,他想回到温慕寒的回忆里,将那些困住她梦魇的野兽统统杀死。
昏暗的车厢里。
缆车在下降,温度渐渐升高,没有山上那么冷了。
城市的灯光在熄灭,最后只留下那么几盏,回头看,是黑得深不见底的丛林深处,但他们在往光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