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牵表现出的生疏,路旭升毫不在意地:“小宁,你以后可以多回路家走动走动,熟悉起来你就不会怕生了。”

  宁牵知道路旭升目的不在于和他来闲扯,只是笑了笑,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路旭升话锋一转又问道:“上次不是和小则说好了过年才回来吗,你们要提前回来怎么也不先通知我们一声?”

  宁牵故作惊讶道:“原来你们路家还有这样的规矩,我还以为回自己家的话什么时候想回就什么时候回呢,还是三叔他们还在记怪上次的事,看到我们回来不高兴了?”

  路旭升之前就见识过宁牵让他三叔一家吃了个大亏的手段,原以为那是路桓则在背后的授意,没想到单独面对宁牵,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路旭升笑了笑道:“没有的事,主要是小则不常回来,要是提前告知,我们也好吩咐厨房做些他爱吃的菜。”

  谁都听得出这是个借口,偏偏宁牵一副好奇的模样继续追问:“那阿则哥哥爱吃什么菜?堂哥你告诉我,我也好以后给阿则哥哥准备。”

  路旭升:“……”

  见路旭升说不出来了,宁牵心内冷笑,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兄友弟恭的假面被毫不留情的撕碎,路旭升却还是保持着微笑,眼中带着几分歉意道:“抱歉,这些年小则一直在外面忙,家里人很少有见他的机会,关系也淡了许多,不过家里人一直都是记挂着他的,我们也想多了解小则的生活情况,可他似乎并不愿意跟我们多开来往。”

  宁牵看着他一脸黯然神伤的表情,暗自震撼,这一家子都是演员,但演技最好的还是眼前这个,这不,情绪说来就来。

  宁牵从善如流顺着他的话抱怨道:“阿则哥哥是比较寡言,也经常不在家里,连我每个月也难得见他几次。”

  听宁牵终于愿意吐露一些有关路桓则的事,路旭升脸上的笑意更大了,附和道:“小则这个人就是喜欢把事藏在心里,但时间久了也会闷出心病,我很希望能帮他走出这种自闭的状态,相信小宁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对吗?”

  宁牵摇了摇手指:“其实他自不自闭的也没什么,只要每个月给我零花钱就行。”

  路旭升:“……”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路旭升又继续说:“小则现在会每个月给你零花钱,你能确定他以后每个月都给你吗?你也知道小则现在不在公司里任职,再加上他的身体状况,他的积蓄又能顶多久?到时候说不准还得你赚钱养家……”

  宁牵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你胡说什么,阿泽哥哥肯定会好起来的,等他好起来就会重新接管公司!”

  路旭升见他上套了,继续道:“是小则这么跟你说的?他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宁牵眼神闪烁,嘴上还是说道:“阿泽哥哥就快好了,他现在坐轮椅只是暂时的。”

  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不自信地低了下去。

  路旭升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知心大哥哥一般拍了拍宁牵的肩膀道:“别担心,小则一定会好的,对了,你刚刚说他经常不在家里,他身体不好不在家里修养,整天外出去哪?”

  宁牵有些支支吾吾道:“阿则哥哥出去当然是去谈生意见朋友,阿泽哥哥受伤后,还是有很多合作的朋友来看他,还说要跟他一起继续合作项目。”

  见宁牵心虚的模样,路旭升更加确定路桓则是在放烟雾弹,营造一种他并没有失势的假象,以前合作过的人几乎都是路家的老客户,且这些老客户不会眼瞎到把宝压在一个残废身上,据他们收到的信息也没显示这些老客户最近还在联系路桓则,宁牵这么说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路桓则是面不漏风的墙也没什么,这里不还有个漏勺吗?路旭升想到这,看向宁牵笑意又深了几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路旭升心内对宁牵这个路桓则枕边人也重视了几分,想到现在只是靠套话就能得到这么多信息,要是宁牵能够为他所用,那绝对可以把他培养成压死路桓则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路旭升又问道:“小则平时对你好吗?”

  宁牵原本以为这人得到那些信息后就会离开,没想到还是继续不停地纠缠上来,他也有些不耐烦起来,随口应道:“当然。”

  路旭升一开始还不太相信路桓则会看得上一个蠢货花瓶,但今天看路桓则亲自带着他回路家,又给了他这间房的钥匙,路旭升才确信路桓则的确是被美貌迷惑了心智。

  不过也对,路桓则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呼风唤雨的大总裁,哪里还会有上等货色来投怀送抱,虽然宁牵没什么脑子,但这张脸就是他的天然优势,听说他以前对付男人也有些手段,落魄的路桓则会动心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路旭升的目光也在宁牵的侧脸、肩、腰、腿上浏览而过,眸中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在宁牵回过头时,他眼中情绪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小宁你可要小心照顾他,他小时候受他母亲的影响,有一段时间精神不太稳定,家里人一直都很担心这次他受伤会影响到精神状况,还好有你在。”路旭升掩藏着心内的恶意,故意这么说道,就是为抛出一个似真似假的谜团,让宁牵对此有所猜忌。

  宁牵皱着眉问道:“阿则哥哥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他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母亲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有可能对他也有些不好的影响。”路旭升深谙人性,他说得越是含糊对方只会越觉得有问题。

  果然宁牵脸上出现了几分惊恐的表情道:“你的意思是阿泽哥哥可能遗传了他母亲的精神病?”

  路旭升欲言又止地看着宁牵,最终说道:“你别想太多,小则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异常,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况且现在有你在,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相信他不会变得和他妈妈一样。”

  宁牵听到这话,心里一阵阵发凉,他猜到了路桓则母亲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英年早逝,但去世后还要被人怀以这样的恶意说三道四,并且企图用这个攻击抹黑她的孩子。

  宁牵又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张照片,美丽温柔的女人和懵懂未知事的婴孩,是怎么样的家庭和境遇,才会让这美好的一切被毁掉,他不禁有些难过。

  看到宁牵微红的眼眶,路旭升以为是自己的话成功吓到了宁牵,想到自己已经为俩人的关系埋下了一颗隐形炸弹,他心满意足的扬起嘴角,退出房间,把时间留给宁牵继续发散思维。

  宁牵坐在钢琴前发呆。

  过了许久,一只熟悉的大手揉上他的脑袋,他才转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神情还有些呆呆的。

  看清宁牵的脸,路桓则表情变了变,声音有些发冷:“谁欺负你了?”

  宁牵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路桓则耐着性子问道。

  宁牵“啊”了一声,茫然地看向梳妆镜,才发觉自己的眼尾有些泛红。

  “我只是很喜欢这里,刚刚还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了,”宁牵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很可爱。”

  “所以呢,刚刚谁来过了?”路桓则才没有那么容易被转移话题,继续追问道。

  见瞒不过他,宁牵只得说道:“你那个堂兄,路旭升。”

  “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来套话的。”宁牵轻描淡写带过了那他们不愉快的对话,他觉得路桓则应该也不会想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路桓则细细观察宁牵的神色,沉默了半晌道“他说了关于我以前的事?还是告诉你我妈是精神病发作跳楼的?”

  路桓则的话中不带一丝温度。

  宁牵脸色发紧,用手扣着钢琴琴盖。

  看他这副表情,路桓则反而平静了下来,问道:“关于我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宁牵摇了摇头说:“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好奇。”

  如果安慰一个人的前提是揭开别人的伤疤,那他觉得还是算了。

  “你只需要知道,我妈妈不是个精神病,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路桓则目光落在琴架上,似乎在看着钢琴,又似乎在看着什么其他东西。

  “嗯,我相信。”宁牵重重地点了点头。

  路桓则有些诧异道:“可你从没见过她。”

  “我见过。”宁牵看向一旁的照片,照片中的母亲眼中满是喜悦,怎么可能对孩子没有爱意呢?

  路桓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情绪不明,过了许久,他才掀开钢琴盖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学钢琴吗?”

  宁牵回过头,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个上,但还是点了点头。

  路桓则伸出了手,却没有直接放在琴键上,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宁牵手背仿佛被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缩回手,路桓则却稳稳的抓着他的手放在了琴键上。

  他的手指被动地随着路桓则的动作而跳跃在黑白琴键之间,脑子也变得有点晕乎乎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路桓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学会了吗?”这是他母亲教他的第一支曲子。

  “啊?”宁牵恍恍惚惚回过神,眼神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又马上移开说:“好像记住了。”

  “好像?那就是没记住了。”路桓则说着又握着他的手弹了一遍。

  “这次记住了?”

  宁牵渐渐冷静下来,智商也重回高地:“你这两次分明弹得不是同一支曲子。”别欺负他不懂音乐,他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好歹死记指法也是看得出来不对劲的。

  路桓则轻笑了一声:“不错,还能分辨得出不同,看来我们的小宁同学对音乐也是有点天赋的。”

  脑袋中刚刚才冷却下来的热量,随着路桓则的轻笑,似乎又重新升温了。

  “你想学的话,我以后可以抽时间教你。”

  怎么教?像这样手把手教吗?宁牵一想到这个画面,感觉大脑的热度似乎快蔓延到全身了,他慌慌张张从路桓则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以后再说吧,对了,你的事办完没有?”

  对于宁牵生硬转移话题,路桓则只是盯着他发红的耳垂,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想到这个人这么不经逗,只是这种程度就能不好意思成这样,同时又再一次疑惑起以前收集来的资料里到底是怎么得出他勾搭男人很有经验的结论,分明就是很好被骗走的样子。

  路桓则收回手,从一边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说:“办完了。”

  语气却恢复了冷淡。

  宁牵沉默地看着他手中的文件袋,眼中不自觉覆上一些担忧。

  “不用担心,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路桓则拉起宁牵的手向外走去。

  路桓则余光落在交叠的手上,从此他也是有家的人了,再也不必被这个地方所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