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个男人一时不知这句“过来”是对谁说。
林秒也没搞懂当下什么情况, 靳修云看她的眼神略幽沉，她更不懂了。
但这句话对她说的，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
林秒快速扫一眼屋内，房间装饰典雅, 层次分明的幽暗灯光, 奢华至简的沙发牌桌, 旁边的酒柜填满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名酒，边上站在两个随时伺候的服务员，还有空气里的尼古丁味，无一不说明这是有钱人玩乐的地方。
甲方方先生要的设计图不是一般人家能建造, 那这四人应当是朋友或者商场上朋友, 个个出身不凡。
不过林秒没明白靳修云为什么沉脸, 她思考了下自己这两天做的事，没做错什么，那就不怕。
她走过去。
牌桌四周是单人沙发, 林秒没地坐，站他身边。
她闻见他身上淡淡香烟味, 低头一看，水晶烟灰缸里果然不少比香烟粗大的雪茄烟头。
林秒不免怀疑他烟瘾重。
烟比之酒, 更不是个好东西。
旁边方煜城嘴巴的“o”字一直没能合上。
陈默也惊讶。
程书繁上下打量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心里逐渐有了猜想，这位怕不是让书楠气急败坏出国旅游的靳太太。
“修云哥，这是......”
靳修云站起, 与女孩并肩而立, 他看向方煜城, 语气少见地严肃：“你嫂子。”
方煜城崴了个趔趄，大惊失色。
嫂子......嫂子......他恨不得失忆, 收回五分钟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天啊，他都说了什么啊！！！他当着正主的面觊觎他老婆！！
方煜城立即点头哈腰姿态放低，“嫂子好，嫂子好。”
方煜城一看就比她大，还是甲方，林秒可不敢真以“嫂子”自居，“你好，方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嫂子才不用客气，咱们是一家人，都是我不好让你特地跑一趟。”方煜城瞄了眼神色总算缓下来的男人，讨好说：“正好等会你们一起回家，赶巧了。”
靳修云无视他，介绍另外俩人，“这是程书繁与陈默。”
介绍人这门活也有说头，一般来说先向重要的人介绍对方，而靳修云此刻站在林秒一方，为她介绍。
被介绍的俩人友好道：“你好。”
“你们好，我是林秒。”
打完招呼，场面依然尬着，林秒不确定下一步，微微转头看身边人。
男人回望，目光收敛，俩人之间相距不过半臂，外人看来这一对视熟稔至极。
片刻后移开，靳修云只喊了一个名字，“方煜城。”
方煜城立即听懂，将人迎到旁边沙发，“嫂子，来，我们说说图的事。”
“好。”
侍应体贴送上水，林秒道了谢，捧上透明玻璃杯，有些意外，温的。
她侧身看去，牌桌上三人已说起话，中间男人自带强大气场，身旁人容貌身材出众依旧暗淡无光。
只几眼，林秒收回视线，低头喝了口水。
方煜城哪还敢提什么要求啊，先前预想修改的十几处只剩一个：“嫂子，房子是给我家老头养老建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家里、庭院最好都用上防滑板材，可以实现吗？”
“当然可以，这个你到时候交代建筑公司选就行。”林秒拿出笔，“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吗？”
方煜城连忙挥手，“没了没了，不好意思啊嫂子，麻烦你特地跑一趟。”
林秒略微无语，如果只是为了交待这个那真的是大费周章，她看两眼眼前很是小心谨慎的人，又看看不远处气场强大的男人，心中大概明白什么。
“方先生，有什么您尽管说，给老人住的屋子确实需要照顾到他平时的生活习惯。”
方煜城笑：“没事不打紧，嫂子你别这么客气，叫我煜城就行。”
林秒叫不出来，她继续说：“我得为我的设计负责，如果是这样我可能无法把现在的半成品交给你。”
方煜城见她一脸坚决，犹豫过后终究是老老实实把要修改的说出来。
牌桌少了个人，打牌没什么意思，三人说起近况。
程家的大禹集团主做商业地产，实权这几年才逐渐交到程书繁手里。
几人算同龄，但程书繁一直觉得靳修云这人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睿智先见。
刚接手大禹时他急于证明自己，想拿西郊一块地，夸下海口，可要真拿下大禹会面临巨大的资金链亏空。
最后中荣拿了。
那段时间外人总说靳修云冷血无情，不顾两家关系也要拿这块地，可只有程书繁知道，他是把自己从悬崖边拉了上来。
程书繁接过侍应手里的酒，亲自给他满上，“华怡的事都解决了？”
“嗯。”靳修云漫不经心应，端起酒杯抿一口，大概觉得不对味，又放下。
“那北城房地产估计有救。”
靳修云眼皮撩起，平静中蕴藏威严，“中荣没那么大本领，这些话少说。”
程书繁一噎，说是。
靳老爷子在一天，中荣越是要低调。
陈默笑：“书繁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修云哪是救市，分明是想趁机捞一笔。”
“噢？”
陈默解释：“前几天华怡才跟我签了单合同，以后北城，不对，应当说全国新酒店都为他挣钱。”
“地产+酒店”模式早已不足为奇，投资回报率高，为住宅赋能，其他城市的成功实践让靳修云看见机遇，趁着地产业低迷率先在北城铺张开。
程书繁没料到这一招，对靳修云佩服更进一步。
他在这里面做了什么呢，不过是用资本入股华怡，再促成这桩合作，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只动动手指，翻了北城地产酒店业的天。
程书繁怔愣这么一会陈默已经问起靳修云林家外贸的事。
靳修云往旁边看几眼，习惯性抽出雪茄，又推回去，眸色平淡：“不着急。”
“你前期投进去那么多，不怕你那岳父挥霍完？”
“不会，派了人过去。”
陈默疑惑：“林家那公司不过一百来号人，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开这个口？”
靳修云靠上椅背，缓缓捏着手心，一点不设防：“南城有家老牌商贸公司叫威远，世纪初在欧洲中东吃得很开，现在日暮途穷，但当家人执拗，偏要守着不放，林阳平跟他有点姻亲关系。”
说到这里俩人都懂了，程书繁：“你这是虚晃了一招。”
陈默笑：“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书繁用眼神示意那边，声音放小：“结婚这么久，不陪老婆回家探个亲？”
这是问什么时候过去布局，男人似乎早有打算：“过完年。”
说话间林秒和方煜城完事，俩人收拾好过来，无所畏惧的公子哥乖乖站直：“修云哥，我们好了。”
靳修云抬眸，嗓音清润：“吃过饭了吗？”
问的林秒，林秒摇头，“没有。”
他随即扭头吩咐侍应送份饭上来，林秒想要拒绝，方煜城劝说：“嫂子，方格的菜在我这排no.1，你试试，真的好吃。”
林秒低头看一眼靳修云，最终点头答应，这个点阿姨已经下班，回去再自己动手做也挺麻烦。
方煜城十分狗腿，“嫂子，你会玩牌吗？我们一起玩呀，反正等饭也要时间。”
林秒连斗地主麻将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玩他们这种更高级复杂的牌。
靳修云也看过来，语气低了低，“会吗？”
“不会。”
“我教你。”
“......”
沙发又宽又重，加小椅子不合适，靳修云便起了身，示意她坐下。
林秒有些局促，扭头细声对他说：“我真不会。”
他嘴边勾起弧度，“没关系，输了算我的。”
“啊？你们还赌钱啊？”
声音再小旁边三人也听得清楚，也看见那个素来沉稳的男人脸色错愕一瞬，僵硬改了口，“不赌。”
于是三个北城数一数二的人物陪着靳太太练手，开启这一局没有赌注纯玩的牌。
□□对于新手来说的确有些难度，靳修云躬下身给她讲解规则。
“每个人手里有两张牌，发完下一个大盲注，再翻三张公牌......”
他说得详细，可林秒一个字没听清，拂在颈侧的温热呼吸带着浅浅的烟味与檀木气味，令她不自觉地，心跳加快。
从未靠得这么近，像是咬着她耳朵说话，暧昧不已。
身边杂音忽然全部消散，林秒只听见身体里轰隆轰隆心跳声，带着她神思飘远。
他仿佛未察觉，弯下腰去翻开她手里底牌，指尖相贴，林秒触电般瑟缩了一下。
靳修云侧眸，看见眼前红成晚霞的耳朵，迤逦灿烂。
他唇角微微上扬，退开些距离。
“两张K，非常好。”
林秒嗓音也染上羞意，轻轻柔柔：“嗯......”
省去下注环节，桌面上三张公牌翻开，两张Q一张10，靳修云解释：“两张底牌与五张公共牌，最后选出五张，像现在，我们可以组合两对，对子很大。”
林秒依旧迷迷糊糊，但他撤开的距离让她得以呼吸，“然后呢？”
方煜城成了荷官，主动翻开第四张转牌，红桃K。
靳修云低声问：“我们现在有哪五张牌？”
林秒不傻，“三张K，一对Q。”
“没错，聪明。”
林秒得了夸，嘴角漾起，心情不错，指指桌面：“还有最后一张盖着的。”
女孩巧笑嫣然，少了丝平时故作的成熟，回归纯净，靳修云怔愣两秒。
林秒手里什么牌大家早知晓，方煜城说：“嫂子，你要不要赌一赌？”
“赌什么？”
“赌一个四条，四张K。”
她不懂太多规则，但知道一副牌里撞上四条的概率有多低，她不确定，回头想要问询。
却一下撞进无尽汪洋里，男人目光深邃幽暗，浅蓝汇聚成海底深蓝，瞬间将人席卷。
虽然不合时宜，但林秒脑子霎那跳出来方如曼那句话：“——你们以后会拥有一个混血宝宝。”
整张脸不明所以爆红，慌张移开。
赌徒心态出于混乱心智，林秒口中说出自己未曾思考过的话：“赌。”
“那来啦！”方煜城将牌贴在掌心，忽然玩性大起，“嫂子，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不是没有赌注吗？”林秒恢复清醒，“而且我第一次玩。”
“不赌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不怎么样，四条概率太低，“不玩。”
“玩嘛，我哥还在呢，你怕啥。”方煜城冲靳修云挑眉，“是吧哥。”
林秒本以为靳修云年纪大不跟他胡闹，谁想他大大方方应了个是，林秒被架起来，“那行吧。”
得了逞的方煜城吊人胃口，牌慢慢拿起，自己先看一眼，然后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几双眼睛同时盯着。
陈默催：“你小子快点。”
靳修云也递了个眼神过去，方煜城不再卖乖，亮出手里的牌，方块A，“将将，嫂子你输啦。”
林秒感叹，果然赌博毁人一生。
“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她都不想选，往后嗔一眼，“你答应的，你来。”
靳修云看她无赖样，眼尾上翘，直接做出选择：“大冒险。”
三个男人对视，方煜城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就哥你亲嫂子一口。”
林秒当下木雕似的僵住。
靳修云看见身旁女孩瞬间绷直的背，笑意更浓。
方煜城不知他们什么情况，但他到底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去占她便宜，眼神斥去：“你还真敢出？”
“愿赌服输啊，默哥和书繁哥可都看着呢。”
陈默程书繁当然不敢趟这趟浑水，也就方煜城初生牛犊不怕虎。
等几秒，方煜城眉毛扬了扬，故作可惜道：“行吧不亲就不亲，那我得提个要求。”
陈默俩人懂了，拐着弯敲竹杠呢，方煜城不愧是人精里的人精。
他们抱起胸看好戏，靳修云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在老虎头上拔毛，小心被反扑。
可今晚这位大佬估计心情好，竟然直接应：“你说。”
方煜城喜上眉梢，“我手里有部电影，差个投资。”
“多少？”
“两亿。”
“可以。”
几个词把林秒听懵，她震惊不已，不是，两亿，两亿的电影投资就这么玩笑似的给出去了？
程书繁和陈默也傻了，靳修云今晚当散财童子？
林秒没能控制住惊讶：“你......”
靳修云还站在她身边，笑容清浅，“怎么？”
侍应恰好送饭进来，他没往下说：“先去吃饭。”
林秒多少有些惴惴不安，说是没有赌注，可一眨眼他两亿出去，而这分明是一个亲吻可以解决的事......
比起两亿，做戏亲一亲没那么重要，她还没高洁到反感任何肢体碰触。
林秒坐在沙发上食不知味，旁边男人们已重新玩起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直到吃完，靳修云看见她放下碗筷，喊了结束，一群人分别。
路上一同回去，靳修云开了他那边的窗，冷风吹散他身上几不可闻的酒气。
林秒心里始终悬空，紧紧攥着手心。
她视线无数次掠过阖目休息的男人，一堆话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有些愧疚，如果一开始不是她喊出那个“赌”，那他本不用应这个约，林秒越想越纠结。
“林秒。”靳修云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似有笑意在他身上蔓延，温声叫她。
林秒忙坐正面向人，眸色流转，小声问：“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冲动，对不起......我......”
男人目光审视，忽然间扯了下唇角，笑意饶有兴味，“所以，你想被我亲？”
？？？！！！
空气爆炸，爆炸过后是异于常态的宁静。
今天是私人行程，宋瑞不在，驾驶位李叔听见这一句，生生忍下回头看的冲动，耳朵却竖起来。
这小夫妻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个月见不着几回面，生疏得很，可眼下瞧着是有大进展！
女孩再次惊慌，红粉浮脸，“我没有......”
他低笑一声，理了理歪斜的袖扣，无意多逗她，再逗显得轻浮了。
“方煜城在家排老二，心有傲气但无处可使，好在眼光还不错，这两亿投进去不会亏。”
林秒即刻松口气，又觉得他本来可以早些解释，让她揣摩这么久，忍不住小声嘟囔：“不早说......”
他听见，正经又自然地接话：“下次靳太太可以直接问。”
“......”
......
临近年关，各家公司年会一家家摆开。
华怡建筑今年一切从简，酒店档次低了两档，也没了花里胡哨的节目，只保留吃饭与表演、抽奖。
陈凝本来想拉她上去表演舞蹈，但四肢不协调的人坚决拒绝。
年会前一晚林秒看他们排练，排练完又一起吃了个饭，回到家已经快十点。
书房的灯亮着，靳修云还没睡。
那天后他当真每晚都在家，不过他活动空间不大，加之请了阿姨，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事有人打理，俩人也就吃饭那么一会碰上面。
今天走的路有些多，林秒估计他一时半会出不来，接热水准备泡脚。
最近有点上火，她换了味中药包，有苦参金银花十几种药材，清热燥湿。
富人吃补药，穷人泡泡脚，再舒舒服服敷个面膜，日子赛神仙。
陈凝问她明天穿什么衣服，林秒和她聊起天：【不是说一切从简吗？不用太夸张吧？】
陈凝：【你是不是傻，明天别的部门全在，这么一个社交场你灰头土脸去？】
陈凝：【能不能脱单就看明天，你，必须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陈凝：【对了，你说靳总会不会去啊？】
她哪里知道，正要回复，头顶灯光忽然被遮住，一抬头，看见男人盯着她看。
之前跟他说过泡脚的事，林秒不太慌，“你忙完了？”
靳修云闻着空气中不可忽视的中药味，眉头微不可察拧了拧：“在做什么？”
“泡脚呀。”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那一团黑乎乎的是中药？”
“是啊。”
林秒觉得有点好笑，他们这种富贵人家真的只吃补药？也是，人家一个动辄经手几亿合同的总裁怎么可能会泡脚。
林秒现在已经不那么怕他，撕了面膜，嘴角咧出笑，“你要试试吗？”
女孩吹弹可破的脸上残留不少面膜精华，透亮泛光，笑容甜美，可男人眉心却拧更深。
“不过我只有一个桶，你得等我泡好。”林秒贴心解释，“一般来说要泡半个小时，木桶保温效果比较好......”
靳修云冷冷打断：“我不泡。”
说完去往主卧，留她一个无情背影。
林秒撇撇嘴，不泡就不泡，吃你的补药去吧。
......
第二天林秒出门特地化了个比平常浓艳的妆，大衣里面也穿的裙子，打算下班后直奔酒店参加年会。
出门时靳修云正好准备走，上下看她两眼。
林秒平时多以淡妆为主，今天妆容却精致，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明亮含情，乖巧不再，清纯娇媚尽显。
他问：“上班？”
化妆换衣服多耗了点时间，林秒在玄关换鞋，急急答：“是啊，不上班干嘛。”
她一手拎包一手垂下去扣鞋带，身子不稳，靳修云虚虚在她手臂处扶了扶，“送你过去。”
林秒没察觉他动作，“不用，就在对面。”
从家里出小区要七八分钟，再过一个红绿灯走一百米，上班通勤时间满打满算十五分钟。
可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四十五，林秒不想在最后一天上班日迟到，“我还是坐你车吧。”
李叔早已在楼下等，林秒一下楼，率先打开后排坐进去，“李叔，等会在华怡大厦前面那个小路口放我下去，快点儿，我要迟到了。”
林秒上车后照例吸吸鼻子，没再闻到香水气味，李叔今天可能忘了喷。
李叔应：“哎，行。”
靳修云一上车，车子立即启动，他出于惯性往后靠了靠。
再看旁边低头检查包里物品，并且喃喃自语的女孩，鼻尖哼出极轻的笑，她倒是习惯得快，都学会不跟他客气了。
他拿起手边平板，还未点开，身边人越过扶手来问：“那个，你之前车里是什么香水呀？”
近于咫尺，抹了口红的唇色娇艳，乌黑双眸正一瞬不瞬望着自己，眼里细碎的光芒闪耀。
靳修云手略一停顿，声线沉下，“嗯？”
“我觉得挺好闻的。”女孩抿出笑容，“我出门急，忘记喷了，你车上有吗？”
“有。”
他从后排扶手箱里的暗格找出，林秒惊喜接过，她看不懂上面法语还是西语，打开盖子闻了闻，果然是先前车上淡雅的木质檀香气味。
“谢谢啦。”
转眼到华怡大厦前，林秒打开车门，又想起来件事，回眸：“今晚我们公司年会，你去吗？”
“不去，有安排。”
“行吧。”
......
林秒进公司前喷了点香水，这才发现前调与车上有差别，有点雪松和绿茶的味道，不过她对这些研究不深，觉得好闻就行。
一坐下，咬着三明治的陈凝照例滑动椅子过来，认真打量她几眼，得出结论，“不错，孺子可教，你今天必能脱单。”
林秒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一天班轻松度过，五点多，俩人一起打车去酒店。
坐得近，陈凝可能属狗，鼻子灵得很，“你今天换香水了？”
下班前特地补了点，林秒提起衣领闻，“闻出来了？”
她也凑近闻，鼻子吸吸，“木质，像男人用的，挺好闻。”
“......”
陈凝还没反应过来，坐回原位，十秒钟后脑子一灵光，“男人！林秒秒你有男人了！”
声音很大，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看，林秒赶紧去捂她嘴，自己做了个“嘘”的动作，“你胡思乱想什么。”
陈凝放低音量，眼神凶横：“怎么回事！”
林秒只好扯谎，“就，就随便买的。”
“给我看看。”
林秒从包里掏出那瓶香水，陈凝拿过去看，看一圈看不出什么牌子，拍照准备上网搜。
靳修云用的东西不可能是什么杂牌，林秒怕露陷想拿回来，可网络功能强大，两秒出结果。
她心提起来，但陈凝表情不同预期，手指在手机上上下滑，自个嘀咕：“找不到？”
林秒看她屏幕，确实没搜出来。
陈凝已经放弃，并劝说：“杂牌香水大多用的香精，你少用点，你要不嫌弃我给你推几款，斩男款。”
说完得意朝她眨眼，林秒笑：“好好好，谢谢你。”
陈凝性格和方如曼差不多，乐观开朗待人真诚，林秒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身边都是善良可爱的人。
但她忘记俩人都如出一辙的八卦，“我还是有点不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秒推开她靠过来的大脑袋，“谈什么恋爱，没谈。”
“谈谈呗，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大人还管着。”陈凝又凑近，“我觉得宋弘义就不错，人长得又高又帅，性格好，听说家里还有点小钱，这样的优质男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林秒觉得好笑：“这么优秀你怎么不自己上？”
宋弘义不在，陈凝侃侃说：“你以为我不想？但我觉得他可能对你有点意思，朋友夫不可贪，你要是也有意思，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林秒没觉得宋弘义对她有意思，但陈凝要是真乱来那得出事，她斟酌一会，坦白：“好吧，我老实交待，我交男朋友了，你这个月老看来是当不成。”
陈凝捂起嘴巴，“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快带出来我见见。”
“见不了，他工作很忙，我都很少能见到他。”
“很有钱？”
“还行。”
“谈多久了？”
“刚开始。”
“帅吗？”
“......挺帅的。”
问题不断，一直应付陈凝应付到下车她终于住了嘴，林秒暗叹说谎真是件脑力体力活。
......
酒店在国贸附近，进入会场，俩人找到医学中心小组的位置坐下，宋弘义和同事已经在。
宋弘义体贴递过来茶水。
等开场这段时间陈凝视线一直在宋弘义和林秒身上乱飘，她决定做个好人掐断宋弘义身上的小火苗，朝林秒问：“秒秒，你男朋友做什么的？”
旁边一个男生顿时惊讶，“林秒你交男朋友了啊？”
林秒大方承认：“嗯，他做点小生意。”
陈凝瞥了眼身旁低下头的宋弘义，心想大兄弟，这关你不过也得过啊。
男生继续说：“创业吗？这年头创业也难，好多人亏得血本无归。”
靳修云应当是挣得盆满钵满，林秒笑：“他还好，挣了一点。”
就大环境创业聊了几句，年会准备开始，宋弘义忽然问：“陈凝你呢，你有没有男朋友？”
前菜先上，陈凝拆筷子夹菜，抽空回答：“没有啊，我哪有男朋友。”
坐对面的林秒捕捉到宋弘义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瞬间什么都懂了。
人家哪里是喜欢她，分明是喜欢这个爱八卦的马大哈。
她想起之前几次吃饭哪次没有陈凝？从她这里约还要特地加一句把陈凝也叫上。
林秒身份转变为旁观者，才发现一切那么明显，宋弘义总会细心给陈凝手边的杯子倒满饮料，陈凝爱吃小炒牛肉，那道菜便不断在她面前停留，陈凝上场表演，宋弘义镜头跟着移动，她永远在视频中央。
她信了那句话，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爱意会从眼神里动作里完全展现。
陈凝表演完回来，无比兴奋，“秒秒你给我拍照没有。”
“弘义哥拍了。”
“那弘义哥你晚点发我。”
“可以。”
她猛喝一大口水，期待说：“我们的节目是最后一个，等会就要抽今晚最大的奖了，抽我抽我。”
前面已经进行过三轮抽奖，但林秒是中奖绝缘体，连几乎人手一份的幸运将都没抽中。
十岁时奶奶沉迷买保健品，说是买多少可以抽奖，老太太抽了两回手气都很臭，第三回 让孙女来抽，抽到一个谢谢惠顾，把老太太气半死。
奶奶说她是“黑仔”，黑仔在粤语里形容一个人运气不佳，总是倒霉，说的就是她。
此后饮料盖的再来一瓶，路边买的刮刮乐，超市门口的小票抽奖，甚至需要抢的大学热门选修课，统统与她无关。
“黑仔”身份跟着她一起长大，运气低迷，幸运隔离，但林秒心态好，她相信她的运气一定会用在其他地方。
所以今天的抽奖她纯粹是重在参与。
抽奖之前休息十分钟，饭吃得差不多，大家自由走动，像陈凝说的社交场。
很快，有人靠近，男生含羞带怯，“林秒你好，我是财务部的陈疏，能加你微信吗？”
林秒懵住。
陈凝则是偷偷笑，靠近她耳朵小声说：“我就说吧，你今晚肯定有人搭讪，可惜了，这个男生看起来蛮高，估计有一米八。”
“......”
林秒温婉笑笑，婉拒：“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刚交的“男朋友”立即派上用场。
男生失落离开。
前头忽然一阵轰动，她目光扫过舞台方向，可前面个乌泱泱全是人头什么都看不清。
小插曲过去，主持人上台，宣布今晚重头环节到来，“过去一年所有华怡人共同奋斗才有我们今天这个大家庭相聚一堂的喜庆，那么，激动人心的环节到来，我们今晚的大奖到底会花落谁家呢？”
前面已经抽了三等奖二等奖，现在要抽十名一等奖与一个特别奖，奖励丰厚。
陈凝闭上眼许愿，林秒继续低头吃饭。
随着一声启动，大屏幕开始滚动入场时给的入场券号，场内几百人视线全在舞台上，号码一个个固定，有人欢喜有人愁，宴会厅喧闹声不止。
最后一个，232号，陈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票，激动得跳起来：“232，是我，啊啊啊啊！”
一桌人全部恭喜她，羡慕极了。
林秒跟着也道了声恭喜。
她是231号，差一位。
主持人说：“好了，以上是我们十个一等奖，请这十位同事来到台上做好准备，等会会由我们神秘嘉宾为大家颁奖。”
“接下来是更加令人期待的时刻，先前一直没有公布特别奖奖品，大家可以猜一猜是什么。”
底下锣鼓喧天讨论起来，就连他们这桌几个男生也纷纷好奇。
主持人过一分钟才慢慢揭晓答案：“最后一份特别奖，由我们靳总亲自兑现，”
说到这里台下瞬间哇声一片，可主持人还未说完：“在靳总允许的范围内，获奖者可以跟靳总提出任何一个条件。”
讨论声更甚，这一个奖品将年会气氛推至最高潮。
“好，最后，有请靳总上台为我们挑选这个幸运儿。”
掌声响起，人群中的林秒愣了愣，奖品内容她倒不新奇，特别奖只是一个噱头，可他不是说不来吗？现在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舞台离他们这桌有些距离，林秒远远看向那个迈着大长腿走至舞台中央的男人。
他换了一套衣服，裁剪合体的纯黑西装，身姿笔挺，面相出众，在镁光灯下很是耀眼。
他在主持人引导下按下启动按钮，大屏幕开始滚动，一个个数字闪过。
“我我我”“12”“290”“抽我”类声音此起彼伏。
林秒在这气氛中不免同样紧张起来。
没人不会期盼幸运降临。
“停”
清朗嗓音透过话筒传至每一个角落。
屏幕上数字停在“231”。
同事们纷纷四处张望，寻找场内唯一一个幸运儿。
231，是她的号码。
林秒脑子里开出烟花，闪耀的光芒让她大脑短暂宕机，满是不可置信。
是她。
旁边宋弘义推了推傻着不动的人，大家也都齐刷刷看来，包括台上。
不知是谁先鼓起掌，而后震耳欲聋的掌声庆贺声将林秒惊醒，她红着脸站起来，被推往舞台。
一等奖已经上了台，她经过时陈凝小声说：“林秒秒，你太幸运了吧！”
特别奖站在靳修云身边。
林秒没看他，还沉浸在被大奖砸中的喜悦中。
这个奖对她来说不仅仅是特别奖，它好像打破了一个魔咒。
主持人让靳总先给一等奖颁奖，最后才轮到特别奖。
特制的水晶奖杯送到她手中，林秒终于抬眼，眼底微红，“谢谢。”
靳修云眉压了压，怎么高兴事眼眶还红了？
临时决定过来，蒋总亦是临时让他上阵，他没想过林秒会中奖，看见她在人群中站起来也很意外。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话低声问：“哭什么？”
女孩严肃又小声地回，生怕别人看出异常，“你别跟我说话！”
然后面向大家，露出笑容。
主持人让站到一块合照，陈凝眼疾脚快冲到靳修云身边，成功获得与靳总合照机会。
下了台，林秒情绪恢复如常，陈凝在旁边异想天开地替她想兑奖内容，她没怎么听，视线往第一排探，人已不在。
又低头看看那个奖杯，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
十点多结束，大家一起走向停车场。
宋弘义提议送她们回去，林秒手机来消息：【一起回？】
林秒抿抿唇，对几人说：“你们先走，有人接我。”
陈凝笑得暧昧，“谁啊？男朋友？”
她点点头。
“我们陪你一起......”话说一半突然中断，陈凝瞄了眼宋弘义，一起等心仪对象的男朋友，这件事对他太残忍，她立马改口：“那我们先回去啦，拜拜，幸运儿。”
“拜拜。”
俩人刚走，身后不远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打双闪，林秒小跑过去，上车。
后排男人领带松开，翘着腿看平板，表情有点严肃，仿佛等她等很久，等出性子。
她脱下包放好，又把奖杯放在包上面，靳修云余光瞥去，看见她小心翼翼调整奖杯位置，不让它有摔下去的可能。
手机微信音响起，陈凝给她发消息：【你不知道宋弘义可难过了，一句话不说。】
林秒腾出手回：【你可以找话题呀，不如你帮我问问他对我什么想法？】
陈凝：【没问题！交给我，我安慰他。】
陈凝：【我一定劝他改邪归正，不能当男小三。】
林秒笑：【那麻烦你啦。】
聊天结束，林秒熄了屏，将手机反扣在膝盖上，转头看他。
猝不及防视线对上，三秒，靳修云先移开，重新去看他的平板，似乎随口问：“同事？”
“嗯。”林秒不自觉说多，“就是刚刚那个，陈凝，你看见了吗？”
“没看清。”
“噢。”
陈凝又发来消息，【我问了，他说他只把你当普通同事。】
【原来他不喜欢你啊，害，我人生第一回 判断错。】
半分钟后，【我突然想起个事，今天靳总给我颁奖，我闻到他身上味道居然和你一样哎。】
【你在哪买的，赶紧发我，香精我也要喷！】
林秒笑了声，靳修云探过来。
她于是问：“我同事问你香水在哪里买的。”
他应当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错愕一瞬，“买不到，让人调的。”
“行吧。”果然是这样，“那我回了她。”
陈凝可惜两句，手机终于安静。
连同车内也鸦雀无声。
连续看手机，林秒头有些晕，按下车窗看外面夜景转移注意力。
过两天除夕，北城街道张灯结彩、过年气氛浓重，对向出城的车流明显增多，一年工作到头，现在是往家回赶赴团圆的时刻。
又要过年。
林秒眸光淡下，她不喜欢春节，春节是他们的春节，他们一起贴对联做年夜饭，他们一起出门闲逛放烟花，林清然有一个温暖美好的童年。
越热闹越孤独，烟花笑声后是她躲在被子里想妈妈的一年又一年。
今年......
她回头问：“我们怎么过年？”
靳修云放下平板，“除夕回老宅吃饭，可能住两晚，初三我陪你去南城，或者你想提前推迟都没问题。”
沉声静气，波澜不惊，压下她不知缘何而起焦躁的心。
“可以，那就这样吧。”
她恍惚意识到，如果这辈子不和他离婚，好像永远都不用回家过年了，再回去她只是停留一两晚的客人。
而心底觉得可怕的是，这闪过的一丝意识竟让她感觉轻松，彷佛一块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卸下。
今晚情绪波动太大，林秒重新望向璀璨灯火深深呼吸，平复心绪。
快到家，林秒去拿包和奖杯，想到什么，手蓦然顿住，轻声问：“今晚的特别奖，是你安排的吗？”
他说：“不是，林秒，你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