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异人阁阁主江承洲灭了五大玄门。其中之一,便是梁州黎家。
至于灭门的缘由,据说是魔头爹为了修炼御魂诀,想要得到黎家主母白玉娘的千年妖丹。
没错,阿姐的娘亲,是千年白玉兰修炼幻化成人。不仅艳冠天下,还心地善良,与黎家家主黎士卿谱写了一段媲美白蛇传的人妖恋。
而黎士卿在得知白玉娘身份之后,依旧不离不弃,更将此事深深埋藏在心底,从未告知过任何人。
一家四口,日子过得甚是美满。
直到那年梁州大旱,民间突然传出谣言,说是黎家家主无视天道伦常,娶妖为妻,所以降下天罚。
百姓不堪疾苦,逼黎士卿大义灭亲,处死白玉娘。白玉娘不愿让丈夫为难,以身为祭,换来甘霖,这才解了梁州旱情。
妻子没了,只留下一枚妖丹。不想,却招来横祸。
一夜之间,黎家满门被灭。
阿姐当年十三岁,和弟弟从家里逃出来,躲过一劫。
苏黎两家本是世交,又定下姻亲,于是她便带着弟弟去锦州投靠苏家。谁知,半路竟被人贩子卖进了寻芳楼,弟弟也不知所踪。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打探弟弟的下落,却始终音信全无。”
姜渡顿时了然,青楼之地鱼龙混杂,消息也最是灵通。
“阿姐为何不请苏公子帮忙?”
音嫮苦笑一声,道:“罢了,我已非清白之身,再也配不上他·······”
姜渡一阵恍惚,从小到大的经历在脑中飞快闪过。
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阿姐的仇人。
异人阁被围剿的时候,她三岁,成日卖萌装痴,就怕被人看出自己是个成年人,然后当成妖怪给灭了。
而且和娘亲深居内宅,对外界的事,并不了解。
爹和娘看起来相敬如宾,可在她看来,两个人中间始终隔着什么。
魔头爹修炼邪功,她是知道的。
毕竟《御魂诀》和《丹书云笈》这两本秘籍,人家写的时候,自己可都在他怀里看着呢。
里面的内容,确实有些邪乎。
不过炼功就练功,你去祸害别人干啥?!
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仇家遍地。
唉!
姜渡一时感慨,接着,又头疼起来——
若是让阿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嗫嚅片刻,小心翼翼道:“如今,事隔已久,异人阁也没了。阿姐,你还恨他们吗?”
“恨,怎能不恨?”
音嫮咬牙道,一双美目渐渐染上血色,情绪也变得激动。
姜渡的小心脏颤了两下,只听她又道:“我只恨自己这幅身子不能修行,否则定要手刃魔头,为我黎家满门报仇!”
“阿姐和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道不太平。日后去了灵曜,定要好好练功。你自小便聪明,稍加努力,定能学有所成。然后为民除害,铲除异人阁的那些余孽!”
果然,灭门之仇呢。就算是柔弱的人,也会有尖锐的一面。
姜渡垂下眸子,低低地应了声。
“知道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音姑娘,苏公子命人传来话,邀您上巳节同游。”
门外的杂役道。
姜渡转眼看去,音嫮面露喜色,却转瞬即逝。
“你告诉那人,说我身体不适,无法与他同游。”
话音落下,门外的人又道:“苏公子还说,‘姜小公子行为洒脱,拜师怕是有些困难’。”
音嫮顿时哑口无言。
姜渡见她又羞又恼,面色绯红,不禁笑道:“苏公子用心良苦,我代阿姐答应了。”
音嫮美目一瞪,点着她额头,嗔怪道:“瞧瞧你,成日没个正行,哪里像个姑娘家。”
“当初是阿姐让我扮男儿,若再像姑娘,岂不是不男不女。更何况——”
姜渡搂上她的腰,嬉皮笑脸道:“阿姐是嘴上说着不要,心里想着呢。”
音嫮不禁轻叹,便应他一次罢。
她笑着点了点姜渡的鼻尖,“那时为了瞒着张妈妈,让你扮男装。如今你要去仙门,不如恢复女儿装吧?”
姜渡在她怀里摇摇头,闷声道:“当男儿挺好,以后再说吧。”
不过这位苏公子倒是提醒了她。
若是将名声抹黑,让那位慕少主看清自己就是块烂泥,会不会就此打消带她去灵曜的念头?
半壁书坊。
“坊主,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
孟掌柜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
“方才你与他见面,可有人跟着?”
“有,应当和昨日在书坊外偷听的,是同一人。”
男子放下香箸,将信展开,快速览了一遍。
“嗯?”
孟轲见他面露疑色,道:“坊主,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水银妖并非慕云玦所除,而是姜渡。”
“这······”
“她有多大能耐,我心里清楚。让你交给她抄的那些典籍,只是入门功法。可水银妖并非普通妖物,她就算对付得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若不是你擅作主张,此事本不该她去。”
男子轻言慢语,似话家常。
孟珂却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伏首道:“老奴知错。实在是因为老奴见姜小公子急用银两,才出此下策。又想着坊主说了,除妖之事乃慕少主亲自前往,只需让他知道有人要妖丹便可。所以才······”
“罢了。”
男子摆摆手,又道:“平日你们是怎么盯她的?她又何时学会了符篆术?”
“这·····老奴不知。初桐那丫头说了,姜小公子聪慧过人,许是自学也有可能。”
男子斜靠在榻上,揉着太阳穴,这丫头的行事太出乎意料了。按信上所言,慕云玦当时就绑了她。
难道是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静默许久,孟轲一直跪在地上。
过了一个时辰,男子睁开眼。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
孟轲:“······老奴,这便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