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仙侠武侠>梨花淡白柳深青> 第十五章 洛阳城里花如雪

他若待她不好,她就回宜城去。

——阿芦

宜城外,官道旁,松柏森然。

崔家众人前来送别谢均,崔颖把阿芦拉到一边,问:“你真的决定跟谢衡之回京洛了?”

阿芦笑着点点头。

崔颖长叹一口气,惋惜道:“从此以后不能见到九娘子了。”

“你可以来京洛找我,反正也不远。”阿芦说。

崔颖偷偷瞟了一眼与父亲说话的谢均,摇摇头,“如果有机会的话。不过,你若是在京洛受委屈了,可以回宜城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她指了指谢均,玩笑说:“他不是你家得罪不起的贵客吗?”

崔颖捂住心,假装心痛,“九娘子又话语伤我心。”

“别装了,”她推了推他的手,告诉他,“我那里还留了好多酒给你,你记得派人去取。”

说罢,那边谢均叫她过去登车,她与崔颖点点头便向马车走去。

看着她愈行愈远的背影,崔颖喊了一声:“阿芦,保重!”

遥闻道别的阿芦问回首笑道:“你也保重!”说罢,走到谢均身边,由他搀着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而去,崔颖目送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对身边的小厮说:“你可以着手帮我准备他们的新婚礼物了。”

小厮低头,心中有些担忧,劝他不必着急,“顾家配谢家未免勉强,不一定……”

崔颖摆手让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看就在最近,我们就要去京洛一趟了。”

宜城往京洛,最慢十三四天也到了。谢均和阿芦八月底回到京洛,谢均首先把她送回了顾府。

自从顾蒹葭摔下山崖,谢均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顾家了,顾君多有惶恐,当即携夫人一起出来招待他,慰问他旅途劳顿。

“这次宜城之行,竟然遇到三娘子,”谢均牵过阿芦,说,“现将三娘子完璧归赵。”

顾君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谢均身边的阿芦,仔细一看,确实与自己的三女儿出落得一般无二。

他顿时老泪纵横,颤着手要抱她,却被她躲开,顿时手僵在半空中。

退到谢均身后的阿芦不知为何顾君有这样的反应,又见他眼中含泪,一脸怜惜,想起他往日为了她的“疯病”长吁短叹,轻声叫了一声:“阿爷…”

呆在原地的顾君听她这样唤他,泪一下留下来,却不敢应。

谢均为她打圆场,“三娘子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顾君莫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君口中念道,就叫人带阿芦回内院。

阿芦扯了扯谢均的袖子,谢均轻声跟她说:“你先下去,我还有话和顾君说,说完了就去找你。”

阿芦点点头,跟着她们回了自己原来的住处。

闺阁内的陈设一如既往,一切都熟悉而陌生。她刚坐到以前惯坐的绣墩上,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女郎!”

阿芦转头,看见小宛冲她跑过来。

她站起来要和小宛打招呼,小宛猛地一把抱住她,哭哭啼啼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女郎不会有事的,女郎不会有事的……”说罢,小宛放开她,上上下下摸着她,问:“女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看着你哭不舒服。”阿芦笑说。

“女郎又打趣我!”她变哭为笑,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

重逢欢喜的阿芦拉小宛坐下,递给她绢子。她擦干眼泪,便开始和阿芦说起这几年顾府发生的事。

顾君还让她照看这里,所以这几年她哪里也没去;二娘子已经嫁人,夫君是裴家三郎……

阿芦听着这些与她并没有多少关系的事情,时不时点头回应,心里默默地想谢均怎么还没来,他和顾君要说什么?

正想着,小宛站起来行了个礼,阿芦转头,便见谢均从容进到她屋里。

“你们谈完了?”阿芦问。

“是。”谢均点头答道,又叫小宛退下。

“你们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

谢均坐到她身边,故作深沉地说:“商量你什么时候搬到我家去。”

“结果呢?”

“再说吧,还没定呢。”

听到这个答案,阿芦轻轻嫌弃谢均了一声:“装模作样。”

“你这么着急跟我回去?”谢均打趣她,换来一个白眼,于是正经与她说,“至少要等我弱冠之后,还要回禀阿翁,不过也就这几个月的事。”

听他提起弱冠之事,阿芦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是何月何日生的,便问:“你什么时候弱冠?”

“九月初九,你竟然不知道?”他颇为惊讶,又有点气恨,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芦干笑,“九月初九,重阳之日,好日子。”

她见他愠色已退,是懒得和她生气,又问:“我能去看你的冠礼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若想让我早点来接你,你这几个月都不能出门。”

不等阿芦与他理论,有侍女找上来,说谢公派人来找。他也不便多待,就要走,最后嘱咐她:“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马上就来接你。”

而他这个马上,足足拖了两个多月。

一开始她并没有什么事,不过天天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发呆,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两三年前。谢均似乎知道她的无聊,会每天写信笺给她。

他第一天写的,是《诗经·蒹葭》之句。阿芦见他的字,匀衡瘦硬,骨力遒劲,才知他那时说的不是虚话,便想到时候该如何给他道歉。

渐渐地,顾家开始忙起来,她也开始忙起来。每日都有侍女仆妇来找她,要给她量体,要她挑花样,从早到晚。

她眼睛都要挑瞎了。一天,有绣娘捧着一袭曳地三尺、绣满祥鸟瑞兽的杂裾垂髾服到她面前,请她绣最后一针。

她有点为难,“我……不会……”

绣娘笑说:“谢郎主说,女郎不会针黹,刺一针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虽然绣娘这么说,可如此精美繁复的花纹,她实在是下不去手,最后还是绣娘捉着她的手刺了一针。

这一针之后,她的日子又恢复平静,谢均还是日复一日地给她写信笺,没有间断。

这次,他送来的是《绸缪》第一节,“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小宛端着水进来,看见阿芦揉着手里细长的信笺发呆,问:“女郎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阿芦把已经有些皱的信笺抹平,说:“我有点想他了。”

“谁?”小宛放下水盆,将帕子沾湿,“谢郎吗?”

阿芦点点头,似乎有些不解,“分明我们以前分别的时间更长……”

小宛笑笑不语,将帕子递给阿芦,问:“女郎怕吗?”

刚接过帕子擦了脸的阿芦好笑地问:“我怕什么?”

小宛从阿芦手里拿回帕子,有些担忧地说:“若是谢郎待您不好……”顾家远不如谢家势大,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女郎连个哭诉的地方也没有。

“他不会的。而且他若待我不好,我就回宜城去。”她把帕子还给小宛,自信而绝情地说。

小宛被阿芦逗乐,帮她把信笺收好,劝她早点就寝,“女郎早点休息吧,明天就是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