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告诉祖父,要想学会此功,必须事先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练成“铁砂掌”;二是要会运气——也就是人说的“气功”。练就一只跟钢铁一样坚韧的手掌,再能把收入丹田里的气徐徐地输送到手心里,一刹那间产生千钧的重力,你就能把石头捻成粉末。这两项首先要做的就是练“铁砂掌”,他让祖父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用右掌拍打石板或树干,每次一千下,随着手掌承受力的加强,击打的力度也要加大,两年以后,一掌下去能把碗口粗的枣树桩击裂,五年以后则能将四指厚的石板击碎。这期间九爷再把运气的秘诀传授给他,当出之丹田的气运到掌上时,那手指瞬间就会变得跟鹰爪一样……
一开始祖父有点性急,他等不到五年,想在一两年内就学成。为此,九爷让他一次拍打千下,他翻了一番;九爷让他循序渐进,他一下力就很重。两个月下来你再看他那只练功的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疼得他昼夜难眠。这天,文嫣给他送自己新缝制的一件秋季里穿的褂子时,见他平素那只宽厚的大手变得血肉斑斑,忍不住高呼起来:
呀!你咋把手伤得这么厉害啊?
祖父急忙把那只伤手藏到了身后,连声说:没事,没事,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你别藏,拿过来叫俺看看。
祖父不拿,文嫣一把扯过来捧在手心里细瞅:你看,肉都翻开了,都能见到骨头了,这样练下去你这只手会废掉的。说着眼里沁出了泪水:不行!你不能再这样练下去了,俺要跟爷爷说不让你再练了。
祖父急了:别,别,你可千万别跟爷说呀,俺求你了。
那你得答应俺,别再这么胡练下去了。
行,俺听你的。
眼下你得停停,等手上的伤都痊愈了你再接着练。
那怎成!
你必须听俺的,不然这伤永远也好不了。
那……好吧,可……
文嫣瞪了他一眼:别可、可、可的了,不听话俺就告诉爷爷!
好好,听你的,听你的!
文嫣一转身说:走。
祖父问:哪去?
跟俺到家去。
做啥?
俺给你手上的伤抹点药别哕闹(化脓)了。
爷在家吗?
那又怎样?
他在家俺不去。
怕什么?
怕他说俺,怕他不再教俺了。
那你就过晌来吧,他要去城里走亲亲去。
那好。
你可一定要来呀,可不能再耽搁了。文嫣说着,在他手上吹了口气轻轻放下……
文嫣虽答应不告诉爷爷,但归了还是说了,她知道如果不是爷爷出面制止,他还会跟从前那样无节制地胡闹下去。九爷把他叫来,抻着脸说:
把手伸过来叫爷看看。
祖父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把手伸过去,九爷一看大吃一惊:你、你是缺心眼咋的?练功还有像你这么练的吗,啊?!说着气恼地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把手伤成这样你还能练吗?
九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他结结实实地大骂了一通,并威胁说你这样俺不教了。祖父吓得连忙磕头作揖:爷,爷!你老开恩饶俺这一回吧,打这你咋说俺咋做,决不跟你老别劲儿。
说到做到?
俺要再敢胡弄你你就把俺这只手剁去!
剁去你不就残废了嘛,还怎么养爹娘,嗯?
九爷训斥他说,末了换了种口气跟他说:这是慢功,急不得,甭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像你先前那样,不仅学不成还会把手弄残的,想想看,弄残了一只手你还能干什么?……
九爷的这一番话说到了祖父的心里边去,从此他改弦易张一切都按九爷指点的去做……
这天,他正在自家院子里的两棵香椿树下练掌,文嫣拐着一只大而深的柳条筐从外边走进来。
这是爷爷让俺编给你的。文嫣撂下筐说。
祖父瞅了一眼很是不解:爷让你编这个给俺做啥用?
爷爷说让你装满石子——就是河边的那些光滑的河卵石——每天拍完掌后再张开五指往石子里插,要一插到底,也是一千下,听明白了吗?
噢,是这样啊,听明白了。祖父说。
文嫣瞅着他戏谑地转了下眼珠子:叫俺声师父。
见祖父无动于衷,就大声催促道:听见没?你叫啊!
祖父被逼无奈只好顺她意叫了句,文嫣“哎”地应了一声高兴地跑走了。
祖父发现他这样练了一段时间,手指的力度明显地增强。就这样,漫长的五年过去了——这期间,祖父由一个单身汉到娶妻生子——就在他第三个孩子来到人间的时候,他的这套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了。十块刚出窑、一敲“当当”响的青砖摞到一起,他运足了气一掌下去,就像削泥一样齐唰唰地断为两截,之后再拿起半块砖来对准中间用一根指头(通常是中指)抠去,只听“吱吱”响伴着一股烟气生成一个对穿的眼。更让人震惊的是,从河边抓起一把鹅卵石来,憋足了气稍一用力(其实是气功运气),耳边一阵令人牙根发痒的“咯吱吱”响,石子间有时冒烟、有时迸发出蓝色的火星,转瞬间鸽蛋大小的石头子就变成了粉末末纷纷落地。看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是呀,这要是没有千钧之力,怎能做出这样惊人的一劈、一扣、一攥呢!
如果不是九爷开导,祖父还真不清楚学成这功夫会有啥用。这天,祖父到相邻的万庄来帮工,正赶上两族人在划地界时,为芝麻大点的利益争执起来,由于一方出言不逊,便厮打起来,刀斧相加,半庄人来拉架都拉不开,有的拉架人居然让飞来的砖瓦石块砸破了头,血流满地。就在这越打越激烈的关头,随着一声大吼,祖父跨步来到他们中间:
你们都给俺住手,不要再打了!
双方人都愣了一下,有的退到了一边。当他们认出是谁来时,便又大声地嚷嚷起来:这里没你的事,赶快躲到一边去,小心俺们连你一起揍。
祖父笑笑:好哇,就连俺一起揍吧,看谁能揍过谁!
就在这时一块砖头向他飞来,他一把抓住,然后擎到半空,对着众人说:你们大伙都瞅着点,谁要是再不住手,再去动手打人,俺就让他的头跟这块砖头一样!
话音刚落那块砖头就在他手心里“吱吱”响起来,片刻间伴随着一股青烟化作了粉末末纷纷落地,随后一股焦糊味飘进了在场每个人的鼻孔里。大家都惊呆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先前还是一只只斗鸡,这会儿就全像被霜打了的菜叶一样——蔫了。就这样祖父制止了一场恶斗,使更多的人免受了皮肉之苦。
然而祖父怎会预料到这一绝技日后给他自己带来的是祸还是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