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都市情感>艰辛而苦涩>第47章 家破人亡小儿女孤苦无依
  祖父不吃不喝躺在炕上昏睡了三天三夜,朦胧中觉得有些凉凉的雨点滴到头上,他睁眼一看,原来两个孩子守在他身旁,我父亲端着一碗刚刚从井筒里打来的水,想往他那干裂流血的唇里喂,不想手一抖水溢出来滴到了他头上。他欠起身来接过碗一口气把所有的水都周进了肚子里去,末了用手背抹了抹草丛样的嘴巴,看着依偎在他身旁两个可怜的孩子,把手在炕面上重重地一拍,叹了口气说:是呀,这日子还得过!

  乡亲们得知祖父回来了,都纷纷跑来看望他,随身带来许多吃的用的来。他一概不收,事后又让赶回家来看望他的大姑跟我父亲一家家地送了回去。是的,他不想手心朝上跟人要着吃,为了孩子,他要重新振奋起精神来重建家园。他拖着几天没吃没喝的羸弱身子,在屋前房后看了看,要做的活儿很多,不过还是先把坍塌的院墙先修葺起来的好。这样定了,于是,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祖父便把我父亲从梦中唤醒,跟邻居借了头驴,带上铲子,到海边柳蒿地里去拖些坯回来用来砌院墙。听我父亲回忆说,他那时真是年幼不懂事,虽起来了但依然朦胧着眼睛昏昏欲睡,祖父就把他驮到驴背上,在前边牵着走。在离海边还有一里多地的地方,有一片柳蒿,夏天,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就被附近的村民伐倒运回家去当柴烧了。但沙土里的根依然存在,并活着,它们盘根错节绞扭在一起,把中间的泥土抓得牢牢的。于是这里的人们就用铲子贴地五指厚,一片片地铲起来,然后再切成砖坯样大小,用牲口或车运回去砌墙。这活儿看起来简单,但一点儿也不轻松,只能由祖父一个人干,我父亲只是把祖父切好的土坯两三块罗到一起,往牲口跟前集中,好捆绑起来搭在驴背上往驮。你别小看这土坯,每一块都有五六斤,两三块就重达十多斤,这对一个成年人算不了什么,可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却是很难承受的,我父亲不得不把那土坯贴着自己的肚皮搬,柳蒿根虽被切断了,但有的断茬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把我父亲的小肚皮划出一道道地血绺,疼得他直打哆嗦。祖父看到了心疼地说:你放那吧,别搬了,一会儿爹自己弄。回头又扯下腰里的毛巾给他缠肚子上。快到晌午了,祖父拿出来时邻居家二嫂给的一块粘米糕,用铲尖断开,分一半给我父亲,自己三口两口将其吞下了肚就又去干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口渴,就让我父亲拿罐子回村打井水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子,抹去胡子上的水又去干了,干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觉得肚子有点不好受,就对父亲说:

  今儿就干这些吧,不够明儿再来。

  他把捆好的土坯掀到驴背上,让我父亲牵着在前边走,自己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拖着铲子在后边跟。走着走着,他疼得走不动了,倒在地上打起了滚,我父亲吓得直哭。祖父头上聚满了汗珠子,赤红的眼睛向外鼓突着,却依然咬着牙对我父亲吼:看書喇

  你住声,别嚎!把驴背上的坯掀下来,扶爹上去。

  我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驴背上的土坯掀下去,回头又帮祖父爬到了驴背上,那驴被大块头的祖父压得直趔趄,好在离庄子不远了,驴连拉带尿带放屁,好不容易才把祖父驮回了家。祖父在炕上疼得直翻跟头,直翻到下半夜才静下来,天亮,一束白光斜射在祖父的脸上,我父亲凑前一看吓了一大跳,祖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脸上带着无尽的痛苦,手里却死死攥着一样东西,透过手指的缝隙我父亲认出,是曾挂在祖母脖子上生前从没离过身的那枚“平安坠”。祖父走那年四十刚出头,很年轻的。我父亲成年后才晓得,要祖父命的可能是民间叫做“滚肠痧”的那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