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过江去探视妹妹的那天，两位师兄——特别是二师兄——为了遮掩其爹爹的耳目，不让他识破父亲的行踪，在完成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以外，将父亲平日里要干的活儿全都包了下来，唯有一件事他们疏忽掉了，这就是给爹爹打酒。山猫李嗜酒如命，没了酒怎成？这活儿自打父亲来了，就成了他必须完成的一项工作。时间一久，父亲掌握了规律，平均每过个四、五天就得给他去买一次酒，然后把那些空酒瓶子替换下来。这天，山猫李又和往常一样，一边干着活儿一边伸手取酒来喝，可是拿来一瓶对着嘴半天，不见有一滴伏特加入口，扔了再拿来一瓶还是如此，他看了所有的酒瓶都是空的，就站起来到别处去找，没想到全都是空的，他火冒三丈，把那些空酒瓶子乒乓一阵乱摔，然后大吼着让身边一个年轻劳金把父亲找来。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向这边跑来，脚跟还没站稳，就被师傅结结实实地擂了一脖拐：混帐东西！你脑子被狗吃了？父亲一眼看到脚底下散布的玻璃碴子就明白了咋回事，没待师傅再擂第二下，就跳到一边拿起装酒的篮子向杂货店飞跑去。看書溂
这时天已晚，杂货店老板格里高利正给橱窗上栅板准备打烊，见父亲提着篮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就笑了：瓦西里，我今天白天还在想，你怎么不来打酒了呢？这不，快要歇业了你跑来了，是不是挨师傅责罚了。父亲没有回答，只把装酒的篮子递给他。胖老板停下上栅板，接过篮子边往店里走边说：不会错的，肯定是你忘记了，挨师傅罚了，否则你不会这么晚才来店里买酒的。他从柜台里拿了一打伏特加放到篮子里：拿走吧，我已结账了，改天再来付款吧。胖老板格里高利在生意做的最艰难的时候，曾受过山猫李的资助，所以对皮货店的人格外地通融，当然对常来店里买东西的父亲也不例外。父亲提起装满伏特加的篮子，对胖老板说了句：谢你了，格里高利大叔！就转身往店外跑去，胖老板在他身后嘱咐了一句：以后千万要记住，按时来店里取酒，否则……他后边的话父亲没有听见，因为他已冲出了店门，跑下了台阶。
天很黑，路旁已亮起了灯。由于严寒，灯光显得昏黄而暗淡。路面很冷清，很难看到有几个夜行人。父亲由于出门太急，忘记了戴帽子，两耳冻得猫咬一样疼，他一手提篮一手换着护耳，且加快了脚步，在拐进一条街的街口时，忽然听到一阵女人清脆的嘻笑声，接着就是那缠绵的接吻声。父亲不由得放缓脚步扭头望了一眼，只见一对青年男女热拥在路灯下，脸对脸地亲吻着。这情景在小镇的街道上——尤其是夜间——实属常见，不足为怪。然而让父亲不得不停下脚步的是，在这对情人中竟然有一位是他熟悉的大师兄。尽管他背对着自己，但依然认得出。他不自觉地站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他们。他们一无旁顾地继续狂吻着，而且从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嘴里，间续地发出一声声地呻吟和叹息。直到这一轮狂热之后，面对父亲的那位深眼窝的女子，越过大师兄的肩头跟父亲那呆呆的目光相遇，她按捺不住自己又咯咯地笑起来。大师兄不明白怎么回事，问了一句：喏，亲爱的，你笑什么？那女子用眼神指了指他身后的父亲，大师兄扭头看了看，见是父亲，便笑了。他做了个鬼脸摆了摆头说：回家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许看！父亲咧了下嘴顺从地跑走了。
二师哥！
嗯？
你知道我去杂货店打酒回来的路上遇见谁了吗？
父亲在厨房里给师傅们烧洗脚水的时候，对身旁的二师兄小声的说。
遇见谁了？
就是经常来店里找大师哥的那位漂亮的俄罗斯娘们儿。
噢，是薇拉姐姐呀！他们在一起相好多年了，要不让爹爹阻挠他们早就到一起去了。
他们现在就到一起去了，父亲说：我刚才见到他们时，俩人就在一起了。
你说的是拥抱和亲嘴吧？
对呀。
二师兄笑了：这跟到一起去是两回事，俺说的是结婚，知道吗？
父亲有些懵懂：不是结过婚的人才可以这样吗？
不对，不对，拥抱、亲嘴在这里的年轻恋人中是常有的事，只有步入教堂举行了婚礼仪式，然后住在了一起，才叫结婚。
噢，是这样啊！
那大师哥跟薇拉姐姐相好吗？
相好，很亲密的呢！
那为什么师傅不让他们结婚到一起去呢？
不知道。反正爹爹一见薇拉姐姐来店里找俺哥他就发火。
师傅自己不是也找俄罗斯女人吗？这是你跟俺说的。
对呀。爹爹跟俺哥说，玩玩行，动真格的不行。
什么叫动真格的。
这个嘛……俺也说不清楚，就是，就是结婚吧。
那大师哥愿意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他是很喜欢薇拉姐姐的。
是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父亲搞不大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