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都市情感>艰辛而苦涩>第44章 大师兄带着无尽地忏悔离开人世
  年轻的劳金去了不多一会儿,就惶惶张张面如土色地跑了回来,向大家报告了一个十分震惊而又极其意外的消息:大师兄死了!怎么会?山猫李不觉地大声喊了起来。昨夜晚他去茅厕解手经过堆栈房时,还见儿子好好的。当时他趴在门缝上,冲着自己咧嘴笑,虽然样子很难看,话却说得清清楚楚:看書喇

  爹爹,儿对不起你,让你老人家受累了。儿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原谅我吧……

  你这个不忠不孝、只会给你老惹事生非的孽子……

  我的……好爹爹!你能回过头来再看儿……一眼吗,啊?……

  当时,他因为忙着回去干活,也没正经理会他,只是跟往常一样冲他啐了一口,说:俺是上辈子没做好事,老天爷惩治俺,生了你这么个浑帐东西!

  他、他……跟俺说了这样一席话,难道……难道是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天!……

  伙计们听说后都呼啦一声涌到了后院,而山猫李的两条腿却像粘在地上一样,怎也抬不起来。等他好不容易一步一趔趄地挪到后院时,劳金们已经把大师兄从堆栈房里抬出来了,看见他那卷缩在一起的僵硬的身子,山猫李才相信儿子真的死了。他扑将过去,一把抱起儿子的尸体,边摇晃边呼唤:儿呀儿,你咋能撇下爹爹走了呢?爹爹只是想管教你一下,没想让你去死啊。老天爷!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俺——这个老混蛋——却活活地把自己亲生的儿子逼死了呀!天啊天,俺有罪呀,俺该死!……他捶着自己的胸脯老泪横飞,旋而又像疯了似的在院子、作坊和店铺间跑来跑去,嘴里一声接一声地呼喊着:俺有罪!俺有罪呀!……他用头在墙上猛撞,恨不能将自己一下子撞死。伙计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来护着他,他推开众人,瞪着赤红的眼睛狂呼:

  你们都别管俺,让俺去死,去死吧!……

  常师傅上前抱住他头说:掌柜的,你冷静冷静,听俺说句话好吗?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跟俺说啥,啊?

  掌柜的,俺想说:大少爷原本不是好好的嘛,咋会一下子就死了呢?

  山猫李一愣,止住了哭:是啊,他昨晚跟俺说那番话时还好好的,咋会一转身就死了呢?蹊跷!

  常师傅点点头:是够蹊跷的了,咱再过去细看看好吗?掌柜的。

  山猫李想了下:好,听你的。

  在众人的搀扶下,又重新回到院子里。晨光下,大师兄的那张脸黢青黢青的,一双眼睛圆瞪着,嘴张得很大,嘴角上挂着一条黑漆漆的黏液,由于时间长已干在了下巴上……伙计们解开他身上的衣裳细看了看,身上有他爹爹打的多处伤,有的已开始溃烂,但都不足以让他丧命,再看看他脖子上,也没有绳子勒过的痕迹,那他是咋死的呢?

  大少爷死前好像吃过什么东西,你看他嘴角。有劳金说。

  盛师傅听说,从人后边挤上前来看了看,又趴在他嘴边闻了闻:咦,咋有股子大烟味儿?

  众人不解:大烟?你没闻错吧?

  不会,不会,这个味儿俺熟悉。

  是的,盛师傅是个大烟鬼,抽大烟抽了多年,这个味道他当然熟悉了。

  他一直都在里边关着,咋会有大烟吃?莫非是你偷着给他的?

  众人提出了异议。盛师傅嚷了起来:天地良心,俺老盛咋会干这种缺德的事!

  那这大烟是哪来的?不会是自己飞来的吧?

  你们等等。盛师傅跑进堆栈房里,不一会儿攥着一把包大烟膏子的锡纸出来,亮给大伙看:看看,俺没猜错,果然是大烟膏子,还不少呢!

  是呀!是呀!这是谁送给他的,啊?

  伙计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目光里满含着猜疑。正在这时,父亲跟二师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咋?这大烟膏子是你俩送给大少爷的?

  父亲和二师兄边哭边点头。

  这到底是咋回事?原来,几天前,父亲正在院子里干活,忽听大师兄在堆栈房里叫他,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

  哥,你叫我有事吗?

  大师兄点点头,看了看周围没别人,就小声地对父亲说:三儿,你不总说要帮帮哥吗?

  是呀,大师哥,你想让我做啥?

  大师兄解开扣子让他看了看身上的伤:看见没?

  父亲点了点头。

  都化脓了,哥好疼好疼啊,白天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你都看见了吧?

  父亲点点头:那咋办?大师哥。

  大师兄又左右瞅了瞅,看有人来没有,然后趴在父亲的耳边说:要想解痛最好是弄点大烟来吃。

  嗯,这我知道,那年我肚子疼,你泡了点大烟水让我喝,我喝下去就不疼了。

  对呀,哥就是想吃点大烟膏给自己解解疼。

  可我到哪去给你弄那玩意呢?

  别急,大师兄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来,捻了几张给父亲:码头东边有一家烟馆你知道吧?

  知道。

  你进去给哥买一份烟膏子来。

  这钱够吗?听说那东西很贵的。

  够,够!

  那好,我去给师傅买酒时顺便给你捎回来。

  好,三儿,哥谢你了。

  这点事还用谢,父亲笑了笑说:你还有啥事,告诉我,我都替你干。

  就这事,你替哥买来就行。不过,这事就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要说,就连二儿也别跟他说,听见了吗?

  听见了,大师哥,我谁都不跟他说,你放心好了。

  大师兄在他脸上轻轻地拧了一下:你真是哥的好兄弟!

  打这以后,每隔一两天大师兄就让父亲去烟馆替自己买一份大烟回来。他严守秘密,跟谁也没说。可有一次,他拐到码头东边那条街,刚要往烟馆里进,突见二师兄从里边走出来。

  二师哥,你……

  二师兄抬头看吓了一跳:三儿,你咋也来这里?

  我、我……不是来这里,我是路过这儿,父亲辩解说:你……

  二师兄笑笑:啊,俺也是路过这儿。三儿,你有啥事就快去办吧。

  说完就匆匆地走了。父亲直瞅着二师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才拐进烟馆里去……

  原来,大师兄不但让父亲替他买,也让二师兄替他买,并嘱咐不要跟对方说。他把买来的大烟泡收集到一起,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数数:一、二、三……嗯,再有两份就够了。他那长满胡茬儿的消瘦的脸扭曲了,泪水从眼角上滴落下来。这天夜晚,他刚要把攒够的大烟膏子往嘴里填,就见爹爹从作坊里走出来,他忍不住靠在门跟前跟爹爹讲了那一席告别的话,最后恋恋不舍地瞅着爹爹的背影消失在作坊里,他展开攥紧的拳头,七、八份大烟膏子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盯视了一会儿,自语道:够了,够把我送进地狱里去了……薇拉,亲爱的,都是我不好,玩弄了你的感情,正像你那天说的,我会遭报应的,是的,现在报应来了!你看啊,这几粒黑黑的家伙,足可以把我送到那个世界里去,它惩罚了我,也实现了你的愿望。是的,对于一个伤害无辜的人,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呵,呵呵!……他歇斯底里地笑起来,随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把漆黑的大烟膏子一股脑地全都填进了嘴里大嚼起来,接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一起咽下去。薇拉,看见没有,我——这个害人的魔鬼、流氓——已经遭报应了,遭报应了!呵,呵呵!……然而他的笑声还没断,肚子里便开始绞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烈。爹爹,对……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不住地往嘴里吸冷气,儿……不孝,此生此……世不能……再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来世我……当牛做马……当牛做马也要……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睛突然暴睁,身子后仰,凭空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