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恋战。
叶依然用一句“知道了，太晚了，想要去睡觉了”为理由匆匆挂掉了妈妈的电话。
世界好像又重回了叶依然最熟悉的那种安静平和。
躺在床上，她突然的想起决定来文城一中那天。
明明过去了好久，闭上眼睛却感觉好像不过就是在昨天。
校园的天空永远最美。
那天的她在寝室楼下呆呆站着，晚饭后的小卖铺旁香气四溢，人群攒动。
人们川流不息，广播站放着好听的歌和播音员缓缓念着的温柔声音，叶依然刚洗完澡，轻风徐徐，晚霞正璀璨，还有拎着热水壶打热水的学生不时从身边擦肩而过。
是很热闹，很普通的一天。
因为刚刚在寝室里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为了说话方便，叶依然飞速走出寝室，穿过走廊，一路小跑到楼下，就着校园里人来人往繁杂的背景音，听着电话里妈妈说的话。
大口呼吸着，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其实也做不了主，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想法，看最终到底是去实验中学还是去文城一中”
“我和你爸讨论了一下，决定尊重你，你说去哪，我们都同意……”
“有空的话，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聊一聊，你上课时间紧，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给你合适……”看書喇
“记得打电话和你爸说说你的想法……”
电话挂掉，做决定的又成了叶依然。
实验中学是当地最好的高中，在刚刚结束的模拟考试中，名列前茅的叶依然接到了实验中学招生办冯老师的电话，邀请叶依然去参观实验中学的校园。
陪叶依然去的正是为了这次参观专门请了一天假的妈妈。
负责招生宣传的老师很热情，拿出的厚厚一大本录取去向分析报告书让没见过这样阵仗的叶依然看傻了眼。
书里面是历届高考数据和优秀毕业生集锦，名校的名字层出不穷。
“近几年来，我们实验中学的一本率不是一般学校可以比的，特别是对于依然这样的优秀学生啊，依然妈妈，她可以直接进我们的实验班”
“往年实验班的高考成绩重本人数都是全省靠前的……”
“我们也知道依然拿到了文城一中的录取名额，文城一中在省会，自然教育资源更丰富，但是依然妈妈啊，你们做家长的需要考虑，高中是孩子身心发展的关键期，如果在离家近的学校，有父母陪伴，对她一生的影响肯定是不一样的……”
“前几年就有一位特别优秀的女生，如果留在我们实验中学培养，肯定是重本的苗子，但是她去了文城一中，最后只是考了一个很普通的大学……”
“去名校读高中并不代表高考就一定能是优于我们实验中学的结果啊……”
“还是希望依然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实验中学”
“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就把这个协议签一下，如果到时候叶依然同学中考成绩达到我们的录取线，我可以承诺让她进入我们最好的实验班……”
叶依然的妈妈津津有味地和负责招生的冯老师交谈着。
叶依然却心猿意马。
狭小的办公室内，巨大的书柜占满了整整两面墙，在侃侃而谈的冯老师对面，坐着一位老师一言不发默默啃着烧饼，批改着作业，身旁的试卷习题册几乎要将他淹没。
叶依然静静地听着冯老师和妈妈的谈话，一面静静看着伏案批改着作业的老师。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在这所竞争激烈的学校里，却没有人不在努力。
叶依然感受到的不是什么昂扬向上的奋斗激情，而是恐惧。
叶依然其实无比熟悉这种压力，可当机会来临，她却成为了最想要最先逃避这种高压力环境的人。
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于是那天像是和妈妈颇有默契一样，叶依然终究没有签下那份协议，和妈妈一起默默离开了格外忙碌的实验中学的校园。
那天风很轻，云很淡，操场上还有学生在跑步，足球场的哨子声不时入耳。
走在绿茵大道上，叶依然还记得临走前冯老师给自己的一下极为用力的握手。
叶依然直接回避了眼神接触，她感到极为不适。
而回忆戛然而止，挂掉妈妈电话后的叶依然，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给爸爸打了电话。
电话里爸爸的想法，却也是支持叶依然自己的想法。
“决定还是你自己做，我们只能给你一个参考意见。”
“你好好想想，和朋友老师讨论讨论，好好上课先，先安心中考……”
再次挂掉电话，叶依然又陷入了一个人做决定的局面里。
那种无所依靠，无所寄托的感觉，叶依然当时就觉得她可能会记得一辈子。
好在如今叶依然已经身处文城一中的校园。
再去回想那会抉择时候的懵懂不安，叶依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恍若隔世。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的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但一场巨变，已经发生了。地动山移，浑然不觉。当时只道是寻常。世上的生死荣哀，不就是在空寂之中缘起缘灭的吗？”
叶依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灵魂。
她现在有着的不可思议的韧性，其实都是因为她自始至终带着经历。
如今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留下还是离开，这里还是那里。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却始终不敢去下定决心。
纠结犹豫，她想到了询问身边人的看法。
于是发短信给喻冰。
“你高三要去干嘛……”
喻冰几乎是秒回的。
“出国呀，都已经联系好学校了，不过我得先把语言成绩考出来，不然就没学上啦哈哈哈哈哈”
叶依然看着喻冰的回复陷入沉思。
“那你还回学校嘛？”
“最近不会怎么回了，我还得上课，好多课的……怎么啦，大忙人，想起来关心我了，不正常呀……”
叶依然没心思去应付喻冰的揶揄，直奔主题。
“我在想要不要搬出去住……”
叶依然犹豫再三，终于在键盘上打出了这几个字，发送的刹那像是扣动扳机。
“想搬就搬呀，你这么喜欢清静的一个人，我要是你，我肯定受不了整天和前男友的现女友住在一起……”
不得不说，喻冰有的时候就想林筱雅肚子里的蛔虫，了解叶依然的程度让叶依然自己都瞠目结舌。
“大哥，你能不能别瞎说……”
叶依然还是逞强着不想告诉喻冰全部的事情。
“谁瞎说了，你不过就是死不承认而已。别逞强好不好，再说了，那个夏桀有什么好，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我说对了吧……”
“……”
叶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干嘛，被我说中了？”
叶依然不想回复。
果然除了自己没有人靠得住。
在跟喻冰聊天的叶依然，眼睛落在键盘上，手指也贴着键盘。
但她其实已经无法继续对话，她言不由衷，她想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