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月,岚城的气温就上来了。正午时分更是热的人不想动弹,只想钻进空调房里瘫在沙发上吃冰西瓜追追剧。尤其是像岑泽霖这种怕热又懒惰的生物,简直对组里本季度的团建不满到了极致。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得挑这个时节来看画展?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一边用宣传手册给自己扇风,一边跟旁边同样昏昏欲睡的何晓咬耳朵。

  何晓长长叹出一口气,冲着那头站着的盛窈努了努嘴,小小声道:“问窈姐,谁让咱们组的经费都是她管呢。”

  为了体现公务员的待遇良好,局里专门拨了款给各个单位,可以根据需要自行举办各项集体活动。这笔款每年发一次,每次都是发到江珣手里的,他和凌庭柯一商量,决定按照季度划分,分别派发给各个小组,让他们自由活动。

  起初,外勤二组的这笔钱是副组长岑泽霖在管,但由于这货实在是太不靠谱,连续两个季度办砸了团建活动,姚沛舟便亲自出面剥夺了他的权利,把这笔资金交到了盛窈手里。

  就这,还不如找个地方吃吃饭唱会儿歌呢。岑泽霖撇了撇嘴,相当不满。

  “她今天穿的也太花枝招展了吧?”岑泽霖的目光围绕着盛窈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继续跟何晓说悄悄话。

  “谁说不是呢。”何晓小声嘀咕:“你看看这展馆里那些男人的眼睛,看她的次数可比看画的多。”

  盛窈今天穿了一条灰蓝色改良旗袍,袖口缝了一圈小小的珍珠,通身都用蓝线绣着玉兰花。腿长腰细肩窄,所有的优点都被这旗袍凸显出来了,而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大波浪卷发又给她多添了几分熟女风情。

  她踩着细高跟鞋,抱着手臂步伐优雅地走在队伍最前端,像一朵高贵的人型玫瑰,一路招蜂引蝶却又不给人任何靠近机会。

  “贵组的组花,今天兴致格外高啊。”时煊慢悠悠地走在后面,评价道。

  姚沛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又不是真来看画展的。”

  “那她这是——”时煊有些疑惑,正要问姚沛舟这话什么意思,就瞥见了站在一幅巨型肖像画前的青年男子。

  那人生了一张清秀干净的脸,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他在镜头下的笑容还有些生涩;盛窈的脚步也停下了,她就这样站在拐角处静静地注视着镁光灯下的青年,那张美艳动人又极具攻击性的脸流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时煊回头和姚沛舟对视了一眼,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

  “费先生,麻烦您介绍一下,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好吗?”记者把话筒递到了青年面前,微笑着问道。

  “呃......好!”费景行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组织好语言后开口:“这幅画,我还没起好名字,但是是出现在我梦中的场景,特别特别地真实,我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把它画出来了。”

  这段介绍勾起了时煊的兴趣,他这才仰头看向费景行身后的那幅画。画中建筑看风格不像现代,倒像是民国时期的申城,霓虹闪烁,纸醉金迷,街道尽头的那栋富丽堂皇的建筑上挂着一块大大的招牌,却看不清写什么了。

  招牌下,站着一位窈窕美人,她身形婀娜,大红色旗袍搭配着白色披肩,烫着当时正流行的卷发。她只露了一个侧脸,就连轮廓都有些模糊,五官更是看不真切。

  记者一听,打趣道:“所以,这画中是您的梦中情人吗?”

  众人一阵哄笑,只见费景行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挠了挠头,有些生涩地回应道:“这......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能梦到她。”

  “说起来,刚刚我也看到了一位和您画中的美人很相似的姑娘呢。”另一位记者笑着说道:“说不定是您的粉丝,要不要现场跟她互动一下?她就在那里。”

  这次不仅仅是其他人,就连外勤二组的人也都跟着起哄了。正当他们把视线转移到盛窈那头时,却发现本来还站在那里的人竟然不见了。

  “奇怪,人呢?”岑泽霖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记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来姑娘是害羞了。”

  “啊,这个。”费景行温和地笑了笑,把视线从那头转移回来,对着镜头说道:“这样也不太好吧,会打扰到人家看展的。”

  顶楼天台,盛窈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夹在指尖女士香烟被点燃很久了,而她却忘了抽,看着那点火星子不停燃烧,如今已经烧过一大半了。

  就差一点了,刚刚差点就被他看见了。

  心脏不停撞击着胸膛,她仿佛隔着薄薄的丝绸面料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掷地有声。

  终于,赶在那根香烟燃烧殆尽之前,她深深吸了一口,随后仰头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顺手将烟头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

  “总这么像个偷窥狂一样,也不怕别人拿你当变态抓起来?”姚沛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盛窈回头,见他朝她走来,转过身背靠着天台的扶栏,静静等着对方走近。

  直到姚沛舟在她旁边站稳,她才施施然开口道:“我还不能见他,有些缘分啊,就是造孽。我生生守了他三世,每次到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就给自己一巴掌,打醒了再继续守。”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是一个这么喜欢自虐的人?”姚沛舟侧目看着她说道。

  盛窈短暂地笑了一声,眉眼里流露出几分温柔:“也不全是自虐,我看着他从那么大点儿慢慢长,从穿开裆裤的小孩儿长到半大小子,一晃又长成二十多岁的小帅哥,这个过程啊还是挺有意思的。”

  “看得见摸不着,哪里有意思了?”姚沛舟问。

  “你不懂,你太俗气。”盛窈仰头看向天空,迎着初夏时节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眸,听着枝头沙沙蝉鸣慢悠悠地叹出一口气:“不过你也不比我强多少啊,眼巴巴地守了人家几千年,半根狐狸毛都没摸着,临了还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盛窈,”姚沛舟连名带姓地叫她,说道:“我听说这位费先生学画二十年,一直籍籍无名,但是今年突然有一位匿名大金主投下一笔巨款,替他办了这场画展,而他一直想报答这位好心人,却寻人未果——”

  盛窈收敛了戏谑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姚沛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如果告诉他,我知道那位大金主是谁,你猜他会不会想刨根问底。”

  “你这人......”盛窈瞪了他一眼,强忍住在天台和他打一架的冲动,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头发,换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我发现要真的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老天爷说不定会给你些回报。”

  “给你什么回报了?”姚沛舟问她。

  “不是我,是你。”盛窈说:“你把那条小人鱼捡回来,跟块宝贝似的哄了四年,起初我觉得他和那谁一丁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可是最近吧,我发现这小家伙怎么和那谁越来越像了?”

  姚沛舟不以为然:“是吗?”

  “是不是的,你不比我清楚?”盛窈反问。

  “你说是就是吧。”姚沛舟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她兜圈子一般,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说完这一句后,冲她一挥手,离开了天台。

  盛窈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妃唇一扬,形成一抹明艳动人的弧度。她转过身去,手托腮盯着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看司机下车替走出来的费景行开了车门。

  那人走了两步,突然一抬头,视线穿过郁郁葱葱的树荫与盛窈有瞬间的交汇。只可惜相距太远,看不真切。

  颇具欧洲中世纪城堡风格的房间内,众人坐在一张快有这间屋子大的圆桌上,面面相觑。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号码灯,从1排到12,而站在一旁的岑泽霖手里拿着一盒纸牌。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狼人杀?”何晓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没错!”岑泽霖一边围着桌子踱步,一边介绍规则:“这就是居家旅行、单位团建、相亲联谊必备的大型桌游——狼人杀。”

  坐在对面的棠遇霜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摇晃着二郎腿问:“这不是你们组团建吗?为什么我们后勤组也要跟着来陪玩?”

  “因为人不够!”岑泽霖说:“一局游戏需要十二个人,加上法官要十三个。再说,小楚都跟着我们组玩一天了,都是自家兄弟,分什么你们我们。”

  “他能一样吗?”棠遇霜瞄了一眼坐在姚沛舟旁边正往嘴里塞蛋糕的“楚遇”——这明明是挂名在后勤组的二组家属。

  岑泽霖瞪了他一眼:“你哪儿那么多话,赶紧的,我要发牌了!”

  “我不......”

  “棠遇霜,”坐在一旁不吭声的凌庭柯突然开口了,他盯着对方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你今晚,很忙吗?”

  原本已经想好了今晚在家吃吃喝喝再看会儿电影的棠遇霜认命地叹了口气,敢怒不敢言,毕竟连堂堂处长都被拽过来凑人头了,他一个小喽啰敢说什么呢。

  “没有!玩!决战到天亮!”棠遇霜眼一闭心一横,重重地点了下头。

  岑泽霖兴高采烈地开始发牌,一边发一边讲规则:“4狼4民4神,神民阵营有预言家女巫猎人守卫,狼人阵营是一张狼王牌喝三张小狼牌。狼人击杀掉全部平民或者全部神民则狼人获胜,好人公投出所有狼人则好人获胜。预言家每晚可以查验一个人的身份,法官会告知他这个人是好是坏,女巫拥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每晚只能开一瓶药,全程不可自救,守卫每晚第一个睁眼,选择守护一名玩家,如果女巫的解药和守卫的守护是同一个人,那个人会奶穿而死。猎人和狼王都具有死后开枪的技能,并且不会翻牌告知身份,被毒死不能开枪,狼王不能自刀!”

  他语速很快,绕了一圈发完牌的时候规则刚好讲完。何晓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晕晕乎乎地凑过去问一旁坐着的宣霆,既真诚又懵懂:“你听懂了吗?”

  “差不多能懂,怎么了?你没听懂?”宣霆问他。

  何晓伸出食指摆了摆,表情相当认真:“我当然懂了,我是怕你没懂。”

  “哦——”宣霆应了一声,随后说:“那正好,有一个地方我没弄明白,你给我讲讲?”

  何晓做了个请的姿势:“但说无妨。”

  宣霆问:“如果猎人第一天晚上死了,可他被女巫救了又同时被守卫守了,所以他还是会死,那他还能开枪吗?”

  “...........啊?”何晓被他弯弯绕绕的问题绕了个晕头转向,望着宣霆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说:“应该...不能?”

  “错,能!因为只有毒死不能开枪。”宣霆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真诚道:“熊啊...不懂就要问,不丢人。”

  何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瞪圆了眼睛就要开喷:“我说你——”

  “闭嘴!看牌了,看完牌游戏开始了!”岑泽霖突然晃到了这一头打断了他,指了指他桌面上的牌,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说好,这是普通人族的游戏,谁都不能用任何方式作弊,要是被我发现,就把今天所有的消费全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