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联谊,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然后聚到一起聊聊八卦,再把适龄男女强行凑到一堆玩一些令人尴尬到脚趾抓地的游戏,即使是所有人眼中高端大气的国家安全局,也不能免俗。

  局里花了大价钱布的景,每一个进场的人都会拿到自己的名牌胸卡,上面写了自己的姓名和部门,方便大家互相认识。

  别的先不说,自助做的倒是很到位,海鲜牛排、水果蔬菜,都是新鲜空运的,经过各个大厨的精心烹制,成排地摆放在整个宴会厅里,除此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精致糕点,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何晓端着盘子,眼巴巴地站在长桌面前,满脸发愁:“这么多,我吃哪一个啊?”

  难得西装笔挺的宣霆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字贴在身上了,前者拍了拍这位二组真·千年单身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儿,你想好不容易勉强扣上的衬衣扣子当众弹开吗?想我们整个特案处被其他部门耻笑吗?”

  “你以为我想的吗!你看看,你看看那是什么闪瞎钛合金狗眼的画面!”何晓指着不远处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满脸悲愤地控诉道:“凌老板!江副处!老大!窈...呸!盛尧!干嘛呢这是!特案处F4吗!给我们这些贫穷且平凡的普通公务员留余地了吗!”

  宣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四位往那儿一站,一水的高定西装和名表,已经拉满了在场大部分单身男青年的仇恨。所有人心里都在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几位难道还愁找不着女朋友,怎么还过来蹭他们这些来之不易的脱单机会。

  何晓恨恨地咬了一口牛排,目光逼视着左右逢源的盛尧,咬牙切齿道:“别人也就算了!他怎么好意思!他的小画家不要了?追到手了就抛弃了?渣男!可耻!”

  “是啊,怎么这么过分呢。”宣霆跟着附和道,他一手搭着何晓的肩膀,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嘴脸,批判道:“就应该让小费看看他这副花心大萝卜的德行,迷途知返,趁早甩了这渣男!”

  “哎!霆霆啊……”何晓转过头,嘴边还沾了黑乎乎的黑椒酱,他一脸忧郁地望着宣霆,过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我觉得我可能得搞基了,姑娘我是没什么戏了。”

  宣霆感觉一股电流从尾椎蹿到了天灵盖,他艰难地眨了眨眼,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说道:“......那倒也不必?”

  何晓立刻察觉了他的后退,非常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后退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找你!”

  “咳!”宣霆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搞基也不是什么低门槛的脱单之路。”

  宣霆说着,冲他指向了另一头。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了大问题。“楚遇”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面前堆满了盘子,每个里面都是不同的餐点,给他送餐的不是别人,正是局里一个个年轻有为的未婚青年。

  他今天穿了一件粉紫色扎染衬衣,衣料轻薄,款式宽松,使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纤细。肤白唇红,眸光流转,笑起来时格外乖巧,此时端了一块蜜桃千层蛋糕,吃的连嘴巴上都是奶油,看得人心痒痒的。

  “造孽啊……”何晓感叹了一句,用相当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步子都挪不动的姚沛舟,突然觉得看热闹也挺有意思的,随后继续说道:“我以前没觉得小楚有这样的风采,就觉得他是个小孩儿,可是现在,啧啧...明明五官没什么变化啊,怎么就不太一样了呢?”

  宣霆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跟他耳语:“泽霖说,他觉得小楚自上次从书架上摔下来以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觉得小楚这神态和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那谁了。”

  “那谁?”何晓表情疑惑。

  宣霆冲他坚定地一点头,答:“那谁!”

  “哪谁啊?”何晓更疑惑了。

  “就是那谁啊!”宣霆飞快地朝隔壁站着的几个一组成员使了个眼色,然后做了个口型。

  何晓哦了一声,终于懂了。一组成员在旁边站着,一般人不会没有眼力见儿到在他们面前提到时煊,毕竟对于这帮人来说哪怕时煊神形俱灭,他们也永远都是他的人,只听他指挥。

  即使如今的代理组长是江珣,也不见得能完全指使得动他们。

  “话说回来,”何晓迅速换了个话题,换视了一下四周后问道:“泽霖呢?”

  “不知道啊,刚还在那儿呢。”宣霆指了指堆放了各式鱼类的餐桌,原本站在那里岑泽霖不知去往了何处,夹了满满一盘鱼的盘子还放在原位。

  宴会厅三楼的小花园里,岑泽霖站在秋千旁,望着双手抓住秋千正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少年,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秋千随之摇晃起来,将小少年迎着风送上去,随后又渐渐落下来。

  “喂,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孩子?”岑泽霖问他。

  那小少年只是笑,一边笑一边冲他道:“还要,还要,再高一点!”

  “不是,你爸妈呢?”岑泽霖颇为不解,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家小孩带进联谊活动来,为了不引起其他部门的质疑,他们都不让叶听澜参加的好吗?因为这件事情,叶组长已经连续三年跟凌庭柯闹脾气了。

  自从几年前有了联谊这个传统以后,作为局里撑颜值的部门,特案处的人向来都是被强制要求参加联谊活动的,因为别的部门一旦知道他们要去,报名的人数就会更多,整个活动才不至于惨淡收场。

  一开始都不愿意,去了之后才发现这无非就是个大型蹭吃蹭喝现场,像岑泽霖、何晓之流的人就来了兴致;原本叶听澜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可以逃过一劫,可后来听他们描述了一番活动内容,当时就不干了。

  摆事实讲道理,充分说明自己的内心已经是个足够成熟的男人,但还是被凌庭柯一句“但你看上去小学都没毕业”给打回去了。气得叶听澜在家捶胸顿足,研究了无数个长高偏方,挨个儿尝试了一遍,然而并没什么用,处里年度体检时他发现自己比上年还矮了一厘米。

  所有花出去的钱,都成了智商税。

  那少年仍旧不说话,随着秋千越荡越高,他回过头冲岑泽霖咯咯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四目相对时,岑泽霖的眼瞳突然一闪,显出了原本的那一对异色瞳,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少年的笑声如同魔音一般在他头顶盘旋。

  他扶着秋千架站稳,再看过去时,坐在秋千上的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回头看着他,露出明媚的笑容,对他说:“哥哥,你今天怎么了?推得心不在焉的。”

  “锦霖......”岑泽霖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

  旧时院落里的秋千架是在一棵枇杷树下,到了琵琶结果的时节,还没熟透就先被一群小馋猫灵活地爬上树吃完了。

  难得有一颗果子熟好了,咚地一声砸在了岑锦霖的头顶上,他迅速抓在了手里,像个得了便宜似的冲岑泽霖一晃悠,然后迅速把它塞进了嘴里,随后他笑了。

  嗡——

  岑泽霖感到一阵耳鸣,他晃悠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异色瞳散发出格外夺目的光芒,刺痛感令他忍不住跪倒在地,像是有人往他眼睛里扎了一根针,尖锐的痛感一直蔓延到太阳穴。

  小少年咯咯地笑声还在继续,不停盘旋在上空,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捂着眼睛低吼:“别笑了,别笑了......”

  然而,这笑声愈来愈烈,根本不受她控制。一幅幅画面在岑泽霖脑海里一闪而过,逼迫着他不停回忆起那些惨烈的往事,他几乎就要发狂。

  “泽霖,”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像是清凉的风吹进岑泽霖心头,迅速吹散了原本凝在胸口的火焰。

  岑泽霖应声回头的那一刻,眼眸突然恢复了正常,他看向身后的凌庭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凌庭柯慢慢走近,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他在岑泽霖面前站定,问道:“怎么了?”

  “我......”岑泽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阳台上,他面前根本没有什么秋千架和孩子,只有一片修剪整齐的玫瑰。

  难道刚刚都是他的幻觉?

  可在宴会现场牵着他离开的小少年,树下的秋千,以及刚刚那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笑声,明明都那么真实。

  岑泽霖抹了一把脸,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来吹吹风。”

  “走吧。”凌庭柯轻轻点了下头,随后转身欲离,步子还没迈出去,人就先被禁锢住了。他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随即感受到后背一沉。

  凌庭柯喝酒了,岑泽霖靠上他的背时嗅到了一阵酒香,与他身上原本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他非常的安心。

  “哥......”岑泽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难得的软糯。

  这是一个久违的称呼,久到凌庭柯几乎都快忘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这么叫自己了。当年那只遍体鳞伤的小猫妖想要拜凌庭柯为师,对方以自己没有收徒习惯为由多次拒绝,岑泽霖的毅力超乎他的想象,最终被磨得没辙了,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孟章神君艰难地点了点头。

  但是有一个条件,别叫他师父。

  凌庭柯的掌心轻轻拍在他的手臂上,压低了声音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去了。”岑泽霖的声音闷闷地。

  明明是个最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人,但今天却异常沉闷,凌庭柯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回家。”

  岑泽霖却一步都没动,赖在原地道:“走不动了,头晕。”

  就好像那个在下面交际应酬的人是他一样——

  凌庭柯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后者心领神会,兴高采烈地化作一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轻而易举地跃上了凌庭柯的肩头。

  两分钟后,众人看见西装笔挺的特案处凌处长肩头趴着一只漂亮的猫咪,径直穿过宴会厅的大堂,不顾副局长的阻拦拉开大门,朝停车场而去。

  何晓停下剥虾壳的动作,凑过去跟棠遇霜咬耳朵:“那个...这算是在宣示主权吗?”

  “嗯?”棠遇霜一边嗑瓜子一边问他:“你指谁?”

  “呃......”何晓迟疑了一下,偏着头想了一阵子,随后说道:“好像都算?”

  有的人爱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示主权,就会有人爱好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被人团团围住不得不应付几句的姚沛舟一双眼睛跟长在了“楚遇”身上似的,恨不得化作一块烙铁在人浑身上下都烙下“姚沛舟专属”的印记。

  然而后者却像没看见一般,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对于那些前来大献殷勤的单身青年们展现出十分的魅力,招摇得活像株行走的桃花树。

  直到他从沙发上起身离开,姚沛舟终于抓准了时机,推脱了一位女同事的邀请,冷着脸跟上去,一路尾随进了洗手间。

  时煊刚迈进去一步,就被人拽着手一把扯进了隔间,重重地按倒在墙上,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熟悉的气息,炽热而清新,还夹杂着些许酒香。

  “谁让你今天这么穿的?”姚沛舟滚烫的掌心紧贴着对方纤细的腰,通过轻薄的衣料感受到了微凉的体温。

  这衣服领口太低了,从胸口处才开始有纽扣,刚刚好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胸口那一片白皙无暇的肌肤,人一动,衣领随之摇晃,引人无限遐想。

  他想穿什么衣服,还得谁批准吗?

  时煊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便撞进了一双火热的眼眸中,昔日里冷静自持的墨潭里翻涌着岩浆,几乎要将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这才对,只有他时煊有这么撩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竟然能被区区一只小白虎左右情绪了。

  时煊心满意足地想着,他顶着这张纯良无辜的脸,说话时欲拒还迎地往后退了一步,楚楚可怜地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