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冬,岚城终于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大雪淹没了整座城,给此处添上了银装素裹的白。行人脚步匆匆,只想尽快逃离这冰冷空旷的街道,趁着夜色尚未降临,迅速回到家中。

  无论是一碗热汤面,还是一杯温牛奶,都能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他们的需求,慰藉自己这一整日的辛苦劳作。

  凡事都有例外,而例外就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就像是此时此刻穿着单薄,迎着风雪奋力将自己融入黑夜之中的韩灵枢。他像是完全不知道冷一般,奋力在雪中奔跑着,赤裸着双脚,连脚踝都冻得通红。

  最终,他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建筑面前停下来,仰头看向漆黑夜空,喘息着呼喊道:“你在哪里?在哪里!”

  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雪花落在树梢上时发出的轻细声响。他冻得脸色发白,在惨白的脸色衬托下显得双唇格外鲜红,如同被血浸染过一般。

  他像是被人抛弃的洋娃娃,慢慢跌坐在雪地里,整个小腿都被白雪淹没,然而他却丝毫不觉得这寒意有多刺骨,迎着风雪被掀起的裤腿使得他小腿处的伤痕若隐若现,印出了一个完整的漆黑的镣铐形状。

  他就这样待在雪地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身影慢慢走近了,带着一身模糊不清的缭绕黑雾,所及之处白雪迅速融化都没来得及成水,就已经蒸发。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冻得通红的双眸仿佛饱含着盈盈水光,冲着男人开口说道:“我...我不想这样了,我真的......”

  “你已经快成功了,为什么要放弃。”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眼眸中带着几分轻蔑。

  “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韩灵枢摇了摇头,枯瘦苍白的手捉住了男人的衣角,看着对方时表情格外可怜无辜:“玉京,别让我做这种事,我真的......”

  而他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捏住了下巴,那力道疼得他根本无法说话,感觉到自己的下颌快被捏断了一般。眼泪迅速顺着眼眶淌下来,滴落在雪地里消失不见。

  男人慢慢蹲了下来,目光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为什么不行呢?我看你勾搭姚沛舟的时候,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啊,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我没有......”韩灵枢的嘴一张一合,声音苍白无力,他的眼眸里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在下颌角汇集,没入了衣领之中。

  男人冷哼了一声,分明是格外冰冷的表情,眼神里却仿佛藏着一团火,直勾勾地盯着韩灵枢红润的唇以及那顺着流畅的颈部线条淌进去的泪水,喉结微不可查地蹿动了一下,而后道:“这是你的本能,天生的,你天生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

  “我真的不行,不行的。”韩灵枢拼了命地想要摇头,可他却被人钳制住无法动弹,身体不停颤抖着,如同筛糠一般。

  “不行?”男人冷笑了一声,用打量猎物一般的目光将他审视了一遍,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用对付我的那一套对付一个檀斯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可我不喜欢他,怎么能和他......”

  “喜欢?”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浑身发颤,连手里的力道都松了不少,笑够了以后他才静静注视着韩灵枢,表情里满是嘲讽:“怎么,难道你喜欢我吗?”

  韩灵枢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可他的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他看向男人,眼神既痛苦又悲哀,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愫,而他却仿佛被这刺骨的寒风伤透了,冻得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再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找我了,否则的话——”男人站起来,以居高立下地姿态俯瞰着他,慢慢说道:“否则的话我将无法保证,那只开明兽还能不能活着来见你。”

  “不,你不能......”韩灵枢的表情瞬间变了,他强撑着从雪地里站起来,说道:“阿沅什么都没做错,他是无辜的。我会做的,我都听你的,但你......唔!”

  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一口咬住了嘴唇。锋利犬齿迅速咬破了他的下唇,唇齿之间充斥着血腥味道,韩灵枢支撑不住要往后倒,被一把拦住了腰肢,这才勉强站稳。

  这个吻霸道又强势,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对方冰冷的气息里。直到他彻底喘不上气,只能软绵绵地倒在对方怀里,才被人渐渐松开。

  恍惚间,他听见男人恶狠狠道:“果然,在你心里,他是重要的。”

  而他却无力再反驳了,一阵头晕目眩促使他即刻昏睡了过去,再也感受不到这天地间的寒冷刺骨。

  特案处的藏书室绝对是这世上藏书最齐全的地方,占地面积不算大,但胜在书籍齐全,就没有这里找不到的古籍善本。

  当然,如果连这里都找不到,那么这本书应该就是虚构的,不存在于世间的。

  天色已晚,处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连藏书室的大爷都打着哈欠准备下班。他走过一排排书架,依次将处里查阅过却忘记放回原位的书籍一一归类,却在第四排的角落里发现了坐在那里的“楚遇”。

  少年本就生得清瘦,被一堆书淹没,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二人一对视,大爷就被小人鱼这双熬红的眼整出了几分父爱,哎呦了一声,赶紧走上前去。

  他问:“小楚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待多久了这是。”

  “没多久,一个下午吧。”时煊揉了揉眼睛,放下手里的书,回头一看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笑了笑后道:“那个,耽误您下班了吧,不好意思,我就先走了。”

  大爷一低头,看向他身边堆得山丘一样高的书,这才发现他看的净是《神农集》、《祝由术》等等医术典籍,顿时明白过来,说道:“还在给姚组长想法子呢,你说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怎么就......”

  “没事,我已经想到法子了,现在就回去试试。”时煊笑吟吟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不必担心,随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藏书室。

  目送着他远去,原本正常人形的大爷突然多长出了好几只手,几只手一起开工,迅速将他翻出来的那些书分别整理好送进了对应的书架。

  也许是工作量太大了的缘故,他竟然没能发现时煊最后放下的那一本书少了一页,而那一页此时就躺在时煊的衬衣口袋里。

  “你确定要这么做?”岑泽霖望着时煊手里捏着的那一页纸,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小小声道:“这可是禁术,被凌老板发现了,你就完了。”

  “是啊。”时煊头也没抬,而是专心致志地用朱砂在姚沛舟的床上划阵,一边画一边说:“所以,这不是喊你来坐镇吗?万一被发现了,他一定舍不得罚你。不罚你,那就不能罚我。”

  岑泽霖:“.........”

  “你干嘛一脸无语的看着我?你不想救你的老大?”时煊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岑泽霖一眼。

  “前老大,谢谢!”岑泽霖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他堂堂外勤组的一把好手,如今竟然干起了收发快递、端茶倒水和会议纪要这些破事,真是丢脸极了。

  时煊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那人家也关照你这么多年,有区别吗?”

  “我是没什么区别,主要是你。”岑泽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凑近了些,眉飞色舞地说道:“煊哥,这可是姚沛舟,你曾经的死对头,五年前你说他就是死路边了,你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姚沛舟,您现在在干嘛呢?”

  时煊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抬头看了岑泽霖一眼,被对方略带挑衅的目光刺激到了。只见他维持着趴在姚沛舟床边的姿势,凑到了对方跟前,当着岑泽霖的面吧唧一口亲在了姚沛舟的脸上。

  随后,在岑泽霖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冲人挑衅地笑了,说道:“要你多嘴?”

  “.........”岑泽霖这下无比确定,这不要脸、又嚣张还蛮不讲理的人,真的是当年那个葬身于桑泽山的时煊。

  待到一切都准备好,已经是深夜。岑泽霖却没有丝毫睡意,他集中精神看着一脸严肃的时煊,再次跟人确认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是的,我非常确定。”时煊回答。

  “你要又死一次怎么办?没有人可以保证你还能重生。”岑泽霖继续问道。

  “对哦,你说的对。”时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跟着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又释然地笑了出来,轻松道:“那就死了呗,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

  虽说,他觉得挺打脸的。

  上次他还跟凌庭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为了谁奋不顾身,重生这一遭是老天爷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他要好好珍惜,绝对不能再作死。

  而现在,他已经在作死的边缘徘徊了。

  时煊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姚沛舟,这人脸色苍白,没有丝毫的精气神,仿佛已经被人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若不是一息尚存,与死人无异。

  “等着,救活了你,再去找那只黑狐狸算总账。”时煊拍了拍他的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随后他抬起了姚沛舟那只被黑雾缠绕、如今已经变得乌黑的手臂,送到了自己的唇边,一口吸住了至今都没有愈合迹象的伤口。

  那一瞬间,姚沛舟的身体明显动了一下,周身的阵法也随之迸发出红光,映出了时煊的满头大汗,以及紧缩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