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春意盎然,正是人间大好时节。春雨沙沙落下,在众人眼前呈现出一副温润柔和的画卷,绯红的梧桐树被雨水浸润,鲜红又抢眼。

  时煊站在姚沛舟身边,目光越过山丘落在不远处那棵邻近山崖而生的梧桐树下,静静凝望着树下那一抹素白的影。

  “这是......”檀斯年率先开口,眼神中难掩错愕。

  映入他们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檀斯年。穿越时空与过去的自己相见,这情节未免太过玄幻,正常人恐怕都无法想象这画面有多诡异。

  彼时,檀斯年一身白衣,眉眼温润,坐于梧桐树下拨弄琴弦,声声入耳,琴音悠扬,如同淌进人心头的清泉。

  枕着他膝盖的那只小凤凰模样乖巧温顺,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随后小凤凰的周身都被一阵红光笼罩着,在檀斯年的琴音中慢慢化作了少年模样。

  赤红色衣衫衬得风盈缺皮肤格外白皙,那双眼瞳里闪烁着淡淡的光,映出了漫山遍野的梧桐树,熠熠生辉。

  “怎么了?是不是挺熟悉的?”老者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低沉而沙哑。

  “我......”檀斯年迟疑了片刻,忽然有些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与眼前的这一切完全重叠,令他头疼欲裂。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头,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目光却始终看着梧桐树下的那一双人。风盈缺干净漂亮的眉眼里带着笑意,望向正低头抚琴的檀斯年时眼神里充满了神往。

  这与平时所见的风盈缺截然不同,也与平时和檀斯年针锋相对的风盈缺完全不一样。

  他们像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挚友,也是最亲密的人。

  忽然,画风一转,原本一派祥和的村落突然被大火包围。火势汹涌,漫天大火烧得漫山遍野的梧桐树都成了一片光秃秃的枝桠,大地化作焦土。

  “凤凰之火,是凤凰之火,带来的是灭世的灾难!”被火包围住的中年男子发出绝望的呼喊,他抬起头,在被大火吞噬前望向这头,眼神里包裹着恐惧与无尽的恨意。

  最终,他被这燎原大火包围住,身体开始燃烧,整个人都成了一团火。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他在大火中发出绝望的哀嚎,不停地翻滚着大声呼救。

  不止是他,越来越多的呼救声加入了其中,整个凤阳村上空都盘旋着痛苦的哀鸣,震得人脑仁生疼。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个飞扑着想要逃离火圈,一路冲向了他们这头。被烧得血肉模糊的一张大脸突然出现在时煊面前,迎面扑来的血腥与焦臭味熏得他下意识地皱眉,迅速往后撤了一步。

  姚沛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将他护在身后,随后伸手一挥打散了冲到他们面前的这个“火人”。

  那人倒也没有真正的散去,化作一道青烟飞远了,随后又在火圈里化作了人形,开始继续挣扎。

  “你难道还没想起来吗?太子长琴!”老者的声音里充满狠戾,望向檀斯年时表情异常严肃,透着说不出的冰冷刺骨。

  檀斯年望着眼前的滔天大火,眼前映出凤凰飞向天际时的火红身影,它忽然回身,目光与檀斯年对视,眼神里充满了后者读不懂的愤怒与悲伤。

  “当年你为何接近他,为何与他亲近,而后又做了些什么,这些你都不记得了?”老者连连逼问,目光落在了火圈里苦苦求生的众人身上。

  而后,他继续说道:“你所见的,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这如同炼狱一般的火刑,痛不欲生。”

  史书曾记载,凤凰涅槃,浴火而生,方圆百里皆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生灵万物都被这涅槃之火所燃尽,而后数千年此处都是一片焦土。

  这些都发生在万年前的上古时代,在场亲身经历过的人寥寥无几。

  时煊抬头看了一眼姚沛舟,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面对老者的声声拷问置若罔闻,虽然这一切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这人未免也表现得过于冷静,实在是不太正常。

  “是你,一切都是你!”老者看向檀斯年,眼眸中杀意尽显,他的兜帽终于在疾风中脱离了,露出他藏在黑暗里的原本的面目。

  那张脸狰狞可怖,脸上爬满了烧伤的疤痕,像是一条条长在脸上的蜈蚣。他的眼睛浑浊不清,就像长满了脓疮一样,眼珠都被蒙上了一层雾。

  “打断一下,你的意思是檀斯年是个渣男,对你们的凤凰骗财骗色,之后呢拍拍屁股就走人,结果凤凰一气之下以涅槃之火烧了你们整个村落,大家都成了你这副样子?”

  时煊倒是没被他这副惊世骇俗的鬼德行吓到,一脸镇定地开口问道。

  老者没太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对某些专属于这个时代的名次一知半解,只是听明白了后半句话,但还是跟着点头道:“就是他,他和他的父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不对啊,凤凰好歹也是上古神兽,地位之高,见识之广,会被他骗到?”时煊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微眯起眼眸看向了老者,趁人没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的这位小兄弟说了,应该让凤凰跟我们走,找回他和太子长琴之间的记忆,怎么听都不像是鼓励好朋友去寻仇吧?”

  “你......”老者明显被他这一通发言堵住了,半天都没接上话来,身后的画面还在反复上演,一遍遍地重复这人间炼狱般的画面。

  见他无话可说,时煊又紧接着开口说道:“所以,到底是太子长琴造成了这场悲剧,还是有的人酿成大祸还试图推诿,恐怕还是有待考究的。好歹也是活了近万年的人了,怎么还兴睁眼说瞎话呢。”

  “你不要搬弄是非!”老者明显被他激怒了,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他抬头看向时煊,语气相当愤怒:“你又是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是你的老祖宗九尾狐仙!

  时煊一句话堵在胸口,看了一下在场环境,以及现在的情况,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虽然最近,他总觉得自己这个身份呼之欲出,基本上是已经藏不住了,但还是会欲盖弥彰一样稍微藏一藏。

  好歹给曾经的自己一点面子,也给这相处了大半年时间的诸位一点缓和的空间和余地。

  “他是什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姚沛舟抢在时煊前面开了口,一脸平静地回答了老者的问题,他的目光尖锐而锋利,仿佛透过这人的外表看向了更深处,他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藏住本体,不被我们找到了吗?毕方。”

  此言一出,惊得老者瞪圆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死死盯着眼前的姚沛舟。枯瘦的手紧握着权杖,不停地发抖,他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以防备的姿态看向姚沛舟。

  “你怎么会——”老者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颤抖,他说了半句话,便自顾自地停下了,拼了命地摇头否认:“不会,这不可能!你是不可能认出的,我明明早就......”

  “你明明已经自毁神识,早就把你做为毕方的灵体损毁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么一尊如同行尸走肉的躯体,对吗?”姚沛舟冷哼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看向毕方时如同看着一堆发烂发臭的腐肉,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

  “是谁毁了我!难道是我自己吗!”毕方怒目圆瞪,表情异常狰狞可怖,他冲着姚沛舟咬牙切齿道:“是你的好伙伴、好搭档——朱雀!”

  “可那不是你自己找的吗?怎么还能怪到别人头上呢?”听了大半场的盛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说话间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很明显不愿意被眼前这个丑陋异常的人脏了眼。

  对于特案处众人来说,江珣就是他们的贴心大家长、最温柔善解人意的男妈妈,而江珣多年来的旧疾沉疴都是当年要镇压暴走的毕方,因此“毕方等于特案处公敌”这一点简直是深入人心。

  直到刚才姚沛舟点破了所谓的“风长老”的真实身份以后,这几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除了时煊——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江珣,都说九尾狐擅长洞察人心,最能看透人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面。过去他能轻而易举地看透每一个人,包括总在众人面前保持神秘与距离感的凌庭柯。

  可他唯独看不透一人,那人便是江珣。

  江珣和他一样擅长洞察,总是微笑着把一切藏在心底,再用一张面具掩盖住,不让任何人窥探,也不会被任何人侵犯,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一个完美无缺的陵光神君。

  除了手无缚鸡之力,谁都说不出他任何缺点。

  “我自找的?”毕方发出诡异的笑声,顷刻间他们所在的这片大地开始摇晃震荡,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碎裂,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院子里的枯井之下,躺倒在地上的风少英奄奄一息,发出了微弱的呻吟,站在他们面前的毕方又将自己沉入了黑暗之中,不让众人看见他狰狞恐怖的模样。

  “就当是吧,谁叫我们都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做不了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鸟凤凰呢。”毕方的声音里夹杂着自嘲的笑意,谁也看不清他此时是何种表情,他停顿了片刻,而后说道:“可独一无二又如何,还不是他人的笼中之物,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挖心掏肝,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檀斯年心头,令他隐约回忆起些许片段,回忆起一段属于他的、本该刻骨铭心的过往。

  作者有话说:

  最近武汉很多地方又封了,所以情绪有一点点down,尽量在调整啦,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