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凡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脑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黎想和黎汐是堂姐妹关系。

  虽然黎想口口声声说着两人不亲,还力证就算两人有亲戚关系,那也无关紧要,可这事就像扎在安凡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窜出来刺她一下,她很难不介怀。

  想得最多的还是这两人是不是在合伙密谋什么,比如说联合整凌染之类的。

  毕竟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突然成了堂姐妹,还都和凌染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要真有什么里应外合的勾当,凌染也确实在劫难逃。

  可这想法很快又被安凡推翻,因为这实在没道理,还很牵强。

  合伙整凌染,方式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最关键的,她们会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安凡一概理不清。

  翻来覆去想来想去,安凡只想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黎想和黎汐是什么关系,那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就算她们在合伙整凌染,也不是她要担心的问题。

  今早她把和凌染的话说得那样绝情,今晚她就为凌染的事担忧得睡不着觉,她贱不贱啊。

  安凡不允许自己再为这事耗一分神。

  况且,既然她已经把话和两人都说清楚,那这两人无论是明争还是暗斗,抑或是围绕着她在搞什么明争暗斗,那也与她无关了。

  她只是一池不想被殃及的鱼。

  远离凌染,不亲近黎想,这才是她目前最该做的。

  只是,远离凌染很简单,不亲近黎想就不那么容易,毕竟她还在黎想的公司上着班。

  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辞职会显得正当又自然呢?

  仿佛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安凡苦想了一晚上的问题在第二天早上得到解决。

  早晨,闹钟响后,安凡如往常般拿着手机在床上赖了会儿。

  这是她过去对凌染管治的奋起反抗,毕竟凌染是从不允许她在床上玩手机的。

  但凡第二天醒来床边没有凌染,安凡总要摸着手机赖上一会儿,哪怕不玩,只是拿着手机听听歌,她也要装模作样赖一会儿。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习惯。

  这天的手机似乎格外热闹,主要表现在班群,班长在班群里发通知说论文答辩和毕业照拍摄时间都定在下周,提醒他们提前做好安排准时参加。

  安凡几乎是瞬间有了思路。

  毕业季,分手季。

  多么正当的一个和工作拜拜的理由。

  床也不想赖了,安凡掀被起床,对镜洗漱时还在嘀咕晚上这时间段果然不适合想事。

  昨晚她死活就是想不到和黎想辞职的正当理由,却没想到理由竟可以这么简单。

  幸好来得及时。

  一旦有决定的事,安凡不爱磨蹭。

  一进公司,安凡先敲了张辞职报告,往人资办公室一丢,回办公室的路上就接到了黎想打来的电话。

  安凡心想,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她这时刚好走到理妍总部的著名景观——空中长廊,金色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大片地透进来,到处都明灿灿的,把安凡心底的几分紧张都给照不见了,她在角落找了个单人沙发坐着,接通了电话。

  “你要辞职?”黎想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安凡沉静以对:“是。”

  “为什么?”黎想问:“因为我昨天说的那些话?”

  黎想停顿了下,更进一步地补充:“如果是因为我和黎汐的关系,我觉得没必要。”

  或许是翻来覆去想一整晚的效果太显著,黎想在她提出离职的当口提出这事,就越发让安凡生疑。

  黎想潜意识觉得她离职的原因是这个。

  安凡不确定还会不会有人因为老板的亲戚关系而离职,但她确实是因为这个。

  黎想既然这么猜,究竟是她心思过于缜密,还是这关系背后真藏着点什么?

  安凡沉默的间隙,黎想又开口了,声音细听藏着几分无奈:“和黎汐的关系我也没法改变,不然我当你面给她打个电话?”

  “不用……”安凡开口:“和她没关系,是我的原因。快毕业了,学校那边堆了好多事,不赶紧回去我怕来不及。”

  “那也没必要……”黎想想说那也没必要辞职,如果有事她这边放一个月的假也不是问题。

  可安凡就怕黎想提这个,抢先一步说:“当初不是说好的实习吗?”

  黎想这回当真无话可说了。

  良久,黎想失笑:“行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

  “还不知道,还得和陆昀说一声。”

  “那你确定了一定记得告诉我。”黎想重申。

  “嗯。”安凡应声。

  挂断电话,安凡攥着手机长舒一口气。

  事情好像就这么解决了,这趟回去以后,凌染黎想这些人,大概也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虽然黎想一再重申要安凡离开江城时和她打声招呼,但安凡还是没这么做。

  一个走一个送,势必又要引起不必要的牵扯,所以她只在落地海城后给黎想发去一条平安的消息,相信黎想如此通透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拖着行李箱一路回到学校,才推开宿舍门,其他三名室友目光一致望过来,画面凝滞几秒,安凡刚想开口打破僵局,她就被一拥而上的几人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耳边同时响起的还有爆竹般的怨怼声。

  自过年那时得知9月27日的真相,进而和凌染分了手,安凡就逃也似的和陆昀去了江城。

  和室友满打满算几个月不见,安凡已经被她们评为“宿舍不合群分子”,时不时就要在群里接受一番阴阳怪气。

  常欢:气死我了姐妹们!今天三食堂有酱大骨,下意识买了四份,走到宿舍楼下才想起安凡不在,我就把她那份喂给楼下小狗了,姐妹们我做得对吗!

  梅梅:为你鼓掌!

  陈叶:没良心者饭菜不留!@安凡;

  诸如此类,安凡已经被冠上“没良心”“白眼狼”等顶帽子。

  偏偏这些词还都是三个字,于是三人不时以“小白、小眼、小狼”或“小没、小良、小心”的群昵称出现,连环抨击,弄得安凡哭笑不得。

  脑内的声音逐渐与耳边的声音重合,安凡两手抱三个,逐个安抚:“今晚我请吃饭。”

  梅梅不满意:“你广告都拍了就请我们吃顿饭?”

  陈叶很直接:“都电视明星了还这么抠啊?”

  常欢更甚:“就是,搞得谁缺你这顿饭钱似的!你那广告视频一出来,我们仨饭卡一个月充八回,全系的饭都请了。”

  这事安凡早有耳闻,群内一天天地喊钱包都空了,只想让她赶紧回来包养她们仨。

  可她当时还在凌染和黎想间周旋,如今想想真像一场梦。

  安凡只想赶紧结束这情景剧,无奈签下丧权条约:“那这个月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仨。”

  梅梅和陈叶傲娇一转身:“这还差不多。”

  常欢连连点头,揽上她肩膀:“满意了。”

  晚上和室友出去大吃一顿,回来时又绕着学校操场走了好几圈,奔波了一天,洗漱完躺下的安凡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可她也不太想睡。

  陈叶的手机在黑暗中冒着弱光,不时传来一声娇俏的轻哼,安凡猜测她在和对像聊天。

  晚饭时候也聊到了对象的话题。

  毕业季确实是分手的敏感季,三对中两对都出现了情感危机,话题谈到这儿,不知谁问起她,问起凌染,安凡才想起跨年夜那晚她曾把凌染郑重其事介绍给室友。

  她依旧能回忆起那时情意满涨的一颗心,也能在这时平淡无波地回:“分了。”

  常欢是唯一知道她和凌染是如何开始的人,极有眼色地岔开话题:“大好的日子聊什么分手,还不如聊过几天的答辩!”

  “那还不如不聊!”梅梅嗔她一眼。

  但话题还是转到了答辩,室友将探得的消息告诉她,哪位导师提问要小心,哪位导师爱无理由训人,哪位导师爱眼睛放头顶上看人。

  夜深人静,安凡辗转翻了个身,望着黑暗中空空一片的墙壁出神。

  其实墙上什么也没有。

  但也并不是什么也没有。

  在她过度迷恋凌染的那段时间,在她满心爱恋却又不能将关系公诸于众的那段时间,多少个夜晚,她偷偷在墙上写下“凌染&安凡”,又在第二天早上醒来黯黯擦去。

  见不得人的字样,如同她们见不得人的关系。

  安凡怕在墙上留下痕迹,总是擦得很仔细,可心底又暗暗希望留下痕迹。

  她想,等她大四毕业,等新生入学,有学妹睡在她这张床上,看到墙壁上的字样,会猜测她和凌染的关系,会将她和凌染的名字绑在一块联想,甚至会邀室友一同八卦,她和凌染是那种关系。

  她想要的那种关系。

  安凡定了定神,不再想了。

  是这张床的魔力吧。

  宿舍这张床承载了她太多关于凌染的思念,一躺到这张床上,思绪就不由自主地绕着凌染纷飞。

  安凡这才惊觉她大学四年一直在绕着凌染打转。

  直到今晚吃过饭和几名室友在操场散步,在思绪没有凌染的纷扰下,她仿佛才真正过了一次大学生活,潇洒恣意,想笑就笑。

  在以前,溜操场也是有的,只是那时的她顾虑着凌染,顾忌着她是个替身,哪有像今天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做自己。

  安凡猛然有种自己大学四年白活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尤为强烈。

  室友不甘大学生活就此平淡结束,东拼西凑弄出一张“毕业不做后悔一生的十件事”清单,还拉着她一起尝试。

  其中不乏半夜十二点冲学校玉明湖激动喊话的中二行径,也有酒吧酗酒宿舍通宵恐怖片的凶悍作风,安凡来者不拒一一奉陪。

  她也不觉得这些事是她不做就会后悔的。

  但她知道如果这些事不做,那她以后回忆起大学生活将全部是凌染,而这一定会让她后悔,所以这些事得做。

  疯玩了几天,到了拍毕业照的日子。

  玩的时候无所顾忌,等到了照相时才知道后悔,一个个捶胸顿足前几天不该太过放肆,化着妆都在嫌弃前两天的烧烤太香,让人把持不住。

  毕业照顺利拍摄,安凡还意外收到同专业一名男生的表白,说是大学四年都没抓住机会,再不表白就来不及了。

  三名室友藉机起哄,安凡本没觉得有什么,被她们一起哄倒是害羞了,领着人到角落,很诚恳地说:“可是我喜欢的是女生。”

  不是凌染,也会是别人。

  男生脸上倒没多少失望,像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把手中的花递给安凡,说:“毕业快乐。”

  安凡一愣,收下了,说:“你也是。”

  等安凡抱着花回去找室友,这才发现室友身边旁还站着一个人,几人相谈正欢。

  安凡缓缓走近,谈话中的黎想看过来,拨开室友,将手中的花递给她:“听你室友说你正被表白,这个热闹我不该凑,但今天你毕业,我不想缺席。”

  “毕业快乐。”黎想诚恳道。

  安凡接过,花束挤在胸前,仿佛连动作都挤迟缓了,她说:“谢谢。”

  黎想弯唇冲她笑了一下。

  安凡本还因黎想的到来而有所惴惴,但黎想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打消了她的顾虑。

  黎想仿佛真就为庆祝她毕业而来,其他有的没的一句也没提,就算聊天也只问起她的大学生活,很好地注意了分寸,保持了安凡想要的距离。

  黎想如此熨帖,安凡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想多了,于是主动提起这几天和室友做的疯事,换来黎想赞赏的评价:“年轻真好。”

  集体毕业照拍下那一瞬间,安凡望着在人群中伫立的黎想,挤在周边同学家人或亲友间的黎想,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这一场面,只不过站在人群中眼里只有她的是另一个人……

  集体照拍摄结束,周围的同学四散而去,安凡被室友拉着去标志性建筑地打卡,又被拦住。

  “安凡同学,这是您的花,请您签收一下。”小哥身上穿着外卖人员特有的黄马甲,不失恭敬地将花送到安凡面前。

  安凡今天收了不少花,像这样送的也有,她下意识接过卡片签字,随口问:“谁送的?”

  外卖小哥愣了一下:“抱歉,客户要求我们保密。”

  旁边的陈叶调侃说:“现在当外卖小哥可真不容易,这么热的天穿衬衫送花,不热吗?”

  安凡趁签收的间隙上下扫了眼,何止衬衫,西裤和皮鞋都穿上了。现在送外卖得这样?

  小哥抹了把汗,接话:“毕竟是送庆祝毕业的花,老板叮嘱我们穿正式点,这样有仪式感。”

  陈叶笑说:“你们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诶你们店叫什么名字啊,下次就找你们家了……”陈叶的话被她男朋友截住,他将人揽过来,强硬说:“远远就看你和人搭讪,现在还要人联系方式,当我死的是吧?!”

  小哥接过安凡签的卡片,讪笑着走了。

  小插曲没人放心上,拍完毕业照的自由活动时间,安凡又和室友同学拍了不少照片,黎想陪同,不时充当摄影、化妆师等角色,全程保驾护航。

  毕业照拍摄结束到了饭点,一群人累够呛,决定大吃一顿。

  几名室友携男友一同出席,常欢杵杵安凡的手肘,示意她邀请黎想。

  安凡知道室友误会了她和黎想的关系,但她和黎想也没僵到一顿饭都不能吃的地步,何况人家忙前忙后陪了一上午。

  安凡走近两步,问她:“一起吃个饭吗?”

  “可以啊……”黎想拿出手机,说:“想去哪儿吃,我让助理订位置。”

  “学校附近有家火锅挺好吃的,你可以吗?”

  “我没问题。”黎想收起手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安凡身边。

  一行八人到了火锅店,找了个包厢坐下。

  火锅店装修风格袭旧,到处都是木制的桌椅,就连包厢与包厢间的隔断也是木的。

  包厢内部是一张木制的大方桌,一个方位坐两人,情侣挨肩坐,剩下安凡和黎想。

  等真正坐下,安凡才觉得这场合邀请黎想也不那么合适,仿佛她和黎想真有什么似的。

  梅梅的男友不知是脸盲还是眼拙,冲黎想举了举杯:“凌总,上次没机会和您一起吃饭,这次终于——”

  未出口的话被梅梅捂嘴堵住,她小声在他耳边低吼:“点你的菜,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黎想倒不尴尬,淡然笑笑:“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饭,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没有,今天我请,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看在钱的面子上别和我计较。”

  众人皆笑,拿起平板点单。

  相较于包厢内的快活氛围,仅一木制屏风隔开的包厢却仿佛裹在冰窖。

  学校附近的火锅店以经济适用为主,包厢也没那么讲究,木制的隔断挡不住声音,有心者还能从隔断上的镂空窥探隔壁包厢的光景。

  凌染的目光落在衣袂暧昧相擦的安凡和黎想身上,最终落下黎想的身上。

  她想,那原本是属于她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我觉得我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