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宁缃缃小声的、压抑着的抽泣时,霍星语的脑海里第一感觉是恐慌,

  她心底里莫名地生出一种害怕,害怕是自己惹哭宁缃缃的,害怕是自己让她哭得这么难过、这么委屈的。

  而且更害怕于自己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那些网络上学来的笑话和安慰的模式套用语,在她的眼泪之下都苍白又无力。

  可是她却说,这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霍星语忍不住想,宁缃缃真的是个哭包,怎么这一点小事也值得她掉眼泪呢?

  如果见到自己出现在她面前,那会不会哭着抱住她,黏在她怀里说想她呢?

  即使在这个愉悦的眼泪之中,自己只占了二分之一的因素,霍星语也觉得高兴,高兴得她克制不住唇角上挑。

  心里仿佛有只猫在挠似的,想见宁缃缃。

  她真的非常非常想见她。

  而且,宁缃缃都亲口承认想自己了,她应该也会很想很想见自己吧?

  肯定会的。

  她心里笃定地觉得。

  在等待宁缃缃给她的问题予以回答的时候,霍星语的心情是一种忐忑的雀跃。

  在这八天里,无论是站在阳台上、缩在房间里、或者是在草坪花园上漫步的时候,她每一天会在百无聊赖的时间中,抽出很大一部分想宁缃缃。

  这些思念堆积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涌动湖水,不断地向上涨潮。

  这是一个仿若被灌满的累积过程。

  可是当她真的能听到宁缃缃的声音,听到她低声的啜泣,说着,她的眼泪是因为自己。

  不仅没有压抑住她内心的冲动,反而让她更想着要去见面,霍星语觉得这8天里,她所有的想念都不及这一刻。

  她想,只要宁缃缃开口说想见她,想让她今晚就出现在她面前,那她就一定会做到。

  只要宁缃缃想见她。

  霍星语举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止住了眼泪仍然止不住哽咽的低低回应。

  “不用,不用来的,我这不是刚杀青嘛,正好又联系上另一个剧组要试镜,很着急的,我看那个角色很好,很适合我,要好好准备的,不用来找我。”

  “是吗。”这个意料之外的拒绝,让霍星语错愕了一下,语气都开始低落下来。

  工作为首。

  这个原则霍星语自己坚持了很久,上辈子只要不是涉及遗产分配的事,都难以让她从工作中脱离。

  连和宁缃缃结婚的时候,迈入婚礼会场的前十分钟,她都还在看项目计划。

  今天是她头一回开始觉得,工作偶尔也是一件令人反感的事情。

  她知道这些排不上号的小角色对于宁缃缃来说无比重要,就像每天早上的例会对于她来说也无比重要一样。

  但霍星语的心里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闷,说不出的不高兴,她的侧颊贴着手机,轻轻咕哝道:“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宁湘湘。”

  “没关系的,试镜不会很久的,我,我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再去找你,也很好呀。”

  “那你……那你好好演……”她想说两声鼓励的话,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只挫败地地蜷缩在沙发上:“我等你回来。”

  话音才落,她就听见电话那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好,然后就是一句急切地“导演有事找”,紧接着就只剩一串的忙音。

  有这么忙么?

  在那串机械的声响中,霍星语举着手机,觉得好像那些想念和孤独都泛滥的更加汹涌。

  她回头瞟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管家。

  那一米八几的娇羞大个子被她横扫一眼,身子都抖了一抖,颤着声音开口询问道:“四小姐打完电话了哈。”

  看着霍星语斜扫着飘过来的目光,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

  鬼上身……

  如果不是鬼上身,他真的无法相信霍星语陷入恋爱居然是这个样子。

  看着她目光里毫无波澜的样子,当真是和刚刚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判若两人。

  怎么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就带着那么点诡异非常的撒娇示弱,像是一只粘人的猫,精致出挑的脸上不断浮现着,堪称是一种甜蜜的恐怖笑容。

  电话一挂,她又变成了一脸傲慢,看人都不带正眼的霍星语,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怎么,手机是限时使用?还要再收回去?”

  听着这个森冷得像是鬼故事的语气,管家抖了抖身子,振声道:“不用不用,四小姐拿着就可以。”

  “确定?”霍星语挑眉,看了看失而复得的通讯工具,有点摸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而且,夫人一回来就交代了,让我把这一个。”他翻转着手心向上,将一直握在手里的车钥匙递到了霍星语面前:

  “夫人说,让我把车钥匙给您,从现在开始,您想去哪里都不会再有人拦了。”

  霍星语看着他递过来的钥匙。

  仿佛一切都在宣判着她这八天监/禁,终于可以出狱。

  这未免也太过轻松。

  霍星语扯起一个笑,拿过了车钥匙,晃了晃。

  这串金属在她手上晃动着转了个圈。

  林娴的部分想法,她是很清楚的。

  把自己关在这里八天,现在又轻飘飘地放她出去。

  这八天不过联合着霍启一道防着她反抗,192个小时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比如私下和股东会面约谈,再比如列数好她的一切罪状,架空她的权力,最后逼着她卸任。

  她甚至能想得到霍启和林娴坐在会议室里等她屈服的神态。

  那串钥匙随着她食指的转动,旋在指节中。

  那剩下的呢?

  除了架空自己,逼自己屈服,林娴还会做什么?

  霍星语眯了眯眼。

  林娴绝不是一个能够彻底改变自己的立场与想法的人。

  只要认定一件事可做,只要有目的有利益,无论其中困难如何,不到最后关头,都要尽所有办法,活动在各个关系之中,以求完成自己的目的。

  在一件事的征服道路上,只有两个时刻可以放松警惕,要么是确定此事已经失败得毫无反转可能,要么就是在胜利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这是林娴教她的。

  林娴放她出去,并不是她觉得在这场对弈之中没有办法扭转她的想法,割断她对宁缃缃的所有情感。

  相反,这一切更像是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胜利,

  此刻属于她的凯旋乐章已经敲响,或许在她的设想中,自己再过不多时就要去向她屈服。

  所以把自己禁锢在这里,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必要。或者,对她来说现在有必要的事情是放了她。

  霍星语一手百无聊赖地玩着车钥匙,一手滑动着手机屏幕点开相册。

  整个相册里白底黑字的合同中突兀的夹杂着两张照片,是她偷偷摸摸地逛宁缃缃微博的时候存下来的自拍。

  她看着照片里宁缃缃眉眼弯弯,带着点婴儿肥的幼圆脸颊让她瞧着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捏,看见宁缃缃在笑,她的心情就忍不住转好。

  就好像只要看见宁缃缃,无论自己在烦些什么,那些恼人的事情都会消散似的。

  想了想,她动手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桌面。

  看着这些照片,她的脑海里就能自动想起关于宁缃缃的所有事,揍她的小鸡时愤愤不平的样子,被亲吻时涨红的脸。

  这些画面仿佛随着照片在她脑海里利用表象编码,形成了永久性的信息存贮。

  宁缃缃的表情,只要她略略拂过一眼,就能够在记忆里形成极其长时的记忆,就这么保留多年,甚至终生。

  霍星语唇角克制不住地向上挑,陷在这些照片的回忆中,她忽然想起那个模模糊糊,自己都不能确定到底是臆想还是真实的梦。

  如果能翻到以前的照片,自己是不是也能这样想起一点什么?

  确定一些什么?

  想着,

  她翻身从沙发上起来,长腿飞迈,绕过这层的小厅向楼上走。

  在霍星语的印象里,霍家几乎没有任何一点关于何抒意的东西留下。

  在这十几年里,没有照片,没有人提起,甚至清明或是忌日都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要去祭拜她的意思,就仿佛这个人和霍家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关系。

  可是所有人的缄口不提,并不能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

  霍星语就是她的痕迹。

  她一路沿着楼梯螺旋向上走到三楼,她从前在这栋老宅里住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读书时的寄宿与出国,工作后自然就住在靠近公司的那套房子里,如果不是一周一次地为了遗产而举行的表面聚会,霍星语几乎不会回来,对这里的印象早已不深。

  她前进的步伐停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

  这是她父亲生前用的书房,她死了以后除了佣人打扫也没有别的人在进去过。

  霍星语握住把手,轻轻拧动。

  这是她古怪梦臆的第一个地点,在那个梦中,她缩在房间角落的柜子里,看着何抒意一边低声哭泣着,一边谋和林娴杀了她父亲。

  随着门扣“卡哒”一声被拧动,霍星语伸手把门一推,没了遮掩,就看清房内站着个人。

  这间房中左右两面都是连顶到天花板高的书柜,窗户大开着,风不断从外面向内鼓动,吹得棕灰色的窗帘不断起伏。

  林娴就站在书桌前,目光直直地、死死地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来,后天我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