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腿伤有所好转,宁缃缃的工作节奏就开始快了起来。

  一场场直播和见面会接踵而至,正如霍星语所预料的那样,她已经开始忙得连家也回不了几次,多数时候都在外地跑着行程,

  好不容易《乘海歌》的宣传期终于过了,霍氏投资的那部商业动作电影的训练期又到了。

  由于打戏颇多,又追求着视觉上的效果,所有演员不得不参与封闭训练,宁缃缃和霍绮云也一块儿被打包进了训练基地。

  靠在椅背上,霍星语面无表情地和众多公司高层一同看着会议桌尽头的显示屏边上正激情讲述着新一季企划案的二叔。

  算算时间,自己和宁缃缃已经足足两个星期没有见过面了,

  她从前一直认真地觉得,在这段关系之中自己是一个主导者,

  虽然这个形容在感情上井不合适,但是,在从前那十年里,宁缃缃从来都是乖乖呆在她身边,跟随在她身后,

  每天一下班推开门,她就能看到霍太太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好像反了过来。

  每晚从公司回到家,等着她的除了保姆,就只有工作。

  宁缃缃的晚间训练结束得比她预想的还要晚,霍星语只能每天晚上守在手机面前眼巴巴地等着她的消息,

  为了能晚上说上几句话,她连睡眠时间都为了她推迟到了十二点。

  可是即便她已经不断的向后退步,想方设法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去寻求和宁缃缃的契合点,可还是觉得不够,

  怎么会够呢?

  像宁缃缃这样累到每天洗完澡一沾枕头就睡过去的,真正能说上话的时间就那么一两个小时,

  剩下的全是自己在空旷的房间里、躺在空空的大床上,睁着眼听耳机里的呼吸声。

  这要她怎么觉得够呢?

  要是当晚还有什么直播活动,那就更凄惨了。

  自己甚至只能跟着粉丝一块儿准时守在屏幕前才能瞧得见人。

  一想到这里,霍星语心中就有一股憋闷的懊悔。

  明明一起被送去训练的霍绮云还都天天往外跑,三不五时的就找人吃喝玩乐,训练和娱乐两不耽误;

  怎么这个宁缃缃就这么呆、这么笨?

  让训练就真的老老实实的天天呆在那,哪怕请那么一天假出来见见自己也好啊。

  她眯起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微信聊天框,

  早上还没来得及说两句,一切就被截断在一句;

  【武指老师到了,我先去训练,咱们晚上再说哦。】

  盯着这条消息,霍星语心中咬牙切齿。

  她常听人说,感情不仅需要维持,更需要有坚持不懈的恒心。

  对于这一番话,霍星语不仅能理解的其中的内在逻辑,也是付出过实际行动的

  就像她每月坚持不懈参加家庭聚会以保证遗产分配自己占据最大部分一样,她十分清楚,想要在一段关系中尝尽甜头,是需要付出的。

  如果宁缃缃真的抽不出时间那自己去看她,总归可以了吧?

  这个念头在心中破芽时,霍星语就开始克制不住唇角向上挑的冲动,正想着,恍惚间听到了前方传来一声微弱的、试探的呼唤;

  “霍……霍总?”

  这一句“霍总”杨沛已经当着各位高层的面,喊了三遍,

  作为霍星语的二叔,

  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长辈,在公司里杨沛一贯是十分渴望体面的。

  但霍星语偏偏从未给过他任何体面。

  眼前这个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除了叫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之外,还有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饱含城府的诡异笑容,她的目光盯着自己交出来的企划案,森冷、可怖,一言不发。

  对于这个侄女,他心中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

  杨沛承认,在她出车祸那一段时间,那些四起的流言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助力,但这绝对!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这次趁机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搞着小动作的可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怪只怪这个位置太过具有诱惑力,他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当然要争一争。

  况且,就算是自己的错,自己也已经得到了报应。

  就在开庭前不久,霍星语仿佛早已知晓他们这些背后的小动作一般,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揪了出来,

  没有报复打压,也没有言语威胁。

  只是一人给了一张邀请函“通知”他们准时到达林娴的庭审现场,

  听着一句一句地陈述着证言,看着端坐在前方的法官一锤定音说的那句“死刑”落下时,霍星语忽然回头,目光缓慢地扫过他的脸,

  他仿佛能在那一眼之中读出霍星语的想法,这个女人像是在说;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就只这一眼,已经足够叫杨沛当场两股战战,走也走不稳了。

  这样如洪水猛兽一般的人,叫他怎么能不怕??

  经此一役,这个家族从上到下终于开始安生老实,不敢再有动作。

  现如今,这个洪水猛兽就坐在自己正对面,脸上带着阴恻的笑容,叫杨沛下意识的颤抖着,不禁柔弱地开口轻轻问道:

  “霍总,这就是新一季的方案,您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话问出口的时候,

  他心中已然做好被霍星语的冷言冷语来回捅穿他弱小心脏的准备了,

  只看着她动了动嘴唇:“这就是你们部门能给出的最佳方案了么?”

  轻飘飘一句话,杨沛觉得自己又开始两股战战了,

  他声音抖出了从盆地到喜马拉雅山、再从喜马拉雅山峰到盆地的曲折:“是的,霍总,是我们能想出的最佳了。”

  “嗯,散会。”

  杨沛缩着脖子,呆呆地看着她头也不回一推开门就直接向外走的背影,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没了再回来的意思,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同意他的提案了,

  想着,他登时娇软地倒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见霍星语起身走人,各位高层也纷纷收拾了东西向外走,

  但杨沛一时间还是没有那个气力起身,他心中暗想着;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匆匆的,

  万一……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万一出了什么大事儿,这可是自个儿在这个魔头侄女面前将功补过的机会!

  想着,他一把拽住要出门的总裁秘书,悄悄开口问道:“小宋,我们家星语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是不是公司有什么大事儿了?”

  宋秘书看着他额头的冷汗,笑了笑指着墙上的时钟,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该到点下班了。”

  “一起工作五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霍总准点就下班的,瞧这步伐匆匆的,这么着急……”杨沛咧着讨好的笑:

  “我可是她亲叔叔,不用瞒着我,有什么事儿万一我帮得上忙呢?”

  “我猜,霍总应该是要赶着去约会吧……”她仍然保持着微笑,意蕴深长地说道:“毕竟周末嘛,年轻人都会很急的。”

  面对千军万马一同拥堵在这条高架桥上的时候,霍星语认真地觉得,自己确实是很急。

  从自己公司再到隔壁市的训练基地,她算过,不堵车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而现在,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能9点到已经是最快了。

  自己分毫不差准时下班,一脚油门踩得飞起,就等着宁缃缃上钩了,

  可计划进行到一半儿,堵在半道上了,换谁谁能不着急呢?

  为了这一次的见面,她已经偷偷摸摸地在家里模拟过少说就有七八次,

  她想,这一次出现在宁缃缃面前的时候,一定要从容不迫,绝不能表现得太过开心,以免她知道自己想她想得一下班就甩开所有工作,眼巴巴地跑到训练基地就只是想为了见她一面;

  这是一个严肃又认真的场合,更不能跟着她一起乐呵呵的傻笑个不停。

  关于这一次见面,霍星语在心中模拟过很多种可能。

  或许这个爱哭的女人一看到自己,就会凑过来缩进她的怀里和她抱怨一下工作很辛苦;

  又或许会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但她从来没有设想过,等她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带着偷偷摸摸买好的礼物,用精心准备好的备用钥匙打开宁缃缃房门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片昏暗和寂静。

  没有人在家。

  她手上捏着一个小盒子,抬起腕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

  怎么会这时候不在呢?

  平常这时候她的宁缃缃都已经乖乖的洗好澡躺在床上给她打电话了。

  她攥着那个小礼物盒在一片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才打开手机迅速地发着消息,

  很快,对话框的另一头就传来了回复。

  【今天绮云姐请我们出去吃烧烤啦!你先睡吧-】

  一句话结束,后面还附带了一张烤肉照。

  霍星语硬着脸收起了手机,开始了她漫长的等待。

  从凳子上等到了沙发上,

  又从沙发上等到了床上,

  她窝进充满宁缃缃气息的被褥之中,捏着小盒子,等了又等,终于抱着宁缃缃的枕头睡着。

  在这张床上,她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宁缃缃轻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最后她仿佛一只八爪鱼似的,手脚井用地环抱住自己,在她耳边不断地低声念着:

  “霍……霍……”

  听着这个小声的嘟囔,她心中的得意还没持续半分钟,就被打碎了。

  “绮云……霍绮云……霍……”

  霍绮云??

  一时间,怒火冲醒了她的困意,

  霍星语咬牙切齿地睁开眼,她面对的不再是昏暗的世界,这间小房间里开了灯,

  在暖橙色的灯光之下,她看到自己和一个熟悉的女人紧紧相拥着,这个女人双脚井用把自己抱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面对着这个场面,霍星语沉默了。

  她看着这个女人微醺泛红的脸,和脸上明显的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和她一直嘟囔不停嚷着“霍绮云、霍绮云”的嘴,

  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一觉睡醒会和邓言心这样难舍难分地抱在一起。

  这样是合理的吗?

  霍绮云艰难地抽出手,想把她往后扯,想要脱离开她的八爪鱼拥抱,

  可谁知越掰她的胳膊,她就抱得越紧,嘴里嘟嘟囔囔地声音越来越大声,最后可以说是嚷着在喊:

  “不要走!”

  面对如此深情的场面,霍星语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黑着脸缩起长腿卡在两人中间,用力一蹬,邓言心的身躯就“匡”的一声摔到地上,

  随着这声巨响,霍星语从床上坐起身,冷脸看着这个一身酒气的醉鬼,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才想上去再补一脚,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犹豫的问:

  “这是怎么了?人怎么躺地上了?”

  她抬眼,只看到宁缃缃穿着围裙,一手拿着一个煮汤勺站在房门口,目光关切言语焦急,显然是从厨房闻声赶来的。

  “她自己摔下去的。”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着话题:“她怎么在这儿?”

  “就是她今晚来了我们才出去吃的呀,谁知道喝多了,一直粘着绮云姐又搂又抱的还说胡话,没办法,我们就只好把人往回带了。”

  “应该带到霍绮云那里,这个醉鬼人面兽心,怎么能就这么放在你这儿。”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绮云姐背着她,她还不老实总动手动脚的,就生气了呗……”

  宁缃缃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瞧着她侧脸上那个明晃晃的巴掌印,不由觉得好笑:

  “反正就一把把她摔地上,扑上去揍了两下,头也不回的跑了,我就只能把影后捡回来了。”

  宁缃缃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她面前,瞧着她眼睛都笑弯了:“对了,还没说呢,你怎么突然来看我了呀?还不和我说,自个儿一个在这等这么久,是不是傻。”

  看着她笑眯眯凑上来,霍星语伸手捏住了她的脸,一醒过来就被醉鬼锁喉的不满霎时间烟消云散了,

  她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想着今天所有的等待,无论是漫长的公路,还是空旷的房间,

  所有的孤独,在见到宁缃缃的这一刻,全部都是值得的。

  霍星语低声应了一句“是”。紧接着,凑到她面前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

  看着宁缃缃泛起薄红的脸,

  这是一个好时机,她想着,手往被子里一摸,摸到了礼物凹陷的外壳,

  她心中一沉,略微侧头瞥了一眼,

  这个手心大的戒指盒已经被邓言心压垮了一个角。

  就像她准备好的、练习了很多个晚上的一肚子话,

  在看到盒子的那一刻,随着这个盒子一块儿瘪了下去。

  好不容易见上一次面,怎么还什么都在计划外呢。

  想着,往回缩的手霎时间就被宁缃缃拉住了,她听到宁缃缃开口问:“是送我的吗!”

  “是,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垮了一个角,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还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这个礼物交出去的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

  起码不应该塌掉一个角。

  眼前的宁缃缃兀自从她手中抽走,打开了盒子,把里面那枚小小的戒指抽了出来塞进她的手里:“那怎么要收走,应该要给我戴才对。”

  这只小兔子眼睛里瞧不见一点不高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欣喜和期待,一双手还故意在她面前摇摇摆摆地。

  见她这副模样,霍星语冷硬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忍不住随着她的笑容也勾起唇角,

  她捏着掌心里的那枚戒指,慢慢套进宁缃缃的无名指上,轻声开口说道:“这和我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我本来订了餐厅可现在已经关门了,烛火、香槟、花、俯瞰城市的夜景,一样都没有,连戒指盒都是坏的,这样你也愿意吗?”

  那枚戒指扣紧套在她的指根,在同样的位置,这已经是霍星语第二次为她戴上戒指。

  比起曾经在众人瞩目、灯光环绕之下,宁缃缃觉得,自己更喜欢就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无论是烛火、香槟、花还是俯瞰城市的夜景,都比不上这个瘪掉一个小角的戒指盒。

  霍星语目光沉沉,眼睛流动翻滚的,都是滚烫的情意,看着宁缃缃点头的那一瞬间,她认真地想,

  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是不是……是不是能做点她想做的事情了?

  想着,她一伸手把宁缃缃卷到怀里,按灭了房里的灯,

  在一片昏暗中,宁缃缃那双弯弯的眉眼叫她心中更是烧得慌,她的手沿着她的腰线游弋着,向上覆盖到柔软的隆起时,

  那位一路上被摔被打,最后躺到床上又被踹下去的酒鬼忽然起身,趴在床沿边上幽幽地开口说道:

  “霍总,忍忍吧,我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