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皇上, 新兰省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及以上加急密信必须第一时间面呈圣上,超过一个时辰即为延迟。

  原本声音此起彼伏的承天殿随着传讯兵的进入瞬间安静下来,大臣们的心里却惴惴不安, 胡乱猜测起来。

  坐在最上面的石忞微皱眉头, 瞬间舒展,旒遮住容颜,让人看不清表情, “呈上来”声音倒是没有任何变化,毫无起伏。

  站在边上的路关初领命下去把信筒拿了上来, 小心翼翼的检查无误后, 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把完好无损的信呈给了陛下, 下面大臣们的眼睛也随着信移动而移动。

  接过信后,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而是检查了一遍,确定没被人动过后才撕开, 经过三年的不断接触和摸索,有没有被动过, 她一检查就能知道。

  密信是新兰省省首写的, 不是大臣们猜的勋贵造反或者农民民变, 而是新兰省所有书生聚众闹事,公然反抗朝廷新颁布的《新徭役赋税制度》。

  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的大臣们,看陛下看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 心里就更着急了, 跟猴子挠痒似的,不能怪他们太笨,要怪只能怪陛下把武宗那招喜怒不形于色学的太好。

  已经看完一会的石忞并没有放过下面大臣们一个个好奇又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终于决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把信递给了路关初,示意她念出来。

  随着路关初语速均匀的宣读出来,大臣们脸上的惊讶也越来越大,因为历来对有功名的读书人都是特别优待,所以读书人闹事反抗朝廷几乎少之又少,他们以为会是勋贵、士族,或者农民,就是没想到会是读书人。

  “你们都听见了,可有应对之法?”石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想听听大臣们的想法。

  “启奏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派兵平息,将聚众闹事者绳之以法,为新政在新兰省实施铺平道路”第一个发言的是文熙侯、太傅、军密大臣谷运筹,现在朝堂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虽已六十出头,但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军密处目前共有三人,除了文治武功都出众的谷运筹之外,还有武辅侯、少师齐铭和太保罗布暔,原外禁军军长一职由木兰雨接替。

  “启奏陛下,历朝对读书人都是优厚有加,以示朝廷惜才爱才之心,臣建议以安抚为主,以定天下读书人之心”礼部尚书马杰历来讲规矩又有点古板,会提出这样的建议,石忞一点也不奇怪。

  “启奏皇上,臣以为,新政即施,不可因书生闹事半途而废,必要时可采取强硬措施,一来为顺利实施新政铺垫,二来也可让天下人看到陛下改革之决心”作为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颜一诺,深刻明白陛下新政为国为民之心,她绝不允许有人肆意破坏,别说是读书人,就是她的孩子也不行。

  “启奏皇上,即为读书人就应知法守法,才不枉费朝廷栽培之心,可新兰省众书生知法犯法,目无法纪,简直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是为不忠,不顾家人安危,贸然聚众闹事,是为无心,此等不忠无心之人,不配为我大华帝国之栋梁,应严惩,以绝此风”吏部尚书段云洁言辞激烈,态度不言而喻。

  因为谷运筹的积极带头,而且此事涉及大多数人利益,三品及以上官员都陆续进行了发言,要求严惩的有,让安抚的也有,大多都是跟风,心里却不一定这样想。

  没实施新政以前,只要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仅有补贴,还各种免,而且还是一家人都免,以至于有不少大地主为了避税把田产挂到他们名下。

  要不是邢博恩写来密信告知这个情况,她都被蒙在鼓里,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都这样,可以想象有官职在身的士族和爵位在身的勋贵们名下的田产报上来的可能还只是少数,所以新政特意规定了不同爵位不同品级不同功名者可免税的田亩数量以及免徭役的范围。

  从以前的一家人缩为1-10人不等,补贴和可养仆人也适当的进行了下调,勋贵和官员可养仆人也适当进行了下调,要说这次书生闹事就是单纯的书生闹事,她绝对不相信。

  新政已经实施几月有余,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生类似的事,独独离繁都不远不近的新兰省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要说后面没有勋贵和士族的推波助澜,三岁的孩子都不信。

  石忞从凤位上走了下来,站到了台阶边缘,“只要朕在位,新政就必须实施,这事没得商量,谁反对,谁就是与朕为敌,与整个大华帝国为敌,朕绝对不会轻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落在所有大臣的耳里和心里,“宣旨,着右督御史为正钦差,刑部左侍书为副钦差,领两百外禁军随行,凡是参与聚众闹事的书生,有功名的一律革除功名,终身不得再考,无功名的亦终身不得参加科考,务必核查清楚经过缘由”。

  “臣领旨”被点到名的右督御史颜一诺和刑部左侍书出列行礼道。

  “内阁大臣之事改日再议,退朝”内阁大臣和军密大臣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实权,相当于皇帝的办公厅,她并不打算全部从现在的朝堂中选任。

  “恭送皇上”大家都以为内阁大臣和军密大臣一样风光无限,本来以为今天会议定,有希望的已经跃跃欲试,没想到被新兰省这出事搁浅了,有些失望。

  八月是一年的丰收之月,也是古代靠天吃饭百姓最欢喜最期盼的一个月,天福元年以来华国境内没有发生过大的天灾,算得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大臣的密信和奏疏里没少这样写,但石忞都只是一笑而过,她总不能拍马屁的怎么说就傻傻的怎么认为吧。远的地方她去不了,但是一日内能来回的她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直到看见面前这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稻田,农民们忙碌的在收割,小孩子打闹嬉戏,已经收割过的稻田还有鸡鸭在觅食,田园犬在对着他们狂吠,她笑了。

  随行的路关初和左旋第一次看到陛下笑的这么高兴,没有一丝强迫也没有一丝隐忍,农家出身的路关初和行伍出身的左旋对面前的景象已经习以为常,但陛下高兴,她们也高兴。

  这次石忞没有装成商人,人也只带了路关初、左旋和一名内禁军及马妇,出了北门就一直往北走,率性而为,想在哪里停就在哪里停,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地。

  一路上走走停停,她看到了不少农忙景象,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不可触摸。路上在一家路边茶楼歇脚喝茶的时候,一对爷孙,让她印象特别深刻。

  爷爷应该有七八十岁,孙女才十二三岁,两人都是一身短打配着草鞋,布鞋挂在肩上,脸上虽然疲惫,但眼里饱含希望,一开始只要了一壶茶水,孙女虽然饿,但很懂事,只是时不时看一下隔壁桌的包子,刚好被爷爷看到,爷爷很为难,但最后还是要了两个包子。

  虽然很好奇他们的过往即目的,但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条平行线,既然干预不了一辈子,还是不出手的为妙,但离开结账的时候,她还是让路关初帮他们一起结了账。

  回去的时候,石忞满脑子都在想草鞋,上次去的路弯村,大部分百姓日常穿的也是草鞋,她问过,布鞋不是没有,木屐也不是买不起,而是舍不得日常穿,一般是去赶集或者参加重要场合才会穿。

  而且在去的路上大部分人任然会穿草鞋,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会找个有水源的地方洗脚换鞋,要不是和村民闲聊,她都不知道在这里,鞋子居然类似奢侈品。

  坐在石忞左右两边的路关初和左旋看到她闭目养神,也都闭口不言,一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一个一脸警觉,精神紧绷,随时注意动静。

  石忞突然睁开眼问道:“你们说,草鞋,好穿吗?”。

  本来在想家人的路关初差点被问蒙,好在头是下意识抬了起来,缓了一会才道:“微臣穿过,除了石头地硌脚以外,其他都还好”。

  “臣没穿过,但看他们穿着走路的样子,应该还可以吧”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左旋还是实话实说。

  石忞闻言若有所思,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穿过草鞋,正想再说点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陛下稍安勿躁,臣去看一下”左旋向陛下请示道。“恩,去吧”,得到陛下允许后,她立马下了马车去查看。

  两边灌木丛生的官道中间挡了一根碗口粗的木头,枝叶都还在,断口处参差不齐,也不像是人为的,她和手下一起把树木移开后,才发现树枝树叶遮挡的地方还躺了一坨卷成一团的黑东西。

  她们正想上前仔细看看是什么,就被突然站起来的黑东西吓了一跳,这才看见是一只黑色的狗,正对着她们龇牙咧嘴,一副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架势。

  生怕她扑上来咬人的左旋直接拔出了刀,黑狗好像知道有危险转了身,就在她以为黑狗会跑远的时候,黑狗突然转过头一溜烟的跑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