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岚忙道：“不不，昨夜散了席后，陛下就回了太极宫，后来就摆驾到凤宁宫来了。”
东里婳听了，眼眸垂了下来，神情莫明。
她立在那儿好似思量，宫女们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东里婳转了身子，道：“既然已经收了，就见一见。”
戏也该开场了。
东里婳换了衣裳，在外殿见了来请安的妃嫔，而后进来的就是新收的大善美人。除了薛妃，邓贵妃等人都没有走，各怀心思想看看新来的“姐妹”。
于是一群美丽妖娆的异族美人鱼贯而入，只是大家的目光都在最后那个由四个大善宫女抬着四方架子抬进来的女子。
那架子上铺着流苏软垫，一个少女跪坐在上，丽颜倾城，软若无骨。
众人看着那些宫女小心翼翼地将架子放下，大善美人们与那坐架上的少女齐齐对着东里婳行跪拜礼，只不过美人们跪在地上，那少女仍跪在垫子上。
东里婳叫了平身，大善美人们起身，那少女立在软垫上，仔细一看，她只着罗袜，未穿鞋子。
东里婳微微皱眉。
余嫔道：“这是什么美人，架子这样大，还是被人抬进凤宁宫，见皇后娘娘连鞋也不穿，也不下地！”
一个大善宫女连忙道：“皇后娘娘恕罪，莺小姐她十一年不曾下地，昨日见陛下，也不曾下地。”
莺见状，又施施然伏拜下去，用生硬的大穆话道：“娘娘恕罪。”
东里婳问：“为何不曾下地，是有什么说法么？”
那宫女答：“莺小姐自小娇养，她的主人害怕她下地磨了脚，故从不让她下地。”
这说来大家都听明白了。
是个从小养到大，专门为男人培养的，玩物。
十一年不曾下地，那得有多娇嫩！跟她比起来，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娘娘小主都是粗糙人了！余嫔在心里紧张，后宫来了这么一号人物，不是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皇后娘娘近来独宠，怕也要因为这轻贱玩物结束独宠日子了。
东里婳听了，一股火气窜上心头，“是么，不下地，吃喝拉撒怎么办？”
大善宫女飞快抬头看了东里婳一眼，似是没想到大穆皇后说话这样直白不雅，但她很快低下头，回答道：“回皇后娘娘话，莺小姐身边一直有人贴身服侍。”
也就是说，吃有人端来，拉有人抱着去。
“那她岂不就是个废人？”丽妃道。
大善宫女道：“不，不，莺小姐打小就练习唱歌，她的歌声非常优美。”还有房中术。
丽妃冷笑，“是了，写字弹琴磨手，跳舞磨脚，怎么不说唱歌磨嘴呢。”
大善宫女不作声了。
莺也好像听不懂的模样，伏在软垫上默默。
邓贵妃道：“那她这样成日不动，胳膊腿不会软塌塌的么？”
大善宫女答道：“平日里，有专人替莺小姐按摩……”
“够了！”东里婳一声怒喝。
众人都吓了一跳，齐齐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可不容易生气啊！
东里婳冷眼看向如同被无形枷锁禁锢的莺，怒火中烧。
这样极端的物化，将女人当作掌上玩物，令东里婳怒不可遏。若非是男人们变态的欲恋，又怎会有这样畸形的笼中莺！
虞宗瑾收了这样的女子，又会怎么玩弄她……呵！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真让人恶心。
“你叫莺是么，下来，走到本宫的面前来。”
今日朝上的事不多，成武帝下了早朝，移驾御书房。他还要再次接见大善使臣，今日要听他们谈正事。
只是一个太监匆匆从后宫跑出来，寻了高奇正，悄悄与他说皇后娘娘不知因何发怒，非要大善的莺女下地走路，莺与其他人苦苦哀求，已不知如何是好。
事关皇后与绝色新宠，高奇正立刻上前去禀了成武帝。成武帝闻言眉头大皱，“皇后生气了？为何？”
“这，奴才们也不知道。”
成武帝略一沉吟，“去凤宁宫。”
御驾改道凤宁宫，此时凤宁宫内还是一片慌乱，莺趴在坐垫上哭得梨花带雨，大善美人跪了一片，乱七八糟地苦苦哀求。她们都知道莺是她们最大的武器，而从不下地走路又是莺最大的武器。
妃嫔们神情各异，却也都不出声。
东里婳冷着脸坐在凤椅上，似是铁了心要人下来。邓贵妃见状，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您若看不惯这么一个人，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只是她现下还才刚进宫……”
她的言下之意，是成武帝还未给她开苞，新鲜劲还未过，就像一件新鲜的商品，客人还未拆封，卖点已经没有了。
邓贵妃这么说也是为了她好。
道理她都懂，但是东里婳心头的那把火止不住地烧。
“本宫只是让她走到本宫面前来，又不拿她如何，她为何哭哭啼啼，好似本宫欺负了她一般。她不敬本宫，她还有理了？”
“这……”
“圣上驾到——”
邓贵妃还想再劝，一听吃了一惊，“怎么惊动了圣上！”
东里婳听见了，邪火烧得更旺。成武帝平日里青天白日难得进后宫，他这会儿进来，无非是听说了这事儿。看来这美人莺深得他心，莫不是怕她破坏了他的乐趣？
虞宗瑾大步进来，抬眼正好对上东里婳冰冷的眼，他心头一跳，眉头皱了起来。
众人连忙接驾，东里婳慢了一步，站起来面无表情要行礼，虞宗瑾已经来到了面前，伸手扶她，“皇后不必多礼。”
东里婳却迅速抽出了手。
虞宗瑾一瞬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虞宗瑾叫了起，与东里婳一齐坐下，也不看还在哭泣的莺，与东里婳轻笑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热闹？”
东里婳却冷笑道：“陛下不是知道怎么了，才来我这凤宁宫的么？”
虞宗瑾被噎住了。这爆脾气！
“娘娘……”绿翘在身后紧张兮兮小小声叫，那可是陛下呀，娘娘竟对陛下发脾气了？
“陛下，皇后娘娘训诫大善送进宫的美人呢。”还是邓贵妃打了个圆场。
“哦？”虞宗瑾挑眼看了看底下哭得两腮醒红，浑身无力的莺，又看看旁边一群大善美人，莫名地有些心虚，也不知是心虚给皇后添了这么多事，还是心虚其他的。只是，皇后到底为何突然发这样大的脾气？
虞宗瑾清清嗓子，道：“皇后训诫，哭什么。”
大善人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皇帝来了，她们像是有了主心骨。
大善宫女道：“陛下，皇后娘娘要莺小姐、莺小姐走到她的面前……可是，可是莺小姐真的，这些年来不曾下地走路，求陛下、娘娘开恩！”
大家都看向成武帝。
成武帝看向东里婳，东里婳冷着脸，不说话。
虞宗瑾问东里婳，“梓童，为何一定要她下地走路？”好歹得先搞明白，皇后为何生气。
果然还是舍不得。东里婳心中冷意更甚，她扭头，面无表情地直视虞宗瑾，“这个莺，是由四个宫女抬进我凤宁宫的，她就这么金贵么，陛下？明明有脚，她为何不自己走进来？还是，陛下，这是您允许的，让她这样古里古怪？”
莫非是因不敬她而气？
“好了，别为这些事生气，话说回来，她昨儿见朕时，也不曾下地。”虞宗瑾柔声道。
东里婳越听越刺耳，“是么，那陛下是说我小题大做了？”
怎么还生气？虞宗瑾着实没有什么劝慰人的经验，并且在众人面前，他也不好显得太过亲密，“唉，朕只说这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你生气。”他转头，“听不见皇后的话么，走到皇后面前来，给她下跪请罪。”
莺抬起一双泪莹莹的美眸，软绵绵地叫：“陛下……”那声音又娇又酥，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东里婳一听就知道她是练过的，原来她学的不止是歌，还有勾引男人的方法！可怜，可悲，可恨！
虞宗瑾不接她的话，莺只能委屈不已地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娇软无力地起身，她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小脚，轻点地面，又缩了回来，再次伸出去，踩实了地面后，却像是踩在了刀山上，莺的泪珠子不停地掉落，看向虞宗瑾，像是在求他救命，又像是受了委屈在与他撒娇。
“够了！”东里婳再也忍受不住，她猛地拍案而起，“惺惺作态！你是人，本来就要下地走路！”
东里婳怒喝一句，竟也不顾虞宗瑾在场，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