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婳迅速抹去眼泪，“我不伤心。”她伤什么心，她高兴还来不及。台子已经搭好了，只要这出戏继续唱下去，她就能解脱了。
东里婳转身，睡觉。
皇宫里又乌云密布，只因天子与皇后又又吵架了。大家只知道独宠皇后许久的天家忽而去了贾才人处用晚膳，按理就在她处歇下了，只是天家不知为何，气冲冲地离开冷香馆，去了凤宁宫与皇后吵了一架，而后独自一人回了太极宫。
虽然具体原因大家不得而知，但是宫里的都是女人，或多或少都猜着了一些。
只是皇后自进宫来，一直很是大度，天家去谁哪里，偏宠于谁，她都不管，如今却……想必是丢了心了。
因此大家都不好相劝。
惟有邓贵妃，试图规劝，“皇后娘娘，妾身看得出来，天家的心已经在您身上了，只是天家毕竟是皇帝，您就委屈些，退一步罢。这后宫中，也没有敢与娘娘争锋的。”
东里婳闻言，神色如常，“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她直视邓贵妃，“但我知道你做得到。”
邓贵妃一愣，她对上东里婳的视线，那双眼仿佛看穿了一切。看穿了她并不爱当今天子。
东里婳对她笑笑，递给她一个李子，“你吃，这很好吃。”
“娘娘，妾身……”
“邓婵，你比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东里婳道。
邓贵妃大惊失色，捧着李子连忙下跪，“皇后娘娘，妾身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东里婳起身扶起她，“唉，我并不是吓你，你与我交心，我也与你交心。我也知道，天家并非属于我一个人，后宫佳丽，还有外头源源不断的美人，她们都会与我抢陛下。我想起来就受不了！与其看着天家宠幸他人，我不如自请下堂，服侍太后，眼不见为净。”
“娘娘……”
“我这个就是这样，当年我还在笑薛妃，如今轮到自己，才知情字多难过。”东里婳自嘲一笑，“我也不知自己将来如何，若是我不能完成的事，只想请你替我完成。”
邓贵妃道：“娘娘多虑了，娘娘在民间素有菩萨之名，如今善办女医女学，更是深得百姓爱戴，陛下岂会因后宫一点小事就废黜娘娘？”
东里婳点了点头，叹道：“若是与薛妃一般相安无事，倒也罢了。”
她们都知道成武帝自从将薛妃晋位之后，就再未招她侍寝了。
皇后娘娘这是，想走薛妃的老路？甚至情愿放弃皇后之位？
邓贵妃出了凤宁宫，一边走在甬道一边沉思。她擦了擦手中一直握着的李子，咬了一口，皱了眉，酸了些。
邓贵妃劝说无果，高奇正“偶然”向皇帝泄露消息，成武帝的脸色更沉了。
不论独宠哪一个，对皇朝都是隐患，他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就是皇后也不能。
过了两日，是丽妃的生辰。因为后宫还因帝后不睦而人心惶惶，也不敢替丽妃庆生。丽妃却不以为意，因为她在早辰接天子赐下的寿礼时就听太监传了旨意，成武帝夜里要到她这里来为她贺寿。
她高兴极了，一整日呆在殿内重选今夜的衣裳头面，衣裳换了又换，头面戴了又戴，总不满意。
转眼到了黄昏。
成武帝收了奏折，放了朱笔，面无表情地起身，让高奇正摆驾去延福宫。
高奇正正欲出去，成武帝又把他叫了回来，“去告诉皇后，朕今日留宿延福宫，而后她说了什么，也不需来禀朕，凤宁人来了人，就把他们都拦下。朕今日不想听见任何凤宁宫的消息，否则就要你的脑袋，你听明白了么？”
“是，奴才听明白了！”
成武帝出了太极宫，立在阶下眺望落下的夕阳，霞光妖治，让人心思浮躁。
成武帝收回视线，跨步上了銮轿。
不多时，东里婳听到了太极宫的太监传达的消息。
东里婳不发一言，起身出了内殿，去了漱玉斋，一群宫仆都不明所以，跟着她过去，却被她拦在了门外。
大家都不知道皇后在里头做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出来，施姑姑等人都有些担心了。
这时东里婳出来了，她的手里抱着个木雕，有她半身高，还是未成品，看不出来是个什么。
“绿翘，给我拿个大盆子来，我要烧了这东西。”
绿翘愣了愣，应了一声，连忙让身边一个小丫头去了。
东里婳抱着木雕立在原处，一转头看见太极宫的小太监还在，她奇怪道：“你怎么还在此？”
太极宫小太监原是受了高奇正之命，他叫他留心观察皇后有甚异样，或是有什么话，故而迟迟不走。只是皇后点了他的名，他立刻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要奴才带么？”
“没了，就说本宫知道了。”东里婳淡淡道。
小太监躬身告退。
两个宫婢抬来一个大铜盆，东里婳将木雕放了进去，众人围过来一看，却也看不出来什么，只知道是个人像。皇后娘娘大概还才刚开始雕刻这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最珍贵的紫檀木。
“娘娘，这是……”施姑姑看向东里婳。
东里婳道：“不需要的东西。再给我拿点油来，还要火折子，和。”
这莫不是雕刻的陛下？还是给陛下的东西？
“娘娘，这样好的木，烧了可惜了，不如赏了奴婢罢。”施姑姑道。
东里婳笑笑，“不可惜，你若要，我送你一块好的。”
小宫女又拿来油和火折子，东里婳将木雕上下浇上了油，又打了火折子，扔进盆里，不一会儿，木头就烧起来了。东里婳凝视那火久久，伸身一甩，她手里的两个小东西也进了火盆。
绿翘仔细一看，不正是上回天家摔坏的木雕？她们都以为娘娘扔了，不想娘娘偷偷藏起来了。
只是现下，她也烧了？
东里婳注视着跳跃的火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烧吧，烧吧，越大越好。
东里婳收回视线，竟觉有些头晕目眩，“绿翘，”但她还轻声唤道，“你派人过去，就说本宫不允许，陛下留宿……”
话音未落，东里婳软绵绵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