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M27。
宿陵坐在浮空艇的最后一排，拉低了帽檐。下方是数十米高的海浪，碧滢滢的光点闪烁其间。不远处的悬崖上划出了停机坪, 一队仿生人正在巡逻。
终端处于屏蔽状态, 什么消息都接收不到。
“哎, 我是翼龙星来的, 你是哪个警署的?”前面一排的人转过来搭讪。他一路上已经注意过身后的人很多次了。
“飞廉星。”宿陵淡淡地答道。
那人一听，眉间一片惊喜：“真的?那你认识采玉城总署的陈与致吗?我和他之前培训还一起上过课来着。对了，我叫徐杰, 你叫什么?”
宿陵拿着许可名牌, 给他扫了一眼。
他复制来的那个名牌属于一个叫王美丽的人，是帝国学院片区警署的一个小警官。对外联络部, 和上次斐然出车祸时的交通警是同事。
“唔, 王美丽，倒是个好名字。你看着很年轻啊，才毕业?”徐杰问了一句后, 自言自语道, “应该吧，不是说这次来乐园培训的都是新人。你之前没来过?”
宿陵诚实道：“没有。”
“我就知道，那你这一趟可值得了。别看M27现在是个无人问津的旅游城市，这地方好玩的多着呢。等会儿下车了你就跟着我混, 保管吃香喝辣。”
宿陵对吃香喝辣的兴趣不大, 反而问：“为什么无人问津?”
徐杰似乎有些惊讶, 后又了然：“你家是在北方星系吧?难怪连飞廉星都愿意待。M27的生态环境恶化, 原先大名鼎鼎的旧星研究所已经拆除, 旧星乐园又被封闭在了禁区，当然没人来了。这里的浪又大又野, 喏，连海边儿都没旅客。”
宿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杰见状，好为人师的脾气瞬间上来了：“哥跟你说啊，这旧星乐园可是当年联盟最高规格的游乐设施，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谁知道后来居然发现了帝国时期的一些东西，辐射泄漏，所以才成了禁区。”
“听说现在治理好了一些，让咱们来培训也是为了搞清楚利害关系——不过我也不是来培训的，我是调来实验舱当安保。嗯，这么快就到了?”
浮空艇降落在了位于悬崖的停机坪，后面还有几艘徘徊着等待停泊。
负责培训的总教官等在签到屏幕后方。
前方站满了乌泱泱的人。
宿陵排在了队伍末端，观察着签到的流程——如果只要身份信息，他还能蒙混过关。
“请提交终端认证，”有个穿制服的检查员挨次穿梭在队伍里，“提前下发的一次性认证先打开。”
周围的人纷纷照做。
“你的呢?”检查员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无动于衷的宿陵。
“喂，你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没在信息系统里见过你?”检查员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几遍，这人在人群里实在是太显眼了，完全不像是个普通人类。
那个检查员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没有整容吧?”
宿陵摇头：“没有。”
“嗯，这肤色看起来也不像假的……”他瞧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正事，“你的终端认证呢?扫描过就可以去前面签到领材料了。”
宿陵“嗯”了一声，但也没有动作。
检查员扫了他后面一个人的认证信息，扭过头来发现他还是站在那里，顿时心生怀疑。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一声吸引来周遭的目光不要紧，原本巡逻的两个仿生人也慢慢走了过来。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宿陵内心却十分平静，非到了要打架的那一步也无可厚非，只要能顺利进去。但另一方面，他不想给萧淮砚惹麻烦。
是他眼花了吗……
两个仿生人往前了一步，胸前的警报“滴”地响了三声。
正在一触即发之时，一个高昂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邵二?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
英姿飒爽的女警官趾高气扬地瞧着宿陵，没好气地训斥“下属”：“跟你说了别乱跑别乱跑，你怎么连浮空艇都能坐错?笨死了!”
宿陵迟疑了一秒，却见王云溪朝那个检查员说：“不好意思啊，他是个新人，才毕业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不懂规矩。”
她调出了两份认证信息，检查员将信将疑地扫了一遍，比对之后发现的确没有问题。
“邵二是吧?下次机灵点。”
王云溪笑道：“他就是专门来参加培训的，实训几天就好了。”
宿陵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索性保持着沉默一路跟着她直接去了签到台。
身后的人群里，徐杰望着他的背影想打声招呼，刚喊了一声“王美丽”，就被后面一个三百斤的胖子狠狠撞了一下。
“你干嘛?!”徐杰差点跌倒，气不打一处来。
面露凶光的胖子也很疑惑：“不是你喊我吗?”
徐杰说：“我喊的是王美丽。”
“我就是王美丽。你有病吧，脑子上长包了?”胖子用警告地眼神看着他。
徐杰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到了刚经过签到台的那个长发背影，上方横屏显示着“邵二，已签到”。
徐杰不免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难不成真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经过签到台之后，宿陵领到了一沓纸质材料和一套制服。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纸质的，我们丰田星都不用了。”王云溪点评了一句。
发东西的人像回答了千万次那样机械地重复：“保密要求，请勿外传。”
在这之后，宿陵和王云溪被引导上了一辆全封闭式的大巴车，没有窗子，凑够二十人就会出发。
一路上非常颠簸。王云溪给了宿陵一个“不要多话”的提醒，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宿陵则在计算方向和时间。
大约在东面四十公里处，大巴抵达了目的地。
同时到的车接连好几辆，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趁着这个间隙，王云溪才低声地问：“你不好好上课，来这里干什么?”
宿陵说：“我来找一些东西。”
王云溪警觉地瞥了他一眼，装作在拿行李的样子。
“……先进去再说吧。记住了，你叫邵二，丰田星本地人，家在A区，父母双亡。他是新人，托我们那个该死的落后系统的福，认证信息还没来得及录入。”
察觉到了宿陵的疑惑，她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这小子临到要来培训突然跑路，上面还让我给他签到。想得倒挺美，等我回去一定弄死他。”
宿陵点了点头，和王云溪依次排队进入了蓝色的建筑物。所谓培训基地，实则是一批参差不齐的平房，每个人都有一个小隔间用来休息。
宿陵打开了墙上的唯一一扇小窗，清新的气息在山林间飘荡。
这里地势较高，穿过树叶的缝隙，能看见低洼处一个几近透明的角，像是舱体的一部分。
宿陵正要继续观察时，检查员在外面吼了他旁边的一个位置：“看什么看，这是违规的!关上你的窗户!”
轮到他的时候，那个检查员脸色不太好，一言不发地从外面把小窗推上，提醒道：“外面都是辐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负责。”
说是培训，实际上就是小部分时间参观，然后听讲座、让各个行星的人互相交流。旧星乐园是仿照旧星设计的，目前乐园里开放的区域也只有一小片，被限制住行动的人也无所事事。
宿陵听得昏昏欲睡，只见王云溪苦笑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想来了吧。”
即便是带薪休假，也没人想听那些冗长的陈词滥调。
“那你为什么来?”
早已升职加薪的王云溪咳嗽了两声，在最后一排压低了声音：“我也是有事才来的。”
最近丰田星出了一起走.私案，涉及货物还是一批仿生人。这案子最后也就溯查到了一个代理商，但仿生人身上的一个零部件让王云溪有所怀疑。那种相当高端的纳米科技产品绝对不是普通代理有能力私自复制的。
王云溪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从那个代理商嘴里撬出了一个地名。那人当时说市面上最近有很多废品核心流出。她顺着这条线摸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得到了M27的线索。
但这件事恐怕比她想得还要棘手。
“这里很早以前是军部的地方，”王云溪在纸上快速画下了地形图，圈中了其中一个位置，“后来被科学部接手了。现在警署做思想培训的这一小片区域还是租来的。”
宿陵问：“警署为什么选在这里?”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不放心科学部在做些什么。那个实验舱你也看到了吧，古怪得很。”王云溪的笑容冷漠。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晚上。
混乱的树林里，王云溪在努力劝说一个检查员：“通融一下吧，好不容易来一趟，谁不想去那下面看看呢。”
“你少废……”
检查员还没说完，冰冷的手指在他的后颈一压，让他顺利晕倒在了地上。
王云溪震惊了一秒，随即在宿陵的注视下搜刮了检查员身上的通行证。
随后，两个人顺着小径一路往下，避开了巡逻的仿生人，逐渐看清了谷底的全貌。
实验舱像一只雪白的巨型蜘蛛匍匐在地面，触角的吸盘牢牢地固定了位置，在深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宿陵和王云溪沿着实验舱边缘走了一段，发现每一节的头顶都有一个数字编号，中央的圆盘只有一扇门。
宿陵和王云溪对视了一眼，拉上口罩，不动声色地蹲到了两个结伴开小差的实验员。
“那部分不合格的货怎么样了?”其中一个问道。
“说是被运走了，我连运送车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我根本没明白为什么不合格，明明指标全都正常。今年总是不顺，一直出些问题，调试都没用。”
“毕竟是做升级款仿生机械嘛，面对拟态虫的东西是要严格一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自动攻击程序里加入了一些人体锚点……算了，不说了不说了，抽根烟。”
话音刚落，一阵风拂过，烟头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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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舱内部结构十分复杂，无数道安全门阻隔着不同的方向。但似乎出去抽烟的两人级别不低，门卡几乎让宿陵畅行无阻。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一路上也没有碰见很多人。
“这是什么地方?”王云溪指着墙壁内嵌全息屏的一个位置，那个方块看上去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宿陵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说话，被前方的一道弧形门吸引了注意。
“滴”地一声，大门开启。
记忆里那间雪白的实验室和眼前的景象的逐渐重合。
……是这里。宿陵已经十分确定了。
“滴，滴滴滴。”身后的舱门忽然闭合。
在机械音传出之前，宿陵拉着王云溪避开了视线，来到了大型机器的后方。他的皮肤紧贴着冰冷的机器，神经下意识地绷紧。
就是这个地方，没错。
一个处于巡逻状态的仿生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墙角，持着激.光枪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的后背嵌入了一个正方体状的晶体，内部有一小枚蓝色的晶片，像是切割下来的碎末。
未及细看，激光射线在墙体上划出了痕迹。破碎的玻璃距宿陵不过三公分。
那个仿生人如同接收了热源感应，立刻进入了狂暴攻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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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后，萧淮砚站在同一个位置，敷衍地听着身旁一个研究员的介绍：“除了这一款新型仿生人，我们还有很多别的研发项目，比如我手里这个激光穿透扫描仪，可以小范围地看见墙体背后。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也没有人值班，您如果有兴趣的话——”
萧淮砚奇怪地盯着全息屏幕：“没有人值班?”
能源发动机一直在运行的状态，而且看指标也是功率达到了最大。
“噢，这个啊，我们C区的一些仪器是二十四小时运作的，”那个年轻的研究员解释道，但他多看了一眼之后，也产生了疑惑，“难道是值班的操作员忘了关?”
同行的另一个安保人员声音也很年轻：“不会真的是闹鬼了?”
“瞎说什么呢。”
“真的啊，”徐杰把口罩往下扯了扯，露出了鼻孔，“昨天山上培训部失踪了整整两个大活人，先是传言他们私自来了实验舱。我是昨天入职实验舱了，立刻上岗，到现在根本找不出来人。哦对，这一片区域的摄像头还莫名其妙坏了。”
年轻的研究员翻了个白眼：“少废话了，那是你的失职。乐园这么大，说不定那两个人就是临时跑了。总不可能在原地消失吧。”
他们争论了两句后，只见萧淮砚从墙角的缝隙里拿起了一根发丝，在灯照下泛起浅色的光。
他夺过了研究员手里的激光穿透扫描仪。
“哎你干什么，我们这里的材料都是反穿透的，做不到——”研究员和徐杰阻止不了萧淮砚。
激光穿透扫描仪对准了干净如雪的地面，一寸一寸地经过大型机器的边缘，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在那台巨型契约仪器的右上方，靠墙壁一米的位置，反射光线和别的地方出现了偏差。
徐杰自告奋勇地跑了过去，敲了敲地面，疑惑道：“空的?”
不等他阻止，萧淮砚拿下了墙上的镭射枪，割开了一平米左右的方块。
那里出现了一个原本不存在的楼梯。
而楼梯底部，一个双手被缚、蒙着脸的女人晕倒在那里。她身上的制服还挂着警署的标志。
与此同时，冰冷的枪.口从后方对准了萧淮砚等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双更，别看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