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泠穿太多连脑子都跟着迟钝, 全身肌肉竟然没有挣扎抗拒的意思,可能是知道大势已去,挣扎只会让痛感延长, 外人看来反倒像是自己闹着玩要摔倒的, 看着逐渐放大的雪景, 齐泠便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脸着地没有发生, 腹部巨大的拉力将齐泠的向下的趋势固定住。

  紧接着这股力量让齐泠站稳了。

  站稳还是晕的,双眼发黑的情况没有改善,齐泠不用眼睛看也知道这里除了余恪没有别的人,很放心继续让他搂着, 自己很能搭手上去。

  余恪揽着腰的手没有立刻放开,他刚才只是一个没注意没看着的功夫,前一秒还在想让齐泠不要蹲太久,雪地有什么好看的,后一秒齐泠却在摔下去, 他现在还有些后怕。

  “好点了没。”余恪姿势没变语气状似冷静地问。

  齐泠摇摇头,抓着他小臂的手也没放。

  理智逐渐回笼,他就后悔摇头了,齐泠大概猜到是起猛了导致的低血糖, 他又不想和余恪说这个, 现在管得已经够严了,要是说了是这个原因,余恪估计买个称回来每天看着他吃多少, 不吃完不许走。

  齐泠在这时候想到一个转移他注意力的借口, 可以保证余恪感兴趣。

  “没事, 你给我穿太多了, 我才没站稳。”齐泠说。

  余恪看着齐泠刚才还紧紧抓着他的模样不信, 他还有一个想法,左右要摔,还不如再穿厚一点,这样的话摔了也不疼,能起到一个缓冲作用。

  但是齐泠现在倒像是雪地里面冻僵的蛇,刚暖回神就反咬他一口。

  “那回去让你脱掉。”反正在外面是不行的,“你刚才真的只是因为穿太多?”

  齐泠理所当然说:“那不然呢,不过还有一个原因。”

  他转了个话头,“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什么了吗?”

  没等余恪,齐泠直接自问自答,“我把孩子的名字想到了。”

  “什么?”余恪一时怀疑是自己听错,心脏没由来乱掉。

  齐泠侧过身,刚才就是起太猛了,现在完全正常了,又变得活动自如。

  他指着刚刚自己扫过雪的那块地面,“你看。”

  余恪看过去,就看到雪,和他此时此刻的思想一样斑驳泛白,根本找不到重点。

  “除了被你碰过,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什么叫被他碰过,照余恪的说法好像是他把这片地界给玷污了。

  “看不来还不会说话。”齐泠公道地当面评价了他一句,但是既然已经打算好要转移话题他就势必要进行到底,头都开了,没有虎头蛇尾的道理。

  只不过余恪是有些不对劲,齐泠将那句「你再看看」咽下去,不继续卖关子。

  他走到那边空地旁边,“是被我碰过,我要不碰下面的绿芽都冒不出来,也不能被人看到。”

  当然就算他将障碍物扫开了,余恪还是没有看到,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呢?”余恪问,“孩子叫绿芽?”

  余恪摇头,嗓音从喉咙延到与空气接触的所有面积都是发干的,“这样和我姓不怎么好听,发音太冲突了。”

  齐泠沉默了一瞬,似乎明白了余恪在想什么,他轻轻说:“你想得还挺长远。”

  言下之意是,余恪想得有点多,他可没有说过要和余恪姓。

  他是性取向为男,以后就算有了伴侣肯定也不会另外有孩子,除非领养,但是他现在自己生了。

  简而言之,齐泠估计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但是余恪不一样,齐泠到现在都对他的性取向抱有质疑,如果余恪说之前他是第一任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勉强可以认为余恪当初是真的喜欢他的。

  关于过往的经历也通通都是真的,这不意味是他多有深情,就算是,也感动不了齐泠。

  这种可能太大,毕竟他们当初朝夕相处。

  余恪将过往经历的美好,投射到他一个人身上,所以余恪觉得自己喜欢他,以及孩子的原因。

  回忆是用来消磨的,当一切好的回忆消失,隐藏在海面下的礁石就会显露出来,在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

  齐泠原先再花,都不会对身边的朋友下手,可是现在他还是破例了,还是对最不想失去的一个,他也难免愣怔,可推不开,沉浸在思绪里的意识被余恪的话拉回来。

  “不远,很快的。”在接受了齐泠在和他一起商量孩子名字这个事实后,余恪生出点切实的雀跃,并不知道齐泠的想法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转了好几次,差点又要把他拒之门外,“但是小名可以这么喊。”

  “不是喊绿芽。”齐泠解释了一句。

  “雪和芽,单独看来都没有什么,它们两个连在一起看才有意思。”齐泠顿了顿,好像怕惊扰什么,嗓音很低,“才象征生命。”

  余恪懂了齐泠的意思,“雪芽很好听,适合女孩儿。”

  他想知道男生齐泠会怎么取,不料这句话却引齐泠看他。

  “你知道孩子的性别了?”余恪不是没有可能知道,当初徐博看诊的私人医院就是余恪和他一块去的,这两次的产检都是余恪陪着他去的,三人都没有明说,但是齐泠察觉到徐博是认识余恪的。

  徐博曾经在看X光片的时候问过齐泠想不想知道孩子的性别,齐泠那个时候拒绝了,但是如果徐博知道余恪拥有孩子另一半的基因,那么他这么问他,余恪会拒绝?

  齐泠这时候的推导,早就把先前反复和自己强调的要试着相信余恪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已经生出些许怒意。

  “不知道。”余恪还在想着齐泠会给出一个什么回答,结果竟然一句问话就触了逆鳞,他只得先断然否认,随后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考虑事情全,想了适合女孩子的名,男孩子肯定也想了才问的。”

  “真不知道,我没问过徐博,他也说他不会和我讲。”余恪还怕齐泠不信,搜刮着回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那次我随口问了一下,没打算真的知道,和他用工作电话打的,有录音备份在公司,要不要听?”

  连番解释才算是让齐泠面色缓和了一些。

  “不用了。”余恪就算是编,在这么短时间内编出来了,他也可以不计较。

  “男孩子的名字确实也想了。”排除自己瞎联想的成分,余恪对他的猜测也没有错,“拿雪的同名词,芽可以换成青。”

  埋在雪下的青翠绿意,总之就是象征生机。

  “学青?”余恪问,他把自己的姓放上去默念几遍,“挺好的。”

  得了认可,齐泠也高兴起来,完全忘记先前这么说是为了转移话题,不成想就得了余恪的欢心。

  “青可以再加个三点水。”齐泠对女儿的要求不高,他愿意一直宠着,男孩子还是得有担当些,不管成绩怎么样,至少品行不能歪,不然以后管不住了去霍霍别人家的女儿,齐泠就立刻想到了齐旬,想到他就皱眉。

  “挺好的。”余恪重复了一遍,他咽了几个字,那就是「和我姓」挺好的。

  现在齐泠愿意和他聊这方面就挺好,和谁姓这种事慢慢来,上户口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他心里面装着事,后来回程也带上些漫不经心。

  到家,齐泠先进去的,余恪在后面带上门,正想着今天几点了以及菜谱,发现齐泠换完鞋以后也没有回房间或者是去客厅。

  玄关旁边有预留挂外出服的地方,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用过,一直闲置着。

  今天齐泠到让他有了用武之地,站在一边慢腾腾脱外套,后又不紧不慢挂上去。

  余恪换完鞋齐泠也已经挂完了,依然没有走,倒像是在等他。

  由于余恪刚才在想着今晚的菜色,便问,“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齐泠闻言,冷白色的五指微曲,手背抵上下巴,食指挑起,“你?”

  明白了他意思的余恪,一时无奈,“别闹。”

  “你原先「瞎着」可不是这样的。”

  齐泠猝不及防遭到拒绝,也没太意外,不止是他珍惜孩子,余恪从表现上来看和他一样。

  “那时有事瞒你,不安心。”而且还有齐泠随时眼睛会好的压力在,及时行乐的想法比较多,至于现在,齐泠让他留下了,他得考虑细水长流。

  而且也确实需要,一直伪装的压力非比寻常。

  齐泠没揪着他现在「安心」啥的话题,他也只是说习惯了随口这么来一句,将抵在下巴的手搭上旁边厚实的外套。

  说起了自己停留的真正目的,“其实和你姓确实挺好听的。”当然不是说和他姓差。

  齐泠说完了转身就走,他肯定余恪是能明白他的潜台词的。

  这种话像什么呢,齐泠说出口之后发现自己也没有不舒服,没有余恪把孩子抢走了的感觉。

  他出发点是想弥补刚才因为性别质问他的愧疚。

  更多像是给吊在驴子头上的胡萝卜,希望「驴子」接着卖力干活?

  齐玲想得很不确定,但感觉勉勉强强解释得通,只是挡不过心里面的别扭,余恪似乎同样,两个人晚饭过程中几乎没有沟通。

  明天起来就好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入睡,齐泠第二天照常推开房门,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今晚睡的是不错,余恪却像是一夜没睡。

  不,他就是一夜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