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 霖城又迎来一次大降温。
窗外的景色被白雾覆盖，朦胧间能看到稀薄的阳光笼住白茫茫的天空，厚重的积雪压弯了干枯的枝头。
今年的春节来得不算早, 正好和情人节撞在了一天。
“三十那天我们回你家吧。等初二再去看我二叔他们就行了。”姜窈低着头，悉心地帮沈明礼扎好领带，提议道。
沈明礼垂眸望着她的头顶，毛茸茸的头发因为刚睡醒的缘故, 还未来得及搭理，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 怪可爱的。
“不。初一再回去，除夕那天我们两人过。”
“啊？”姜窈抬起头，“不和妈妈她们一起守岁嘛？”
“今年不回去了, 我们两个人过。”沈明礼俯下身，亲了亲姜窈的嘴角。顿了顿，他沉声补充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姜窈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耳根骤然染上一抹绯红。
她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了沈明礼的提议。
今天沈明礼有场股东会要参加。
姜窈很少关心他工作上的事，沈明礼也没有和她提及任何细节, 但这不代表她不懂这些。更何况上次许励挑衅，姜窈也开始暗中关注许氏的动态。
前段时间，有投资人在二级市场大量收购许氏集团旗下的信风科技股票并进行举牌公告。今天沈明礼要参加的这场会议, 也是信风科技的股东大会。
两人心知肚明, 但谁也没点破。
姜窈帮沈明礼系好领带，又帮他穿上西装外套。确认每处细节都完美后, 她问：“今天几点回家呀？”
“顺利的话, 下午回来。”
“好呀。”姜窈没多说什么, 只道，“那我在家等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要做饭？”沈明礼颇为难以置信地扬起眉梢。
姜窈点点头：“对呀，怎么了？你那么辛苦，我当然要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犒劳一下。”
沈明礼轻轻笑了声，他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只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厨房还完好如初。”
姜窈：“……”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
沈明礼很少和她开玩笑。姜窈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才故作轻松逗弄她的。
她踮起脚尖，搂住沈明礼的脖子，轻轻啄了下他的唇：“今天早点回来。”
“嗯，一定。”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亲吻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姜窈有些不舍地松开他，眼角缀着湿漉漉的红意：“路上小心。”
“做什么好像我要去赴死一样。”沈明礼好笑道，“一个股东会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嗯。”姜窈点点头，“我在家乖乖等你。”
她没说什么，只叫他放心。
-
信风科技大楼外。
一水儿黑色轿车停在写字楼的门口，引得两旁在楼下抽烟摸鱼的员工忍不住侧目。
最中央那辆劳斯莱斯的司机下车，毕恭毕敬地打开车后座的大门，两个西装笔挺，长相俊朗的男人一前一后从车中下来。
前面的男人一身银灰色西装，颈间挂着个黑色骷髅吊坠。他挺直腰板，整了整西装领口，侧头与身后那个穿着黑色西服，神色淡漠峻厉的男人笑着说了些什么。
四周围观的人无从得知两人说了什么，只觉两人气质不凡，周围的空气也不自觉变得稀薄压抑起来。
顶层的会议室内，气氛同样压抑。
许励坐在长桌最远端的位置，眉头紧蹙。两边的董事喋喋不休，聒噪不堪，许励抬手摁了摁眉心。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助理引着几人进到会议室内。许励抬眼看向走进会议室的男人，不禁露出错愕的表情。
为什么……江卓会和沈明礼一起过来？
江卓显然也注意到许励的神色，眉飞色舞地朝他扬了扬眉梢。
而站在他身旁的沈明礼只神色淡淡地扫了眼众人。
会议室内瞬间被静阒填满。
坐在最远端的许励最先打破沉默：“沈明礼，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把华电的项目拱手相让，而后暗中收购信风的股票，突然举牌。
许励一时间搞不清楚沈明礼到底想做些什么。
收购信风科技？对沈明礼来说，损人不利己。
沈氏旗下的寰宇能源在风电能源方向几乎一家独大，吞并信风科技并无太大益处。想借此扳倒许氏更是无稽之谈，不仅会打草惊蛇，对许氏偌大的家业来说损失一个信风科技有影响，但影响并不大。
这种愚蠢的举措，可不像是沈明礼的作风。
还真是谈恋爱谈傻了？
沈明礼没有理会许励，只淡声对其他董事道：“今天紧急召集的董事会，无非是讨论公司的未来发展方向。我已经看过公司前几个季度的财务报告，营收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所以我们现在首要做的事，就是撤掉许励的职务，重选负责人。”
“沈明礼！”许励沉声呵道，“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哦？”沈明礼掀眸淡淡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忘了和你说，我现在是控股股东，有资格提议。”
许励嗤了声：“就你玩阴的从二级市场收购的那些股票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真觉得自己是这里的老大了？”
“哦。你说这个啊。”沈明礼旁边的江卓突然笑嘻嘻插话。他往桌上扔了一份转让文件，道，“不好意思啊。我老子去世，我正好从他那里继承了点儿信风的股份。不过我这败家子也搞不明白这些，就低价转给沈总了。”
加上江卓转让的股份，沈明礼确实成为了信风科技的控股股东。
沈明礼没再和许励废话，对众人道：“各位表决吧？”
会议室内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众董事会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有几个老滑头最先举手表决。
这几人都是江卓在酒局上认识的，早就对许励不满了，干脆和江卓他们联手把许励踢出局。
看到他们几人举手，有两个见风使舵的也跟着举手表决。
没一会儿，同意人数已然过半。
许励兀自笑了起来。
他那副谦和的表情早已不在，神色阴鸷地望向沈明礼：“沈明礼，你觉得把我踢出董事会就胜利了？我们两人的仗还长着呢，你最好把事情做绝，不然我迟早会把这笔账算回来。别忘了，你的软肋还捏在我手里。”
“当然。”沈明礼淡声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来见你。”
他侧头示意江卓，江卓又扔了一叠厚厚的资料在桌上，还不忘感慨：“哎，要我说啊，大家都识抬举。跟着他啊，真没前途。”
许励怔住：“这是什么……？”
“你要的证据啊。”江卓耸耸肩，指了下桌上的资料，“收受行贿，挪用资金，内幕交易……你胆子可真大，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这些证据已经移交警方了，你等着被查吧。”
“哦，对了。”江卓又从兜里翻出一根录音笔，摁下播放键。里面正是那天许励在日料店和他说的话。
江卓笑道，“真不好意思啊，我这废人不小心把你承认罪行的话给录下来了。看样子……八年前的案子警方也会一并调查了。”
江卓话音刚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进入会议室。确认身份后，为首的警官一脸冷漠地对许励道：“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拷住许励的双手，准备将他带回警局受审。
许励神色木讷地望着面前几个身穿警服的人。
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沈明礼所做这一切就是彻底毁掉他。收购他手里公司，把他送进监狱，让他彻底失去许氏集团继承的资格。
可他想不明白，面前这两个不合的人是怎么联合在一起，而江卓这个彻底废掉的人又是怎么搜集到自己私下进行违规交易的证据的。
“江卓，”许励咬紧牙关，“你真觉得沈明礼会这样对我，就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你？别忘了江浩然对他做过什么。”
江卓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压根不理会许励的挑拨离间。
他嬉皮笑脸地吹了声口哨：“我就是个废人，我怕什么啊？”
“废人”二字，是许励对他的嘲讽。如今听在许励耳中，却如针扎般刺痛。
沈明礼沉声打断两人：“许励，当初那件事是你们许家做的，和江卓无关。”
许励沉默地望向沈明礼。许久，他轻嗤一声。
他明白了，两人所谓的不合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是自己太轻敌，他认了。
和警察一起出会议室时，沈明礼背对着许励，背影冷漠。
他淡声对许励道：“许励，我说过，别动窈窈。”
许励顿了顿。
他兀自冷笑一声，没说什么，离开了会议室。
-
“丁姨，胶水放哪儿了？”
大年三十，整栋别墅内热热闹闹。
丁姨知道姜窈喜欢这些营造氛围的小物件，提前买好了各种装饰物，家里一群人将别墅装点一新，整间屋子都红红火火的，满是年味。
姜窈自然也没闲着，和丁姨他们一起布置。
准备好所有东西，姜窈给家里所有佣人发了红包，叫他们快点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
几人互相拜了年，这才离开。
送走所有人，姜窈瞧见门口两只红彤彤的灯笼，顺手把它们摆正。
上面还贴了两个“福”字，怎么看怎么喜庆。
正巧沈明礼回来，她笑眯眯迎了过去。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大过年的，其他人也要放假。”沈明礼好笑地回道，将手里那束红玫瑰递给姜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回家时给姜窈带一束玫瑰。
姜窈接过玫瑰，低头嗅了嗅，眉眼间染上明艳的笑意。
在艳醴的花朵的衬托下，愈发雍容美艳。
沈明礼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穿这么少，先进去吧。”
姜窈点点头，随着他一起进屋。
屋里随处可见火红的装饰，剪纸、对联、灯笼……就连花瓶桌布这些小物件都被换成了新中式的样式，整间屋子洋溢着过年的气息。
大抵是被这洋溢着喜庆的氛围所感染，沈明礼疏淡的眉眼间也染上几分浅浅的笑意。
换下衣服，沈明礼直接去了厨房。
今天过年，他们给家里的佣人全部早早放假，晚饭也是由他们自己准备。
姜窈想吃家常菜，拟好菜单，指定沈明礼亲自下厨做给自己。
姜窈醒好玫瑰，小心翼翼地插在餐厅的花瓶里，火红的玫瑰衬得整个屋子的色调都更加浓艳。
姜窈扬高声调，笑着问沈明礼：“这不会就是情人节礼物吧？”
沈明礼正在准备晚饭，没有回头，只笑着问：“不喜欢？”
姜窈“啧”了一声：“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差了点意思。”
“要求还挺高。”沈明礼轻笑一声，揶揄地问，“那我的礼物呢？”
姜窈噎了噎，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理直气壮地朝他讨要礼物了。
她走进厨房，在沈明礼身边凹了个非常妩媚的姿势，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摆，无辜地问：“这个礼物，沈先生不喜欢么？”
她今天为了符合节日气息，特意挑了件正红色的旗袍。
柔软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浓丽的颜色映衬着她明艳娇嫩的容颜，顾盼流离间，那双妩媚又带了些单纯的眸足以勾魂摄魄。
沈明礼斜睨她一眼，好笑地叹了声：“很喜欢。”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礼物确实差了点意思？”
沈明礼没有说话，而是指使美人将一旁洗好的蔬菜递给自己。
姜窈把蔬菜递了过来，使坏地将手上的水渍蹭到沈明礼的脸上。
沈明礼无奈，只得对她道：“有其他礼物。”
姜窈一听，喜逐颜开地咧起唇角。她抽了张纸巾帮沈明礼擦掉脸上的水渍，顺便踮脚在他脸颊上吧唧了一口。
沈明礼好笑地摇摇头。
晚饭期间，姜窈不停询问沈明礼准备的情人节礼物是什么，沈明礼却故作神秘，就是不告诉她。
一来二去，姜窈的小脾气上来了，气乎乎地跑到客厅看电视，任凭沈明礼怎么叫她都不搭理。
沈明礼收拾好厨房，到客厅叫姜窈一起出门。
姜窈小脸挂着怒气，就是不理他。
大冷天的，在家看春晚不好嘛，谁要和他出门！
沈明礼见她一脸傲娇的小表情，不怒反笑，道：“那我一个人去了？”
姜窈这才不情不愿瞅他一眼：“……你要去哪儿？”
“去过节。”沈明礼漫不经心地回道。
他走到玄关，换上外出的大衣。
姜窈瞅了眼电视里的小品，好像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看看他整什么幺蛾子。
但自己也是要面子的，才不要巴巴跟去。
姜窈故意没搭理沈明礼，把电视音量开得老大。
等她再悄咪咪往玄关的方向瞥过去，便看到沈明礼正站在客厅门口，眉眼间含着笑意，对上她的视线。
沈明礼扬了扬手中的大衣，笑着问：“需要我帮你穿么？”
姜窈：“……”
有台阶，她还是会下的。
姜窈关掉电视，拿着乔走过去，没说话，像只小孔雀似的高傲地朝他点点头。
沈明礼笑意更甚：“外面太冷，你换身衣服。”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姜窈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市中心。”
姜窈张了张嘴，终于知道沈明礼要带她去哪里了。
霖城市区不让放烟花，只有除夕这天晚上会在市中心举办一次烟火大会。
大抵是记得她之前想看漫天烟花，才特意带她去的。
姜窈之前和朋友去看过一次，人又多，旁边还全是亲亲我我的小情侣，之后姜窈便没再去过了。
但这回不一样，是和沈明礼去。
姜窈瞬间来了兴致，迅速回房间换了身厚衣服。
把她捂严实，两人才出门。
市中心的人很多，两人在路上堵了很久，终于到临江附近的观赏点。
市中心的节日氛围十分浓厚，临江两岸的柳树枝上挂满了红灯笼，宽阔的江面上不时有漂浮的花灯闪烁。
两岸人影如织，办着夜间庙会。摊位上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有各种表演活动。
姜窈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新奇。
沈明礼给她买了杯银耳雪梨，既能解渴，又能捂手。
姜窈捧在怀里，暖乎乎的，一时间忘却了冬日的寒冷。
逛了会儿摊位，又在戏楼前观看了半场京剧《游龙戏凤》，两人这才到烟火大会的最佳观赏点。
沈明礼提前订了位置，在最前排的vip区。那里和普通观赏区分隔开来，没有其他人，观赏的氛围要好很多。
十一点四十，大会准时开始。
“咻”的一声，一朵烟花在天际炸开。
随之，无数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点亮这片浓稠的夜色。
姜窈窝在沈明礼的怀里，心脏随着烟花炸裂的声音疯狂震动着。
她的眸子被烟花映得亮盈盈的，铺满缤纷的色彩。
身后喧闹，但姜窈却觉得那些离自己很远。
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和这漫天绚丽的色彩。
真好呀。
姜窈扬起脑袋，男人的侧颜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轮廓英挺深邃。
姜窈扬高声调，唤他：“沈明礼。”
沈明礼敛眸望她。
姜窈弯起眸子：“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来。”
他也随之笑了起来，笑容被烟火映得闪闪发亮。
“嗯。”他轻声回道。
每年，每天，每个时刻，都想和他在一起。
临近零点，无数烟花在天际噼里啪啦地绽开。
烟花变换形态，化成倒计时的数字。
人群随之开始一起倒计时。
就在倒计时变成“0”的时候，天空突然落入安静。
所有人都在喜悦中互道“新年快乐”。
姜窈随着躁动的人群，踮起脚尖，吻了吻沈明礼的唇，轻声道：“新年快乐。”
沈明礼低下头，浅浅回应着她的吻：“新年快乐。”
忽地，一道如金蛇般的烟火蜿蜒至天际，打破这份沉静。
人群突然传来惊呼声。
姜窈松开沈明礼，不由自主地往远处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她惊住了。
临江对岸的几座大楼突然亮起灯光，无数烟花在大楼上空一齐炸开，比刚才的景象还要华丽、绚烂。
玫瑰花状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随之大楼的灯效变幻，像是无数玫瑰花瓣从空中散落，铺满了整个江面。
大楼上的灯光打出“will you marry me”的字样。
“这是……情人节准备的特别节目么？”姜窈疑惑地问。
她之前来看过烟花秀，根本没这样的节目。
沈明礼好笑地叹了声。他从兜里翻出一个黑丝绒礼盒：“上次你不是说，欠你一场求婚？”
姜窈怔怔地仰起头。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原来是沈明礼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
——一场迟来的求婚。
就像偶像剧里男主表白时为女主点燃的漫天烟花和满城的灯光。
不能随意燃烟火，便借用这场除夕夜的烟火会；不能点亮满城灯光，便用集团旗下的几座大楼，为她准备了一场所有人见证下的求婚。
他用尽一切办法，只为讨她开心。
只为她那句玩笑般的，想要漫天烟花和满城灯火。
身后满是惊呼声。
可姜窈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眼眶被烟花灼得滚烫，有眼泪不停落下。
沈明礼单膝跪地，将那枚她最爱的粉钻钻戒递到她面前。
他笑着问：“窈窈，愿意嫁给我么？”
——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
——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