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多阳刚敲门,嘶哑的怒吼便震动耳膜:“走开!别烦我!”

  “……抱歉,我是回来拿东西的。”他小声说。

  里面顷刻变得安静,几秒后,紧闭的门被少年拉开了。

  裴时屹迅速转过身去,整个人都背对着他:“拿完赶紧走。”

  声音和先前一样沙哑,语气很冷,带着一股子傲气,完全听不出先前的哽咽是他发出来的。

  黎多阳走进去时,背对他的裴时屹似乎为了与他保持距离,去了窗边站着。

  他把床边那枚发卡拿起来,瞅着裴时屹的背影,过去问:“这个是你买的吗?多少钱呀?”

  少年看也不看,声音冷硬:“不是,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啊?你认真的吗?”

  “……”

  裴时屹终于偏过头来,却是扬手夺过那枚发卡,眼看真要往窗外扔去,黎多阳及时抢过来:“你别扔!你要扔的话,我就不还你了。”

  对方双手一顿,接着攥紧跟前的窗沿,抿着薄唇不理他,阴郁目光望着外面。

  黎多阳本来就是因为担心才回来的,看他脸上的伤口好像都没处理,又想到那会儿一敲门对方就怒吼的可怕情景,大概能明白怎么回事——裴时屹到底也才十四岁,这次在生日聚会上身心受创,激动下,肯定不让别人靠近自己房间。

  黎多阳说:“我听说,生日当天要是一直发脾气,以后都不会太顺。”

  他在胡说。

  少年身上的戾气徒然加重,余光瞪他。

  黎多阳对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眼睛弯成月牙,哄幼儿园小孩子似的:“那个礼物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走,回头再给你补一个,你别哭好吗?”

  裴时屹一愣,随即炸了:“谁哭了?!你、你在胡说什么?!”

  少年目眦欲裂的表情确实唬人,黎多阳被他吓到了一瞬,懵懵站着。

  等回过神,就过去拿地上的那盒礼物。

  裴时屹看他又要走,傻了。

  可人没走,黎多阳把那盒礼物收起来放到了柜子上,又打开柜子上的医药箱,拿出里面消毒和外敷的药过去。

  “你过来,我先给你擦药吧。”

  裴时屹抵着床沿紧握的拳头一颤,一动不动。

  片刻后,在那道询问的目光再次扫过来时,他僵硬地抬起腿,过去了。

  差点儿同手同脚!

  黎多阳专心给他上药,两人谁都没说话。

  在碘伏擦到嘴角伤口时,裴时屹听到黎多阳笑了声,掀起眼皮看他。

  黎多阳怕他误会自己是奚落,拿出手机迅速对他嘴角拍了下给他看:“我刚发现,你嘴角那个红痕和碘伏连在一起,好像一个梨子。”他画都画不出这么像的!

  裴时屹:“……”

  没找到,地上也没有。

  正要问裴时屹,额头上的几缕刘海就被一枚发卡夹住了。

  “……”

  黎多阳眼珠子下意识往上转。

  少年因他娇憨姿态晃神了下,紧接着,发红的眼睛从他脸上移开,僵硬地走到书桌前坐下。

  裴时屹的书桌很简洁,宽而长的木制大桌面上只有一台电脑和两本书。

  他坐下后,两只手就仿佛不知如何去放。听到后面靠近的脚步声,索性打开电脑,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

  等待开机时,黎多阳已经走到他身后,小声确定:“发卡是你不要的啊。”

  裴时屹:“……”

  鼠标都快被他捏坏了。

  这时,屏幕亮了起来。

  电脑桌面上的一家人合影,映入两个少年的眼瞳里。

  一家三口,是年轻时期的裴佑平、颜嫚以及中间的幼年版裴时屹,那应该是他出国前四五岁左右的时候。

  幼年版的裴时屹和妈妈更像一些,还会对着镜头微笑,看着非常可爱。

  坐在电脑前的裴时屹一动不动,看得出了神。

  黎多阳说:“你妈妈那时候好漂亮。”

  不是现在不漂亮了,但不知为什么,看了屏幕上那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女人,如今的颜嫚……更像是被掏空的一个躯壳,总是黯然无神。

  裴时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对黎多阳的话并不回应,半晌后,突然冷声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出国吗?”

  准备走的黎多阳又折回来,摇头说不知道,原书里这些都是略过的生活剧情。

  对方余光睨着他:“因为你。”

  黎多阳:“???”

  他立马拧起眉头:“你们家的事,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别想碰瓷他。

  少年不解释,也不反驳他的话,继续看向那张合影:“爷爷当初不应该许那个娃娃亲。”

  黎多阳不太明白这之间的联系,但还是小鸡啄米点头。

  这方面,他们想法还挺一致的。

  他一直站在裴时屹的椅子后面,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盯着屏幕的眸子变得异常阴晦,有经年累月的恨意在深处滋长。

  突然,久未操作的屏幕变黑了,原本的合照消失,清晰倒映出少年伤痕明显的青涩面孔,以及后面正瞧着桌边手工糕点发呆的漂亮男生……

  黎多阳之前的注意力全在裴时屹这个小可怜身上,都没发现他房间还有吃的。

  糕点是黄色的,小鸭子形状,好可爱,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正要问问裴时屹那是什么味,对方却先一步开口,语出惊人:“裴佑平一直想我以后能有个为他带来利益的联姻,你说,如果他最不想成的婚约以后履行了,他会不会当场气死?”

  黎多阳:“?!”

  下午四点,宅院里的大多数孩子都走了,黎多阳还是没走。

  裴时屹自从发表了那番“父慈子孝”言论后,就愈发不对劲了,被扯破的衣服也不换,顶着伤痕和一脸创口贴下楼,径直走到在院子中间,冷冷看着人,把一群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的孩子们吓得战战兢兢。

  最后,还是管家挤着笑过来,继续主持聚会的重要环节,唱着生日歌把蛋糕推到少年身前。

  裴时屹皮笑肉不笑,仿佛上午的不堪与他没有半分关系:“该你们祝我生日快乐了。”

  稍微大点儿的还能强颜欢笑地过来,年纪小些的,被吓得磕磕巴巴,一说完生日快乐就赶紧溜到大孩子们后头。

  吹完蜡烛吃了蛋糕,大家就跟约好了似的,零零散散迅速离开。

  裴时屹在最后一个人——黎多阳走之前,木着脸转身上楼了。

  大厅里,黎多阳恍恍惚惚吃完手上的蛋糕,魂回来了,心里的主意也终于定了。

  他再次上楼,敲了那扇门。

  “别烦我!”还是吼得很厉害。

  “我……我有话跟你说。”

  门开了。

  黎多阳仰头看着眼前的裴时屹。

  几秒沉默后,少年看他像是不好意思说话,眼底浮现几分骄矜之色:“你想让我送你?也不是不可……”

  “不是。”黎多阳摇头。

  “……”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多阳好像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委屈闪过,正要继续说,对方忽地握拳道:“那你来烦我做什么?!”

  黎多阳看他情绪不稳,感觉自己在撞枪口,正纠结着要不要改天再说,对方倏地越过他,气势汹汹出门往下走。

  黎多阳连忙跟上:“你怎么了?”

  对方一脸凶神恶煞:“都说了别烦我!”

  两人离得很近,一个走得快,一个追得快,骤然撞到一起,胳膊挨上,裴时屹脸色大变,本能地把人推开,没怎么用力,可黎多阳毫无预备,还是被他那一下推得摔了个屁股墩。

  裴时屹僵了一瞬,第一时间去拉他。

  黎多阳甩开他的手,嘴巴动了动,蚊子似地说了句话。

  裴时屹看他不起来,有些着急,眼中燥郁之色更浓,在黎多阳眼里,就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大声点!”

  他听不清。

  黎多阳扯掉头上的发卡:“解、解除娃娃亲!”

  裴时屹:“???”

  “……”

  从未被如此“羞辱”的裴时屹颓然站直,垂眸幽幽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