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玄幻奇幻>御仙九重歌>第56章 玄心
  朮夷与临渊共看药书,这一看就是一炷香时分过去。

  赤婸本想临渊难得能投朮夷所好,看一本药书又能花多少时间,因此便坐在一旁等二人看完。

  谁知朮夷对书中所载每一个药方,都要大发议论,临渊听了他的议论,又要再赞叹一番。临渊性子单纯,觉得好了那是一定要赞的,朮夷医道虽精,但独居已久,除了狐族偶尔与他接触之外,竟是许久没有见过外人,被临渊这么情真意挚的一赞,登时飘飘然起来。

  他兴致越来越高,只讲得口沫横飞,临渊听得如痴如醉,赤婸则等得不耐已极。眼见太阳都已落山,赤婸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身边,道:“喂,天都黑啦,还看什么书?”

  朮夷“唔”了一声,头也不抬,挥手道:“那就给我点盏灯来。”

  赤婸再不答话,夹手便抢过药书,背在身后。

  朮夷与临渊同时叫出声来,朮夷跟着便怒道:“臭丫头,你干什么?还不快把书拿来!”

  赤婸板着一张俏脸,道:“就不还你,咱们先讲正事。”

  “什么正事!什么正事!有什么事比我看书还重要!?”朮夷大发脾气,“臭丫头,你再不把书还给我,我先一把捏死你!”

  赤婸将药书举高,笑道:“你想捏死我吗?倒也无妨,但我手上劲力只需一吐,这本书便会立刻被我震烂,你信不信?”

  朮夷被她这么一说,登时不敢妄动,骂道:“你这丫头鬼灵精的,我早知不是好人,跟你那个哥哥一模一样,脑子里净转着些鬼主意!”

  赤婸听他说自己与白珩相像,脸上犹如春花初绽,笑生双靥,道:“要是我王兄在此,必然早就把事情办妥啦,哪里还会等到现在?喂,你到底要不要讲正事?不讲我就把书撕烂啦。”说着双手一动,仿佛便要撕书。

  朮夷见状怪叫一声,跳起身来,用力一捶胸膛,怒叫道:“讲就讲!什么正事?”

  赤婸不敢松手,下巴一抬,指了指临渊:“喏,就是他的事了。第一件,他想采瑶草;第二件,他想请你给他治病。”

  朮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要采瑶草,那也得看他自己本事机缘,你问我干什么?至于治病,“他回身一把抓住临渊,把他转来转去的细看,“他有什么病?有什么病?啊,是了,这家伙神魂破碎,眼下虽已被秘术暂且缚住,但也撑不了多久了,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内啦。”

  临渊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左右拨动,自己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旋转,便跟一只陀螺相似,又听朮夷说自己病势竟这般重,不禁茫然若失。

  师父从小就给自己灌下那么多汤药,难道为的是这个?他又怎么不跟自己说?

  “那你能不能治啊?”赤婸曾亲眼见过临渊神魂分离的样子,倒不如临渊那样震惊,问道。

  “这......这......”术夷两道本就靠得很近的眉毛又往中间聚拢了些,连成了一字。

  赤婸眼珠子一转,道:“罢了罢了,看你这般为难,想来是治不好了。唉,我只道你这炎帝侍是真有本事,没有治不得的病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朮夷怒道:“我怎么就治不好了!”

  赤婸摇头,叹道:“治不好便治不好,我又不会笑你。只是你往后可别跟人家说你是炎帝身边的人了,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你这般给他丢脸,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呢。”

  “我怎么给他丢脸了!”朮夷哇哇大叫起来。

  “炎帝号神农,那可是医道的祖宗,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这岂非大大的给他丢脸吗?”

  “这是小病?”朮夷大怒,“这怎么会是小病!?”

  “咦?原来不是小病?原来这在你眼中已经是大病了?”赤婸睁大了眼睛,跟着便点头连连,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朮夷生性暴躁,给赤婸这么一激,气得跳脚怪声叫道:“这又是什么大病了!这自然是小病!我若真要治,哪里有治不得的病?”

  “嘘,”赤婸让他噤声,艳丽的脸上满是同情,“别瞎嚷嚷啦,治不得就治不得,你嚷得这样震天动地,要真治不好,那可怎么办?”

  朮夷只憋得一张大脸胀得紫红紫红,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这就治给你看!”

  赤婸心下窃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道:“这可是你说的。”

  “这病我能治,但这小子挺不挺得过去,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朮夷一对如豆的小眼横着又把临渊打量了一番,“若治到一半,他死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可怪不到我头上。”

  赤婸吃了一惊,她却没想到临渊的病治起来竟这般凶险。她摇头道:“不成,你若是把他治死了,那还是你没用!”

  朮夷大怒,正要嚷叫,却听临渊先开口了:“赤婸,别这么说,这病本就难治,我这两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来。若等闲能治,师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治不好我,还得设法把我送到这里来。”

  “是吧?是吧!”朮夷一颗大脑袋在临渊与赤婸之间转来转去,很是得意。

  赤婸道:“但若是为了治病,反而丢了性命,你岂不很冤?”

  “但我若不治,左右也是个死啊。”临渊叹了口气,又转头向着朮夷道,“前辈,你打算怎么治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朮夷恶声道。

  临渊噢了一声,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朮夷却又盯着他不放了,过了半晌,道:“你小子是西山斩梦的不是?身上一股貘的傻味儿。”

  临渊点头道:“是啊。”

  “那把你斩梦的法宝拿出来我瞧瞧,”朮夷没好气的道,“特别是那颗叫什么什么的鬼珠子,都拿了出来!”

  自从下山那一日起,临渊把师父送给自己斩梦用的东西,都收得好好的,从不离身。

  此时见术夷忽说要看,他也不推辞,便即取了出来。

  先是从梦魂界里抽出了那把色泽如墨的斩梦刀,然后指尖一旋,拿出了一颗琉璃一般澄澈剔透,却隐隐有光华流动其中的珠子。

  他正想着是不是要把阿毛从梦魂界里也叫出来,朮夷却已夹手抢过他手里的珠子,放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珠子不甚大,与榄夷一对小眼倒是相映成趣。

  朮夷看了半天,忽地问道:“这珠子做什么用的?”

  “咱们斩梦,为的是将困在梦魂界里的神魂带出,还送进人的神枢之中。”临渊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珠子便是用来将无形无质的神魂储于其间,带回元阳界的。”

  朮夷怪目一翻,道:“你这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竟连这珠子最大的功用都说不出,倒好意思说自己能斩梦?”

  临渊有些不服气,道:“师父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我自然只知道这样了。你若知道别的作用,不妨说出来。”

  “你小子不信我?”朮夷恶狠狠地道,“那你问你师父去,又问我做什么?”

  赤婸插嘴道:“临渊,他骗你呢,他也不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了?”朮夷怒道。

  “你说不出,那就是不知道。”赤婸回嘴道。

  朮夷大怒,冲口道:“我自然知道!这珠子最大的功用,还是在能修复受损的神魂!”

  “当真吗?”临渊闻言大喜,拍手道。

  朮夷这才发现上当,怒目瞪视着赤婸,只见赤婸对着他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哎哟,瞧不出你当真知道。真不愧是炎帝侍,当真是见多识广。”

  朮夷给她一捧,满腔的怒气登时泄了一半。一双小眼转来转去,犹豫着是不是还要骂她。

  临渊在旁很是心急,问道:“这珠子当真有这功用,那岂不是恰好对症?”

  “对症是对症了,但你的神魂可不是小磨小损,你道那么容易修复?”朮夷给临渊一问,便即忘了要骂赤婸,“你的神魂破碎如此,少说也得三天的功夫,方可修复。”

  “三天便三天,打什么紧?”临渊叫道,“前辈,你这就动手吧。”

  “你这小子当真是蠢得不可救药!”朮夷骂道,“你怎么不想想,我若将你的神魂全都取出了,你会怎么样?”

  临渊一呆,却是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神魂全然离体,那便死啦。”朮夷哼了一声道,“刚死之人我或许还能救回,但死了三天,身子都要发臭发烂了,我还怎么救啊?”

  临渊脸色一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你是有法子的,是不是?”赤婸抢着问道。

  “我自然有法子,但我说过了,我虽能治,但这小子若自己撑不过去,那便是一个死。”朮夷说罢,转头望着临渊,没好气的道,“你真要治?”

  临渊不答,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赤婸心中暗暗佩服,她游历江湖经年,但像临渊这样在生死关头前镇定如恒的人,却是少见。

  这名少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他对于生死这样洒脱?

  朮夷见临渊居然这样决绝,同样有些吃惊,道:“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说的是,你若没能挺过去,那可就立时死啦!若你不治,我倒也有法子延你几年阳寿。”

  临渊摇头道:“延几年阳寿,但终归还是要死。且这几年间,时时担惊受怕,生怕自己随时要死去,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活着便要好好活着,死便痛快的死去,拖着半死不活,那才是折磨呢。”

  朮夷歪着头看着临渊,把临渊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打量了几次,终于道:“你这小子倒有些意思。”

  临渊摸了摸后脑,道:“是吗?”

  赤婸皱着眉头,她向来豁达,但此时却反不如临渊洒脱。临行前,白珩的话犹在耳际。

  “此行无论发生何事,临渊都不得有所损伤。他于我们有用,有大用。”

  有了白珩此言,临渊尽可对自己的性命不萦于怀,她却是万万不能的。

  “慢着,你究竟要如何治,先说清楚了。”她再次拦在临渊身前,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朮夷。

  朮夷望着她,眼神很是不屑:“我便是跟你说了,你这臭丫头又懂得什么?”

  赤婸执拗道:“你说便是,管我懂不懂呢。快说快说!”

  临渊也插嘴道:“是啊,前辈你便说清楚吧。我师父说,医者父母心,可不能让病人悬着心,能讲清楚的便该讲讲清楚。”

  “我偏不爱讲那么多,你们爱信不信由得你们!”朮夷怒道,“不爱治便滚,道我好稀罕吗?”

  “不过......”临渊还待再说,但只说了这两字,却见术夷已经跳起脚来,骂道:“你竟敢不信我?臭小子,活该让你一病不起。”

  临渊心想你不是说爱信不信由得我吗,怎么却这样暴跳如雷?

  赤婸叹了口气,道:“好,好,我们信你便是,但你记好了......”她抢上几步,低声在朮夷耳边说了一句话。

  “王兄要他活着,你若把他治死了,这姑瑶之山,可就不归我青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