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玄幻奇幻>御仙九重歌>第68章 风来
  浅淡的月光匀匀洒下,到了地面上,一层薄薄如霜。

  风过草动,沙沙有声,一道豔红的身影在半人高的草丛之中,异常迅速的闪过,正是赤婸。

  她依著那日白珩带她走过的路,翻身下崖,此刻崖底长草如刃,她一张精緻姣美的面孔也因一个不慎,给草叶带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凭著记忆一径前行。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面石壁之前。

  赤婸伸出手,轻轻抚在那一片石壁上,触手粗砺冰凉。

  这一面石壁之后,有她所谓的母亲。

  她对娘的记忆,已经很淡薄了,但她依稀记得,那是个优雅灵秀的女子,在自己玩得浑身髒兮兮的回家时,娘会蹲下身来,任凭雪白的裙裾拂在地面上,掏出手巾,仔细的为自己擦脸。看書溂

  娘的手很白很细,她的手巾上总是有一股很香的味道。擦了脸以后,她会对著自己温柔一笑,牵著自己去吃饭。

  却原来,这些都是假的吗?

  她的母亲,当真是那晚在山洞中见到的那个离姎?

  赤婸咬著下唇,瞪著眼前这片石壁。

  多想无益,不如直接进去见她,问个清楚。

  既打定了主意,赤婸便探指入口,咬破了手指,鲜血流出。赤婸学著白珩,将鲜血抹在石壁之上,她迫不及待的抬起头,等待著眼前石壁消失。

  四下裡,除却虫鸣、风声以外,什麽声音都没有。石壁也依旧巍然而立,没有丝毫变动。

  赤婸心中恼恨,重重一捶石壁,只捶得碎石簌簌而落,她心有不甘的瞪视著眼前石壁,忽将手背伸到口前,重重一咬,登时鲜血迸流,她抬手将石壁抹出了一片血红。

  石壁却是文风不动。

  赤婸心中气苦,发起性来对著这片石壁又踢又打。

  白珩的血可以,为什麽她的就不行?为什麽他们的血脉不是相连的?为什麽他们竟成了没有关联的外人?

  赤婸最后一拳重重打在石壁上,她彷彿浑身再没有力气,只能将头靠在石壁上轻轻喘息,她的手无力垂在一旁,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草叶之上,嗒嗒有声。

  然后也有旁的什麽,也落在了草叶之上,发出了相似的声响。

  一隻手,忽然很轻很轻的落在了她的肩上。

  赤婸一惊,跳起身来,退开几步,却见淡淡月光之下,一个人静静望著自己,风吹动他一身素淨的白袍,不是白珩却又是谁?

  乍然见到白珩,赤婸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张开了口,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白珩淡淡转过目光,望著眼前巍峨的石壁,他伸出右手在左手指上一划,待得鲜血流出,便将之涂上了山壁。

  彷彿有雷声隐隐自地底传出,地面一阵震动,赤婸千难万难的那片石壁,就这样消失了,露出幽深的洞口。

  “进去吧。”白珩静静道,话毕,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赤婸脑中乱成一团,不知道白珩是什麽用意,眼见山壁又将关起,忙也跟了进去。

  甬道中一片幽暗,两人一语不发的向前而行,在黑暗之中,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更是清晰。

  终于黑暗渐淡,来到了那个围绕著火球的洞穴,与前次相比,此次火球的光线却黯淡了许多,赤婸抢上几步,只见离姎蜷缩著身子,倒在地下,脸上殊无血色,不知是死是活。

  她一心要见离姎,但也不知为何,终于到了离姎眼前,她竟害怕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往白珩靠近了一步。

  “她……她这是怎麽了?”赤婸问道。

  “睡著了。”白珩道,“上回给妳换了血,对她而言元气大伤,需得沉睡一阵,方可渐渐恢复过来。”

  赤婸问道:“那她得睡……”她猛地觉得不对,她怎麽这麽轻易地又和白珩说话了?

  白珩自然发觉了她的懊恼,他眼神微柔,静静道:“这一睡需得睡个一年半载,方可稍补她所失的精血。”

  赤婸一听,不由得好生失望,若是平时,她自然便会磨著白珩设法让离姎醒得早些,但此时,她又哪裡能开这个口?因便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循原路而出。

  “等等。”白珩的声音,却自身后传来。

  赤婸足下一顿,却没回身,只是站住了听他要说什麽。

  只听得脚步声响,白珩已经走到她的身后,赤婸只觉得一阵莫名紧张,却倔强不愿回头,静待白珩开口。

  白珩没有开口,赤婸却听得布帛撕裂之声,她终于耐不住好奇回过了头,只见白珩已从衣袖上撕下了长长一条布条,接著,执起了自己鲜血未凝的那只手,用布条将伤口细细的缠起。

  他的神色是那样安稳而专注,彷彿两人之间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如以往一样在照顾著这个动不动就磕伤碰伤的小妹子。

  赤婸冷不防抽回了手,未曾绑好的布条又鬆脱了,垂落地面。

  白珩顿了一顿,道:“听话,把伤口扎好了再走。”

  赤婸的身子隐隐发抖,叫道:“你又不是我哥哥,我以后不归你管啦!”

  白珩神色一凝,侧头望著她,眼底的情绪複杂到了极点。

  两人互望了片刻,方听得白珩轻轻地开了口。

  “妳不是我妹妹,我很高兴。”

  听得此言,赤婸先是睁大了眼望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她怔怔的问。

  白珩眼神一动,彷彿有些莞尔,又有些无奈。

  “赤婸……”他柔声开口,然而他却没能把话说下去,只因赤婸已经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白珩若要避,怎麽会避不开这一下?

  只是他见赤婸眼中含著泪,神情悽楚,似是伤心到了极处、难受到了极处,便不忍避开,生生受了她这一拳。

  赤婸这一拳彷彿要把积在心中数日的鬱愤全都宣洩出来似的,又快又重,即便是白珩,要这麽不避不让,受她这一拳也著实不易。

  赤婸呆了一呆,她原没想到真能打到白珩。眼见白珩抚著胸口,蹙眉面露痛楚之色,她有些后悔,然而又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她呆了半晌,跺脚叫道:“你这般瞧不起我,连避一避都不肯?”

  白珩胸口疼痛渐消,听得此言,却又蹙起了眉头。

  他该怎麽,才能让赤婸明白他的意思?

  见白珩不答,赤婸伤心更甚,语带哭音又叫道:“你既不喜欢我,我以后便离你远远的,我永远永远不睬你了!”说完,她脚跟一转,急匆匆的往幽暗的甬道中奔去。

  她奔得好快,然而白珩比她更快,她刚觉得耳际风声一响,身旁似有什麽一掠而过,紧接著,便一个收煞不及,撞在了白珩的胸前。她站稳了步子,正要退开,却给白珩一揽,圈进了他的怀裡。

  赤婸一愣,却听得一声深深的叹息,自白珩的口中逸出。

  “我几时说我不喜欢妳了?”

  黑暗之中,白珩的声音虽不大,但在赤婸耳际,却是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

  只这一句话,赤婸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她伏在白珩怀中,哭了个淋漓尽致。

  白珩揽著她,如她小时哭泣时一样,轻轻拍著她的背心。

  “你还骗我做什麽?你说了的,我不是你妹妹,你高兴得很。”赤婸哭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是不是?”

  “不是的。”

  赤婸哪裡听得进去,哭道:“你骗人!你对我好,那都是假的,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不喜欢我这个妹妹,没了我,你……你才省心。现下我什麽都知道了,你自然更加不要我了!”

  赤婸只感觉白珩身子微微一震,轻轻叹道:“傻瓜。”

  “我本来就傻!”赤婸用力一推,挣开了白珩的怀抱,叫道,“我就是傻,才四处跟人说我有个多麽好的兄长,我才日裡夜裡的骄傲有你这麽个哥哥,我……我本就是个大傻瓜!”

  幽暗的光线中,只见白珩站在当地,望著她的眸光,竟然还是那样温柔而专注。

  “无论妳是不是我妹妹,我都必护妳一生一世。”白珩一字一字,缓缓地道,“我说的话,从来作数。”

  他说的是那样清晰而坚定,赤婸怔愣的听著,一时竟忘了哭泣。

  “赤婸,”白珩轻声道,“妳从来只当我是哥哥,妳可想过,我待妳好,却从来不是因为妳是我妹妹?”

  赤婸又是一怔,睁著一双红肿的眼睛不解望著白珩。

  “那是为什麽?”她问道。

  白珩伸出手来,用光洁的袖子替她细细的擦拭她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擦毕,他却仍然捧著她的小脸,没有鬆开。

  “我喜欢的是妳赤婸,不是我妹妹。”白珩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略见清瘦的面颊,轻轻地道,“这样可明白了吗?”

  临渊端著药碗,呆呆地站立在赤婸门口

  这几日来赤婸足不出户,谁知道今日房裡却忽然空了,临渊想起自己早先与赤婸说的话,心想她定是去见白珩了,但自己手上的药此刻一分凉似一分,可怎麽办呢?赤婸又是个没人盯著就不吃药的主儿,难道他要一直守在这裡等著赤婸回来?

  他正自烦恼,却听得身后一人道:“你在这裡傻站著,做什麽呢?”

  他一听声音,便知是怜奴来了,回身道:“姊姊,妳来啦?王君今日这麽早放妳,是不是赤婸去找他了?”

  怜奴本也是来找赤婸的,听得她不在,也是一奇,道:“没见她啊?她多早晚走的?”

  “我也不知道,我适才在这儿煎药,就没见她了。我只道她只是出去走走,谁知药都煎好了,她却还没回来呢,这可怎麽办?”临渊说著,将药碗往她眼前一递,道,“这药又该怎麽办?”

  怜奴抿嘴一笑,道:“赤婸身子早好得差不多了,她是心裡难受,你难道不知?”

  临渊摇头道:“我怎会不知?但她性子要强得很,若不是我问,她便什麽也不跟我说。要换作我,早憋坏了。”

  怜奴心道若人人都像你一样憋不住话,那世上许多事可都要简单得多了。看書喇

  “那你问她,她可说了什麽没有?”怜奴问道。

  “她说王君骗了她。”临渊皱眉道,“但到底还是没告诉我是什麽事。”

  怜奴一听,想起赤婸身世,心下便猜中了七八分。

  “这是旁人的家事,我们还是少过问的好。”她淡淡一笑,道。

  临渊称是,又道:“我虽不懂,但想来王君对赤婸向来极好,虽然有事瞒她,想来也没有什麽恶意。”

  “是啊。”怜奴抬起头来,望著天边的一钩明月,喃喃道,“莫说没有恶意,甚且可能都是为了她,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