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玄幻奇幻>御仙九重歌>第83章 旺财
  洞内,苗苗与临渊相对无言,只是静听洞外风雪。

  忽然,临渊轻轻“啊”的一声,同时苗苗浑身的毛一竖,亦站了起来,眼露警惕之色。

  临渊轻轻叹道:“他终于追来了。”

  他们都听见了远远的一阵踏雪之声,正在慢慢地接近。

  临渊望着又自低咆起来的苗苗,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道:“妳别怕,咱们总有法子对付他。”

  苗苗回过身来望着他,眼中流露出十分哀愁的神色,忽然,她凑过嘴去,就要去叼临渊。

  “不行。”临渊皱着眉头向旁避开,“咱们不能再逃,妳也不许要我自己逃。”

  苗苗摇了摇头,心裡不禁发急。

  她太知道表哥的能耐了,表哥这人看上去虽是个富家公子,然而只有她知道,表哥对自己有多狠。

  那一年表哥十七岁,舅舅带着他们到洗剑山庄论剑,在众多武林世家的青年才俊之中,表哥凭着一手金针以及一柄青钢剑,连败七人,还得了一柄洗剑山庄所铸的神兵利器。

  那一日洗剑山庄庄主对表哥的点评至今仍旧在耳。

  如此佳儿,难能可贵。

  舅舅听了,虽然口裡仍是谦逊,但苗苗在一旁看着,却能看出舅舅对表哥还是很骄傲的。

  武林年轻一辈之中,甄宇论人品、论相貌、论武艺、论家世,样样都确是拔尖儿的人物。

  人人都道他甄宇家学渊源,比旁人强这也是理所应当,然而只有苗苗知道,表哥绝不只是一个倚仗家世的人物。

  那一年舅舅亲传了一招剑法,那剑法甚难,表哥一时没能学会,那日夜裡,苗苗便坐在练武场旁,看着表哥一次又一次的习练,后来她睡着了,还是表哥将她抱回房内,其后,表哥更直练到了天亮。

  她亲眼看过表哥手上练剑练出的水泡厚茧,她自然不会认为,他甄宇是个能够轻易应付的人了。

  她见临渊脸上固执的神情,心想这个人又不知道在发什麽呆,竟以为他能对付得了表哥?

  许是临渊自小与阿毛一同长大的缘故,对于苗苗的神情,他竟也能判读一二,见她此时眼中神气既焦急,又有些不赞同,便伸手拍了拍苗苗的背,道:“逃不是办法,妳身周大雪不断,无论逃到哪裡,都必留下痕迹,咱们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况且妳我未必就弱过他去了,何苦要逃?”

  苗苗闻言,却低下了头,似乎有些为难。

  临渊明白她的心意,温言道:“妳不想对他出手,那也罢了,毕竟他还是妳的表哥。妳别怕,交给我就是了。”

  苗苗抬起眼,又是疑惑又是不解,心想临渊究竟是哪裡来的底气说这样的话?

  临渊知道她在想什麽,便笑了一笑,道:“我新学了一些东西,恰好可以试一试。”

  苗苗只道临渊又在异想天开,不知道到哪裡学了几路拳脚,便又呆气发作,自以为可以与甄宇抗衡,正急着摇头,此时却听得甄宇的声音穿透风雪,传了进来。

  “苗苗,妳自己出来,我便不伤他。”甄宇的声音便如过去无数次唤她的时候一样,閒静而简洁,“出来,我带妳回家。”

  苗苗听得这个声音竟已近在洞口,心中一震,暗暗一咬牙,狼爪挥落,推倒了临渊,跟着她奋力一跃,一霎眼间便跃出了洞口。

  他已经不是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表哥了。

  如今他只是敌人。

  苗苗四足皆深深地陷入了积雪之中,在漫天风雪之中,她稳稳站在洞口之前,望着踏雪而来的甄宇,露出了森森白牙。

  风声倏紧,苗苗已然一跃而起,迅疾异常,便如一道残影一般的朝甄宇扑去。

  甄宇抬脸望着她扑来,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怒,也不知心底想些什麽,然而他的双足,却彷彿钉在了地下一样,避也未避,便以肉身生生迎受了苗苗这一扑。

  狼影如电,转瞬间,甄宇应声而倒,他已然被深深按进了积雪之中。

  然而他却全然没有闭上眼睛,甚至连一霎都不霎。

  他就看着苗苗如此声势狠恶的朝自己扑来,将自己扑倒在地,眼中却连一丝恐惧都没有,有的反倒是一种厌弃般的冷静。

  苗苗死死按着他,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将他扑倒了,又不解他为何不闪不避。

  一人一狼的双眼对上,却反倒是居于上风的狼的眼神较为惶惑。

  甄宇给按在雪堆裡,似乎浑身都已不能动弹,似乎只有手指能够动一动。

  于是,他便动了一动手指。

  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在这风声呼啸的绝谷之中,这一串铃铛声显得十分怪异。

  甄宇双眼仍然一瞬不瞬的望着苗苗,见她初听到这铃铛声时愕然睁大了双眼,而后似乎十分痛苦一般呜呜叫了起来,再后来,便滚倒了在雪地之中,不住抽搐。

  甄宇慢慢的坐起身来,左手食指仍旧不断地摇动,绑在食指上的那个小小的金铃,便也响个不停。

  他望着在雪堆之中疯狂打滚的大狼,望着大狼的身子开始变形缩小,眼神始终是那麽冷静。

  终于,铃声停了下来,甄宇抬眼望向天空。

  风雪已经停了,天空裡一片乾淨,阳光淡淡洒下,却不知原本漫天的阴云,在这片刻之间,都去了哪裡。

  适才刮面的风雪,恍若一梦。

  而后,他的眼光又淡淡的转回了地上。

  黑髮如瀑委地,一名纤瘦的少女身着雪白短衣,露出了如玉的肌肤,瑟缩倒卧于雪地之中,簌簌发抖。

  甄宇好看的脸孔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这才是他的苗苗。

  清蓝的天空之下,满地的白雪几乎亮得令人难以直视,而倒卧在地上的少女露出的肌肤,亦是白皙如雪。

  呼啸的风声不再,雪谷之中,忽然静得有些空洞。四下里,万籁俱寂,只余少女痛苦喘息的声音。

  甄宇静静望着她,只见那少女浑身颤抖,挣扎着支起身子,抬起脸来。

  覆面的长发如水滑落,雪肤花貌,眉眼清莹,不是苗苗却又是谁?

  苗苗坐在雪地当中,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被抽干了,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片阴影覆上她,她惶然的眼眸中倒映出了甄宇的面孔。

  苗苗恐惧已极的低呼一声,瑟缩着身子,便往后退。

  甄宇如何能容她退开?一探手,苗苗便被整个人从地上扯了起来,踉跄向前扑跌而入他的怀中。

  他低头望着苗苗苍白失措的面孔,薄唇微微一扬。

  他的苗苗,总算回来了。

  苗苗看见甄宇那抹笑容,如堕冰窖之中。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向来对自己温柔体贴的表哥,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面如死灰,低声道:“你杀了我吧。”

  “我怎会杀你?”甄宇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我要带你回家,便如你不曾离开过一样。”

  苗苗眼眸中出现了一丝荒谬的神色。

  “表哥,你难道以为我还能回到甄家,假作不知你们对我的一切图谋,傻傻地任人宰割吗?”苗苗惨然道,“你若要杀我,尽管动手,但若以为我会信得你的话,跟了你回去,你可就错了。”

  甄宇眼神一动,顿了半晌,方慢慢地道:“你果然都知道了?”

  苗苗笑了一笑,那个笑容却甚是摧心:“我还是知道得太晚了,否则我一早便走了。我便是死在荒郊野外,也总比给你们这样无止无尽的折磨要好。”

  “于是你便逃了。”甄宇冷冷的道,“你怎么不来问一问我,为何如此对你?”

  苗苗似乎听到了极荒唐的一句话一般,失笑道:“问你?难道你还会回答我?难道我听了你的回答,还会心甘情愿的留下,任你们将我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作你们的禁脔?”她慢慢的摇了摇头,“表哥,我永远不会去问你,便如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们一样。”

  甄宇眸中怒气一闪而过,抓着苗苗的手一紧,苗苗只觉得上臂一阵剧痛入骨,然而她却一声也未吭,只是睁大了一双饱含不屈的眼,昂然迎视甄宇。

  “你要杀便杀,然而要想再骗我,那是万万不能了。”她一字一字的道,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绝无转圜余地。

  甄宇望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庞,俊脸上彷佛凝了一层寒霜,冷然道:“你想死?”

  苗苗不答,只是凄然一笑,别开了目光。

  甄宇对着她凝目而视,只见她容色姣好如昨,然而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陌生,令他的心底翻腾着一股冰冷的怒意。

  “哪有这么容易?”他蓦地道,手臂猛的一紧,冰冷的目光在苗苗的面孔上逡巡,“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又怎么能死?”

  苗苗只觉得他的手臂仿若铁箍,箍得自己几乎有些疼痛而难以呼吸,她欲待挣扎,然而全身无力,又哪里推得开他?

  正挣扎间,忽听得甄宇闷哼一声,环着自己的手臂陡地松了,跟着她腰间一紧,耳际风声响过,已有另一人揽着自己掠出了数丈,轻轻落在了一块大石上,一件轻暖的皮裘落下,将她衣衫单薄的身子裹了起来。

  她抬眼望去,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临渊又是谁。

  临渊正自低头给她披衣服,然而他向来单纯清朗地面孔,此时却是双眉紧蹙,双唇紧抿,隐带怒气。

  苗苗怔怔的望着他,问道:“你怎么不走?”

  “我适才在洞里便对你说过,而你也点了头的。”临渊抬起眼,望进她的眼底,“我说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俩死活都在一块儿,这话我可不是随口说的。”

  苗苗心底一酸,又有些甜,含泪道:“那咱们今日可都要死在这里啦。”

  “胡说什么?”临渊道,“一会儿咱们还要出谷,你且在这儿等我一等,我带你出去。”

  临渊此话淡淡说来,仿佛此事理所当然,本应如此一样。

  苗苗听着,也不知为何,原本惶乱的心竟然渐渐定了下来。

  临渊从来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说一些毫不简单的话,而他回回都是认真的。

  而有哪一回,临渊骗过她了呢?

  她忽然不害怕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好,我等你。”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会之间,尽是了然。

  临渊给她拉好了衣服,这才回过身来,望着仍旧站在原地的甄宇。

  “好了,”临渊的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你出手吧。”

  甄宇的左手垂在身侧,适才给临渊击中的手腕仍在隐隐作痛。

  他的脸色有些冷,更有些沉,然而他却一直很安静。

  他安静地看着临渊,看着他抱着苗苗纵开,看着他给苗苗披衣服,也看见了他们二人默契的那一抹微笑。

  他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右手握在了左腕之上,缓缓地收紧。

  一直到左腕的疼痛直入骨髓,他才缓缓地鬆开了手。

  此时见临渊让自己出手,他冷冷的一笑,慢慢的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东西。”

  临渊皱起了眉头,两人同行入谷时,他便不喜欢他这样说话,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然而此时他却不想也不必再忍了。

  “什麽东西不东西的?”他直言斥道,“苗苗才不是个东西!”

  此言一出,即便是甄宇也不禁微微一怔,在他身后大石上的苗苗亦是一阵无奈。

  “你说谁不是个东西了?”她忍不住嗔道。

  临渊这才发觉自己说得快了,说出来的话却全不是那个意思,连忙回头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苗苗朝他瘪了瘪嘴不答,临渊搔了搔头,回过头来改对着甄宇道:“总而言之,苗苗是人,不是东西,更不是你的东西,今日你休想将她带走。”

  “若是我执意如此呢?”甄宇问道。

  临渊凛然道:“那我必阻你。”

  “既是这样,那为何还要我出手?”甄宇双手一摊,道,“你武功比我更高,直接杀了我,岂不痛快?”

  苗苗听得此言,不禁一愣,心想临渊的功夫又怎能比表哥好?奇的是怎麽连表哥都这样说?

  临渊皱眉道:“我怎能平白无故杀你?”

  “此话有趣,”甄宇冷笑道,“依你这麽说,若我先出手,这就不是平白无故了?因此杀我便无妨了?”

  临渊一怔,道:“这……并非是这样。”

  “明明杀意已起,却偏要给自己找个动手的理由,以示冠冕堂皇,”甄宇嘴角轻蔑一撇,“虚伪!”

  临渊想辩驳,然而张口却是哑然。

  他自问数声,他竟是无法否认甄宇这寥寥数语。

  也不知为何,适才看到甄宇抱着苗苗,抱得那样用力,他的心裡便出现了一种十分陌生的滋味。

  他忽然很想将甄宇屏除在这个世界之外,无论用什麽方法,都不要让他再见到苗苗。

  也许他真的像甄宇所说,已经动了杀意?

  临渊低头沉思半晌,忽然抬起头道:“你说的是,也不是。”

  甄宇不答,只是带着唇角那一丝冷笑静待他说下去。

  “我确实想伤你,也确实,你先出手,我心裡能坦然一些。”临渊道,“然而无论你出手不出手,我都不会让你再碰一碰苗苗。另外……”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馀光扫过身后的苗苗,“你虽为恶,却不是对我,若说有人能决定杀不杀你,那个人也不该是我。”

  苗苗身子一颤,别过脸去。

  甄宇亦望了她一眼,眼神孤绝。

  “多说无益,”他的语气至此也是冷得透了,“若想杀我,便上来,没那麽多囉囉嗦嗦。”

  临渊亦觉得不必多言,尤其是才给甄宇点出了自己心事之后,他更觉得自己不该那样虚假。

  他不喜欢这个人,他要阻止他,那便动手,如此简单而已。

  于是他便动手了。

  临渊就这麽朝着甄宇奔了过去,举着一隻拳头。

  那模样看起来很有些傻,更有些拙,只怕随便哪个农村裡的顽童打架,也就是这麽副模样。

  但那速度,以及拳上的劲力却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厚厚的积雪,洁白无痕,只因从未有人踏过。临渊就这麽踏着积雪而过,脚步过处,积雪竟只陷下了半寸,留下了极浅的足印;他那个看上去很笨拙的拳头,也极快的就袭到了甄宇面门之前。看書溂

  甄宇纯黑漂亮的瞳子中映出临渊的拳头,他一个仰身,临渊的拳头变这麽擦着他的鼻尖而过,他变招极快,右手在地面一撑,左足飞起,朝一时难以收势的临渊胸腹间踢去。

  临渊见收势不及,索性顺势向前扑出,在雪中一个跟斗翻起,在甄宇身后背对着他站定。

  他还未回身,只听身后风声响动,他不及细思,侧身一避,只觉得右颈凉印印的,一道剑刃堪堪贴着他的颈侧刺过。

  这一下险到了极处,莫说临渊,便是一旁看着的苗苗亦忍不住惊叫出声。

  临渊伸出两指推开剑身,回过身来。只见甄宇手中提着明晃晃的一柄利剑,衣袖猎猎,剑光闪闪,又直刺了过来。

  临渊沉下了脸,他本不欲出手太重,恐误伤了他性命,却没想到甄宇一上来便动剑,竟是要性命相扑,不由得也动了气。

  剑光之中,只见临渊左闪右避,甄宇的剑几次险些刺在了他的身上,却都在千钧一髮之际,被避了开去。

  如此过了二三十招,临渊始终没有出手,只是一个劲儿的闪避。

  甄宇见临渊如此,知道临渊还在估量自己的实力,眉间更罩了一层薄薄的怒色。

  他竟是如此的好整以暇。

  终于,临渊似乎总算看够了,举起了右手,一掌劈了出去。

  一股冷厉的劲风扑面,竟似比适才雪未停时的风,更冷上几分。

  仅仅只是一掌,甄宇便不得不回剑自封,足下更被逼退了几步。

  临渊也不进逼,只是淡淡缩回手,立掌身前,凝劲不发。

  “练了这许多不同的武功,还没真对谁使过呢。”临渊简单的道,“此时遇上了你,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