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劣性失轨>第81章

  我终于是落荒而逃。

  顾鸣生把我看得太清楚,也把自己看得太清楚。

  他的世界拥有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一边是感情,一边是利益。他说我很重要,但那仅仅是位于‘感情’的一方天地里。一旦被另一方撼动,所谓的情深不许都不过是一席空话。

  可偏偏我无法反驳,顾鸣生的每一句都正中红心。他的偏爱于我而言是砒霜也是蜜糖,我们可以是朋友,是情人,唯独不可能做恋人。

  永远背道而驰,永远渐行渐远。

  永远期望落空,永远不可能给予对方想要的安稳。

  不知不觉,双腿终于在长久的行走后传来不适的信号。我停下脚步,淡金色的夕阳从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中倾泻而下,柔和地洒落,驱散几分体内的冷意。

  时间有些晚,但依然来得及。

  我不敢给蒋秋时发去任何消息,他应该早就看穿了很多被试图掩藏的真相,却什么也没说,陪我装出表面上的平静。

  我比顾鸣生更加明白真正的蒋秋时究竟是怎么样,他复杂而矛盾,克制又允许自己短暂的放肆。这些特质汇聚在一起织成了他的秘密,他将这一面隐晦地藏起,在不经意间撕开一个角落。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让我过去,或许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许改天再谈也不迟。

  但在那通电话后,我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在这场越来越乱的关系里,必须要有一个人狠心地举起刀刃,将那些多余的、枯萎的枝叶剪去,才能让它重赋生机,恢复以往的健康。

  放弃这个机会,也许一切真的会来不及。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我迟迟不敢敲下去,眼前恍惚闪过那日在医院里,也是这样站在门前,仿佛后面藏有洪水猛兽,会在推开的一瞬间扑倒上来。

  我摈弃那些杂念,深吸一口气终于敲响了大门。

  片刻后,里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开锁。

  映入眼帘的画面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糟糕,客厅开着暖洋洋的灯,电视传来不重的音量。我局促地站在门口,看蒋秋时自然地取出拖鞋,又替我关上门,“你来的比我想的要早。”

  我心突跳了一下,被这层平静背后的含义压得一阵窒息。在玄关处停留了片刻,才毫无底气地扯开话题:“你下午的检查怎么样了?忙的过来吗?”

  蒋秋时的动作一顿,他背对着我的方向,唯有在半晌后传来平稳的回答:“有护士在,忙得过来。你先坐下,要喝水吗?”

  他没有指责什么,轻飘飘的一句带过。我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堵在胸口,“当时是小楠......也是顾鸣生的助理给我打电话,他那边有事情,我才不得不挂掉视频,下次检查我再陪你过去。”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能是蒋秋时身上独有的魔力,让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这里。

  事实上,心虚的那个人也的确是我。

  很想问问蒋秋时究竟有没有听清在车里的那通电话应该是听清了。可这种主观的判断总是会带上些期望,想着有没有可能砸中小概率的选项,还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蒋秋时仿佛能读懂我心底的挣扎,用下一句话将希望碾压得粉碎。

  “没关系,你和他的事情忙完了吗?”

  他其实不带多少情绪,用没有起伏甚至说得上平和的声线道出这句话。我却觉得整颗心都在被一只大手揉捏,很久都呼不出一口积压的浊气,声音忍不住沙哑。

  “......你都听到了?”

  蒋秋时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我倒了一杯,放在桌上像是礼貌地招待客人,“嗯,听到了。”

  末了,他思忖片刻,又接上一句:“他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从我头上倒下,浇灭所有期盼与蠢蠢欲动。是,是误会,我和蒋秋时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曾经暧昧过,吻过,最后又退回原地,靠一只猫牵动起时隐时现的联系,说过无数次不打扰,却还是一次次踏入对方的领地。

  那种熟悉的烦躁再一次跳了上来,一团闷热的火在体内燃烧,四处蹿腾。我从未这么迫切地想要撕破他的冷静和理智,推着难以抑制的话音从喉咙中发出。

  “你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蒋秋时问:“知道什么?”

  “顾鸣生,还有......陈锋。”

  最后两个字说出,夹杂一声沉重的音调仓促落地。

  “我知道,”蒋秋时望着我,话音不紧不慢地落下,“当初在水族馆,是你把他们介绍给我。”

  “我不是指这个。”

  我忍不住反驳,忽然觉得很累,这样一直躲躲藏藏,竭力维持住表面的和平究竟有多么可笑而难堪。

  “林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问这些说明你已经猜到了答案。”

  蒋秋时静默半晌,眼底闪烁的深意略显虚晃,好像我从未看透过这个人,从来都在这段关系上蒙着一层雾。

  “我没有想过隐瞒,这是你和他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想给你足够的空间,不让你觉得被冒犯,可是结果却适得其反,”蒋秋时缓缓垂下眼,隔着镜片只能窥见一抹没有藏好的波澜,“林曜,我不想和你讨论顾鸣生,陈锋,或是任何其他人。他们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不会在意陌生人是怎么想,只有你的心情才是有意义的存在。”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一击,心上的烦闷在扩散之后转为一种更加难言的情绪,融入血里加速流动,鼓动着胸口的跳动。

  “我......”

  “但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

  蒋秋时将双眸抬起,目光带有摄取人心的魄力穿透我的心神,“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和陈锋的关系,之后是顾鸣生。我想你隐瞒这些的目的就是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才会一直装出不知情的样子,直到那天在酒吧门口遇见了你们。”

  “第二次......是我去学校找诺诺的那次?”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蒋秋时,声线忍不住发颤,“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实际上那是我们第三次见面,第二次你并不知情,那时我在马路对面看见你和陈锋走在一起,再后来,他牵住了你的手。”

  蒋秋时的话音平缓落下,沉而有力地砸在我的心上,在一阵恍惚后又是一阵荒谬,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记得那天和陈锋的争吵,在过马路时瞥见过一道像极了蒋秋时的身影。只是太过心慌,又不敢确定,从未想过那就是他的可能。

  原来他早就知道一切,在所有事情发生的伊始,这场关系中只有我被耍的团团转。

  “那你为什么还要假装不知情?为什么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才肯告诉我?”

  我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是在失控地质问。其实无所谓解释和理由,蒋秋时也根本没有这个义务,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将堵在心口的烦躁彻底引燃。

  “林曜,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蒋秋时抿着唇,稍失血色,一双沉静的眼像是道不尽心中的思绪,即使是陷入失落与踌躇也还是那么得让我心动。我忍不住想要骂自己,事实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可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我根本无法对蒋秋时真正动怒。

  哪怕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是躁动混杂悸动,难耐不安地交织成一股即将冲破束缚的心绪。在万籁俱寂之中,蒋秋时轻声开口。

  “其实我今天想要你过来,就是准备好告诉你所有的为什么。林曜,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并不完美,甚至可能与你想象的完全背道而驰。但我不会永远地瞒下去,现在是将一切说明的最好时候。”

  在我从冲击中彻底反应过来之前,蒋秋时已然起身,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同样的举动,喉咙发紧:“你要做什么?”

  蒋秋时只是拿起玄关口挂着的外套,又拿上了钥匙,回头展开一个笑,唇角向上提起,镜片下的双眸闪烁淡淡的光,在柔软的灯光下蔓延出无尽温情。

  我记得自己曾幻想过,蒋秋时虽然长了一张冷清而寡淡的脸,但笑起来的模样一定会很温柔,让人不禁联想到一盏暖灯,一页书籍,还有夹杂中间的半片落叶书签。

  与我想象中一样美好心悸。

  他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当蒋秋时顶着那只缠了纱布的左手坐进驾驶座,单手扶住方向盘行驶向道路中间时,我终于反应过来这一举动的危险。劝阻的话堵在嘴边,说出口却又换成:“那里远吗?”

  蒋秋时说:“很远,但应该比你想象的近。”

  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隐隐觉得即将要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蒋秋时,却又不确定到头来会不会又只是自作多情一场空。

  车在公路上逐渐加快,我紧紧攥住安全带,用余光不住瞄向蒋秋时的侧脸,沉静,平稳,好像根本不是用一只受伤的手,在公路上开出几乎要飞起来的速度。

  两侧的风景呼啸着略过,好像走马灯一样在注意到之前就被新的画面取代,变为一道道残影。夜晚的天空看不见星星,几片黑压压的云披在上方,像是要蒙住藏在黑夜中的秘密。

  我稍微打开一点窗户,凉风阵阵涌进,拂过脸颊与发丝,在清爽过后掺杂细微的湿意,黏在皮肤上的感觉格外鲜明,舔了下唇角,味道微咸。

  “到了。”

  蒋秋时慢下车速,停在了路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平静的海面倒影出月亮清冷的波光,层层叠叠地动荡,起伏,柔软有力地拍打在砂砾与礁石边。

  咸涩的海风随夜的冷寂一同缠绵着袭来,在下车后扑面而来一阵清爽,有些凉,却有种展开四肢与灵魂的舒适,渗进内里。

  为什么会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