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劣性失轨>第105章

  起初没有任何异样,当我发现不对劲时,蒋秋时已经连走动都变得艰难。

  他仍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掩去所有波动,只有将声音放得很缓很轻,每一下呼吸,都微不可闻地颤动。

  “林曜,我的胸口好像有一点疼。”

  他口中的‘一点疼’,换来直接倒下,住进医院的结果。

  “癌细胞已经出现了骨转移,如果再不住院化疗,后面的时间不多了,”医生解释完,摇了摇头,“要是病人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

  这些话清晰涌进耳里,挤压着心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吃药也不行吗?”

  医生说:“药只是辅助,不化疗不手术,这样下去就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蒋秋时穿回了那身病服。他躺在床头,紧闭双眼,黑发静静垂在耳侧,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进来,却没有临到蒋秋时的身上。我推开门看到这一幕,医生的那番话又重新席上心头,敲击着耳畔。

  他似乎被动静弄醒,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时露出一点柔和,“医生说完了吗?”

  我关上门走进去,拿过椅子坐在他床边,“说完了。”

  “严重吗?”

  我动了动唇,一瞬间想要找到其他更缓和的话语欺骗蒋秋时,可是对上他清冽的双眼,这些念头全都缓缓沉下,“......医生说是癌细胞的骨转移,需要化疗。”

  蒋秋时像是早有预料,垂眸安静几秒,“等过两天我就办理出院。”

  “蒋秋时,医生说了,想要缓解病症只能住院化疗,吃再多的药都没有用,”我极力压下紊乱的呼吸,几乎带些央求,“你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他安抚似的握住我发冷的手,掌心其实比我还要凉上几分,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林曜,我已经做好决定,不会再改。”

  我紧紧扣着自己的肉,不让声音泻出狼狈的哭腔,“可是我不想再看你这样痛苦下去……蒋秋时,我害怕。”

  “治疗只会将痛苦延长,”蒋秋时望着我,沉缓的声音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林曜,当你再看见我发病的时候,就在心里告诉自己,马上就会是解脱了。”

  他马上就可以解脱,但是我呢?

  蒋秋时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这回没有再委婉地劝阻,而是直接把最坏的结果告知了蒋秋时。听完所有,他安静半晌,答案仍然和开始一样。

  跨年那晚,我陪蒋秋时留在家里,出于考虑没有选择出门。他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一点折腾,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吹了一点冷风,后面两天就发起低烧。我原本想陪他再去一次医院,没有说服蒋秋时。

  “我不想闻到病房里的味道,”他掩唇咳嗽了几声,低声说,“林曜,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吗?”

  我狠不下心。

  夜里我没有走,和蒋秋时睡在一起时睡眠变得格外浅,心神牵挂他的一举一动。

  半夜被动静弄醒,我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黑暗中能看见蒋秋时蹙起的眉心,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的汗,但他没有醒,似乎在呓语什么。

  “林曜......我好疼......”

  我抱住蒋秋时,掌心碰到他单薄的脊背时像是触电一样,轻轻地顺着,“没事了,我在这里。”

  蒋秋时把什么都忍着,只有在毫无意识的时候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他靠着我,肌肤传递来的体温很凉,小幅度颤动着,呼出的气息不稳地洒在耳侧,刺到心里。

  “林曜,林曜……”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蒋秋时不知道听没听见我的话,在我准备下床时紧紧拉住我的衣角,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声音:“你不要走......”

  我的心霎时软了下去,重新回到床上,承受住那些无力的害怕与担忧。蒋秋时像是找到安心的源泉,紧紧将我抱住,断断续续在耳边念了很久梦呓,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内容。

  低烧持续了三天。恢复以后,蒋秋时的精神状态好上了一点,终于可以出门走动,肋骨也没有再疼。

  他陪我一起去超市购买年货,今年的除夕来的早,一月底就要回家过年。我问蒋秋时准备怎么安排,他似乎陷入思考,摇了摇头。

  “我不过除夕。”

  我意外了两秒,很快就找到合适的理由,“在国外的时候不过吗?”

  蒋秋时说:“回来以后也没有过过。吃团圆饭只是为了完成两边的任务,那样不算作过年。”

  我明白他的意思,涌上一些复杂的难受,对他说:“那今年我陪你好好过。”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只犹豫了两秒,“没关系,我可以和妈说一声,反正我往年都会回去,只差这一次,他们不会怪我。”

  蒋秋时注视着我,眼底容扩太多深沉的情意,最后化为一句低声的言语:“谢谢你,林曜。”

  妈那边的解释还算顺利,我拿出工作加班的理由,并且保证初三初四一定回家,她念叨了几句,没有再多问。林诺倒是一下子就猜到原因,控诉了我这个见色忘妹的‘叛徒’,顺带提前讨要红包,求人的时候,倒是一点不见刚才霸道的口气。

  我给林诺转完红包,想到应该也得给蒋秋时包一个,不过红包里装的不是钱,而是我之前托赵泉买的平安符。他前几天和女朋友去寺庙烧香,问我要不要帮带个平安符或是串佛珠,都有大师专门开过光,很灵验。我往常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些说辞,但收到消息时还是让赵泉带了一枚,传说中很灵验,开过光的平安符。

  蒋秋时收到后就戴在了身上,或许真的灵验,又或者是心理作用,病情似乎在逐渐平息,好转。我下班后过去找他,发现蒋秋时买了一点饺子皮和肉馅,说要给我包一顿饺子,作为平安符的回礼。

  我忍不住好笑,“还有三个星期就到除夕了,干什么那么着急?反正等到那个时候还要吃一顿饺子。”

  他说:“我怕等到那个时候,就没有机会亲手包给你吃了。”

  我刚刚扬起的笑容有些勉强,消减了几分,“你不要说这种话。”

  蒋秋时声音淡淡,仍然透着让人安心的氛围,却让我心底堵得发慌,“林曜,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接话。

  这顿饺子最终是由我和蒋秋时一起完成。他第一次包,开头两个手法生疏,等我给他示范了一个,第三次就能模仿出九分像。到后面几乎不用我动手,他就包完了一整盘个头饱满圆润的饺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动手,富有别样的意义,蒋秋时难得吃下了一整碗,没有剩下。我提着颗心,担心他又会像前几次那样吐出来,但好在这场担忧没有化为现实。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脖颈划落到敞开的领下,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肤色与白色的浴袍都相差无几。我替他吹干头发,柔软的发梢顺过指尖,很舒服的触感。

  “今天的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

  我又惯性地问道:“胸口还有没有疼?”

  自从上次的情况以后,我知道蒋秋时不会主动交代病情,于是改为主动询问,慢慢就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

  蒋秋时摇了摇头,转头对上我的眼睛,低声说:“不疼,就是药有些苦。”

  我意外地停顿一下,印象里,蒋秋时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称得上示弱的话。他撑起身子,靠得离我近了些,没有镜片的遮挡,可以看清那双倒映出我影子的沉静眼眸,在对视中轻轻吻住了我的唇。

  一切都很安静,他轻微地呼吸。我维持住先前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

  蒋秋时捧住我的脸,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等分开时他已经将我压在床上,本就松垮的睡袍被扯下一点,露出胸膛。

  我呼吸一滞,想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现在不苦了。”他说。

  他再一次低头吻上来,我别开脸,唇落在了脸颊上。我抵住蒋秋时的肩膀,触碰到那片肌肤时有些发热,平复气息将话说出:“蒋秋时,你别这样。”

  蒋秋时眼底的波动似乎黯淡一瞬,抿着唇,撑在身边的手慢慢握紧床单,“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下意识放软声音,“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蒋秋时这一次没有给我躲开的机会,他又堵上我的唇,另一只手慢慢解开衣服的扣子。气息与沐浴露的清香包裹住我,想要推开,却怎么也拒绝不了他温柔的攻势,逐渐迎合起这个吻。

  “林曜,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蒋秋时凑近我的耳边,细细吻着,“不要嫌弃我,好吗?”

  “我不是......”

  他也许不想听到后面的话,将所有声音融入唇齿缠绵的交融里。我抓着蒋秋时的浴袍,紧紧地,没有推拒。

  我不是不愿意接受,而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答应蒋秋时,要如何面对这场没有答案和结果的关系。

  他在我耳边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在纷乱的余韵中,我只能记清几句破碎的单词。蒋秋时紧紧抱着我,到最后所有话都变成了一句我爱你。他好像哭了,眼泪落在我的脸上,脑后的枕头上,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林曜,我爱你......”

  我记不清他将这句话念了多少遍,直到意识模糊,都能在梦里听到一声声隐忍而深切的回响。

  恶劣的变化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一点征兆。像是去年的第一场雪,我只知道它会来,却不知道真正来临的一刻,会是怎样的心情与画面。

  蒋秋时彻底无法进食,无论吃下什么,到最后都会吐出来。身体已经对止痛药产生抗性,哪怕加大剂量也没有任何缓和的作用。

  马上就是除夕,大街小巷都放着喜庆的音乐,挂上鲜艳的灯笼。蒋秋时终于没有抵挡住我的恳求,住进了医院。他拒绝手术和化疗,医生开出保守的治疗方案,才终于肯点下头。

  他还抓着机会翻出从前的事,因为虚弱而放轻声音:“我当时说过,如果等到除夕,就没有给你亲手包饺子的机会了。”

  我捏住自己的掌心,以疼痛扼制住眼泪,尽可能扬起一个笑容,“行了,你好好休息,少说点话。”

  蒋秋时牵住我,很紧,很用力,唇动了动,又问了一遍:“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我摇头,一直摇头,“不会,很好看。”

  “林曜,你不用骗我,我站在镜子前都要认不出自己了,”蒋秋时说,“如果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这个样子,你是不是不会喜欢上我?”

  “别乱说,我当然喜欢你,”我俯身吻了吻他微凉的唇,“我会一直喜欢你,蒋秋时。”

  蒋秋时眼底泻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像是融化的雪,无声无息淌进我的心底。我一直都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除夕夜的前一天,妈又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我站在医院门口,冷风刮过脸颊,一声声应着,突然听到那头叹了声气,犹豫地开口:“曜曜,你上次说的那些话,妈都回去想过了。”

  我回过神,捏紧手机,“……什么话?”

  “就是你说如果一辈子都不结婚的问题,我后来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也问过诺诺,她可是很支持你,一直凑到我们跟前说你好话,”妈忍不住笑了,“曜曜,其实说到底,我和你爸想看你结婚,就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但如果结婚让你觉得不开心,不幸福,妈也不会逼你。现在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问过你顾阿姨,她也告诉我,其实小顾老早就和她说了,以后不打算结婚。你顾阿姨看得很开,和我唠了一下午,我回去后想想觉得也挺有道理。曜曜,你放心,我和你爸不是那种老古董,之后的日子是苦是甜,都是你自己过,你自己健康开心最重要。别的话妈也不多说,免得你嫌我唠叨,等你工作不忙了,记得回家看看,你爸平时嘴上不说,这几天一直问我你是不是真的不回来过年,他还是很挂念你的。”

  我张了张唇,拂过脸上的风似乎不再是那样刻骨的冷,听见胸膛里快速跳动的心,喉咙间挤出的一记略颤的音调:“妈......”

  “好了,不说了,知道我和你爸的意思就好,晚点我还约了你顾阿姨打牌。你忙你的去吧,不用挂念我们,也别买年货了,去年买的都没吃完。”

  电话在妈絮絮叨叨的声音里挂断,我站在医院门口,一股热流从心底迸出,彻底变得鲜活起来。我紧紧握着电话,转身走回医院,这一刻迫切地想要见到蒋秋时,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无比地,渴望地,想要见到他。

  我推开病房,来不及进去,医生与成对的护士就推着病床上的蒋秋时涌了出来。医生看到怔住的我,出声道:“林先生,病人刚刚失去意识,血压心跳都骤降了下来,情况很危险,现在必须要急诊手术,你能联系到他的家属吗?”

  “家属......”我像被闷头敲了一棒,乱成一团糟,“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医生严肃地说:“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刚才大量呕血,多器官衰竭,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如果联系不到家属,我们也会进行手术抢救。”

  “林曜......”躺在病床上的蒋秋时发出一点细弱的呻吟,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费力动了动,我连忙握住,随推向手术室的病床快步走动。

  “蒋秋时,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动了动苍白的唇,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过除夕了。”

  “不会的,你肯定可以好起来,”我颤抖地说道,眼泪像打开的闸门再也抑制不住,“蒋秋时,你坚持住,我们不是说好了下次要给你补一个更好的生日?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你不要这么自私,就当是为了我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他很慢,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嘴角的血在惨白的脸上平添一抹死寂般的色彩。

  医生把蒋秋时推进手术室,耳边是匆促的脚步声,层叠的交谈。‘手术中’的灯倏地亮起,一抹刺眼的红夺去了我的全部心魂。

  我徘徊在手术室的门口,不清楚过去了多久,时间好像被彻底冻住,窗外的天逐渐暗沉。

  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亮起灯,楼下是形形色色的人,还有医院门口那棵槐树,光溜的枝叶落下最后几片叶子,在寒风中摇曳沉在泥土上,无声无息。

  明晚就是除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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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完结撒花!

  这个结局是我写之前就构思好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阶段的结束,也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大家不用担心,之前说过会是he,也就是下一阶段,小曜和小陈重逢,和小顾重新开始。这些故事都会放在下一章的番外里。

  后面还有之前承诺过的三个攻的第一视角番外,后续也会慢慢发,这个月内会写完。

  最后就是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谢谢大家能陪我写完这个故事,无论是赞赏还是批评都非常感谢。对于作者来说,你们的评论和反馈就是我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希望下本文也能有缘再见!悄悄告诉大家,最大的剧透其实一直都在文案里,“男友,情人,与白月光”,不是他们一开始的关系,而是他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