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红白玫瑰在一起了>第41章 第四十一支玫瑰

盛淮一笑,纪从骁便跟着开心。

也不枉他费尽力气,托了好些个人,才得到那位玩偶大家的点头,连夜赶工尝试不下百遍找到合适的猫毛代替材料,再做出这么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超大型玩偶。

从小到大,在过去的这二十多年里,纪从骁几乎没有做过讨他人欢心的事情。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即便你再怎样投其所好,再怎样讨好别人,不喜欢你的人依旧不会喜欢你。

然而,他为盛淮所做的这些,并不是想求他的喜欢。这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恋慕者最简单的愿望的罢了——

想看他笑,想对他好。

想要弥补他的一切遗憾,想要让他心愿得偿。

于是,听他的话规整作息,三餐规律;于是,给他找来了逼真的猫咪玩偶,带着他穿街走巷去找惦念多年却已搬迁数次的餐厅,在他一时兴起带了一支花回去时,给他递上一个精致的玻璃花插。更不用说片场中随时填满的水杯,永远向着他的风扇,还有每次吊威亚前仔细再三的检查……

只不过他们两惯来亲近,纪从骁又刻意做得不动声色,以至于整个剧组没有人发现什么端倪。

而盛淮虽有所觉察,却只将这当做是那天晚上彻底说开,给小朋友吃下了不会离开这个定心丸的结果。他也曾对纪从骁提出过他不必如此,然而,对方却怔了一瞬,随即轻笑,仰着头浑然不在意,说了一句——

“我乐意。”

明目张狂,丝毫也没有想要就此结束的念头。不过好在,他倒是体贴地给提出了解决办法,他说:“盛哥你要是觉得不妥,不如就还回来呀。”

于是陪他吃饭,陪他压马路,陪他看电影,甚至陪着他半夜三更再一次跑到山顶看了一回星星……

两人足足疯了大半个月。硬生生将这原本外出拍戏的工作过出了度假的感觉,让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的韩略好一阵羡慕,可劲儿在拍戏时找茬怒号。

纪从骁对此没有半点异议,笑眯眯地接下韩略的挑刺儿,一次又一次完美地达到韩略的标准,将人物诠释地更加透彻。

没办法,他心情好。有史以来,就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

原本不过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对盛淮好。他没想过要求什么回报,但架不住盛淮太正,一番礼尚往来,愣是将他交付出去的东西尽数以另外的关心还了回来。

他们原本便是亲近,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寸步不离。盛淮一如既往会叮嘱他的一日三餐,会没收他的冰淇淋和烤串,甚至有些时候连辣椒都不让吃,但他同样对纪从骁关怀备至,会仔细听他说话,将他话语中不经意提及的东西一一记下,会在他拍完武戏之后亲自为他上药,也会在他偶然心情不佳时,想尽办法逗他开心,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在纪从骁的耍赖下,留在他的房间,守着他睡过去再离开……

就像是,真正的情侣一般。

纪从骁只觉得恍惚是在梦里。

可即将到来的分离明确地告诉他,这不是梦,而这像梦一样的日子,要到头了。

……

江镜宣的杀青戏,也是盛淮的最后一场戏。

江执裴一身血色,将他身上的银甲白袍都染了个鲜红。他倒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望着李璟越和顾横溪,那两人穿着帝后冕服,在这血流成河的宫变之中,他们两连头发丝都不曾乱了一根。

顾横溪注视到他的目光,不忍看他,一张俏脸带上了悲戚,硬生生转开头去。而李璟越,他的双生兄长,却嘴唇一张一合,江执裴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所有的声音逐渐褪去,他只觉得越来越冷,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已近茫然,他最后想起了师傅,突然牵了牵嘴角。还好,当日就被师傅逐出师门了,不然……知道自己不在了,他该多难过……

挣扎的手指一落,眼皮垂了下去,将曾经带着光芒的眸眼遮了个干脆……

江镜宣到时,这一场叛乱已经尘埃落定。而他,被李璟越派人拦截,硬生生给拖住了脚步。

鲜血染红了殿前的玉阶,卫士正在对叛军进行最后一步的清扫。他尚在遥远,便瞧见在大殿中间,倒在血泊中的那一人。

周身血液一凉,整个人如坠冰窖。周边的嘈杂尽数从耳边退开,他木着一张脸朝江执裴走去,每走一步,脸色便难看一分。

等他劈开人群到达他面前时,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已然轻颤。

他跪在小徒弟身边,哑声唤了一句:“阿裴……”

手指颤抖地将人扶起,揽进怀里……

盛淮动作一滞,随即韩略的大喇叭追了过来:“纪从骁!你家尸体还能自己使力吗?重来!”

纪从骁靠在盛淮身上望了望天。

他没想到韩略的眼睛那么尖,他不过稍稍用了点力,试图给盛淮减少一些负担,结果就被看了出来……

盛淮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唇角一弯,丝毫没有方才江镜宣心如死灰一般的模样,笑道:“韩略辅修过美术,对人体肌肉构造尤其了解,你这样过不了他那关。”

他伸手试图拍一拍小朋友的头发,然而已经做好了造型,不能乱动,只能转而落到了他的肩头,安抚道:“我没事,一小会儿而已。”

他的手臂前两天吊威亚时不小心划了道口子,小朋友是在担心他。

纪从骁皱了皱眉:“等会还要抱着走呢,我又不轻。”

“非常轻。”盛淮反驳一句,对于小朋友的体重,他一向颇有微词。

“那边那两,还抱着呢?赶紧的给我躺下去,从江镜宣跪下那里开始重来!”韩略对天翻了个白眼。

“行了,要真担心,咱们就努力一遍过。”盛淮安抚一句,替他理了理衣袍,俯身将人放回了地上。

纪从骁任由盛淮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下去,看着那张随着他一块往下的脸不合时宜地冒出个不太健康的念头,然而随即一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便什么想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

江镜宣跪在小徒弟身边,哑声唤了一声:“阿裴……”

手指颤抖地将人扶起,揽进怀里。鼻息全无,脉搏尽消。不在了……

“阿裴……”

他又唤一句,声音极轻,仿佛害怕将怀中人惊醒,然而他的声调支离,已然碎不成声。

他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地将江执裴抱起。

“师傅带你回家。”

江镜宣抱着小徒弟,一步一步往外走。他的身前,是玄甲卫队泛着冷芒的刀锋。

“舅舅要去哪儿?”李璟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外祖母还在府中等着您呢。”

江镜宣停下脚步,一张脸没有半点神情。

“国舅之尊,江某高攀不上。在下一介草莽,世上所剩的亲人,也不过这一个傻徒弟罢了。”

一句话,将过往的牵扯恩仇尽数斩断。

被打乱的步伐继续,刀尖已至眼前。他却似浑然不觉,步步逼近。

方才李璟越一句话便点明了他的身份,卫士没有命令也不敢伤人。只得被逼得步步后退,最终,退无可退,只得望向李璟越。后者似在犹豫,似有杀心,手势都已作出,却在最后挥了挥手,示意放他们离开。

江镜宣对那险些到来的一场厮杀却似半点不在意,只垂着眸,望着怀中的小徒弟,低声轻训,一如以往。

“在外头胡闹了这么久,都不记得回去。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师傅上回吓唬你的,哪能不要你呢?我家阿裴是天底下最好的徒儿。”

“阿裴乖,跟师傅回去。咱们,再也不出来了……”

他们越过玄甲卫士,穿过厚重宫门,最终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

“好!江镜宣杀青!”

韩略一声令下,纪从骁当即想要从盛淮身上跳下来,可却被对方抱紧,动弹不得。

“小朋友。”盛淮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低唤了一声。

纪从骁一怔,不再挣扎着要下来,只抬手揽上了他的颈脖,试图减少一些他手臂的负担。

“怎么了?”他随之一问。

“没有什么事过不去,要是人都不在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这是入戏了。

这一场戏虽然明面上看着是尘埃落定的平淡,可江镜宣的内心世界,却是巨浪滔天。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挣扎徘徊以及犹豫尽数抛开,打定主意即便违背诺言也要将小徒弟带回去,可偏偏被人拦住了脚步,硬生生错过。

纪从骁记得,盛淮在之前和他分析过这一段师傅的心理。违背承诺时的愧对,解开枷锁时的畅快和放松,想要将人带回来的紧迫,再然后,是看见江执裴尸体时的震惊与愤怒——

震惊于这硬生生的错过,愤怒于李璟越早就对他设下的防范和阻拦。

可到底,诸般情绪,都抵不过他自己内心深处浓重的悔恨。如果早一点想通,快一点过来,是不是江执裴就能留下一条性命?如果当初在小徒弟执意要离开复仇时,直接将人打晕带走,那么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黄泉路上没有回头路。

说什么,都晚了。

纪从骁缄默一瞬,抬手摸了摸盛淮的后颈。最终错开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机场。”

……

盛淮的航班定在第二天上午,纪从骁特意跟韩略请了假去送他。他们两人效率高,以至于眼下的拍摄进度并不紧张,韩略也乐得有人帮他送盛淮,大手一挥就准了。

纪从骁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墨镜口罩的盛淮不由失笑,伸手戳了戳他怀里抱着的死活都不让送去托运的大猫玩偶:“有这东西在,你就算全副武装也是所有人关注的大焦点。”

“不怕。所有人都看猫去了,反而不会注意我是谁。”盛淮笑道。

“那你们怎么带上飞机?这东西太大了。”纪从骁好奇问道。

“盛哥给大猫也买了一张头等舱。”盛淮的助理李端插了一句。

纪从骁轻啧,而干出这事儿的人却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得人如此诊视,纪从骁自然高兴。他唇角一弯,朝盛淮张开手臂:“临行前的祝福,来吗?”

“就不怕再被人拍到?”盛淮玩笑道,虽是如此说,但他却已经转身将大猫交到了李端手上。

“拍就拍呗,怎么着我送个朋友还不让拥抱一下了?”纪从骁浑然不怕。

盛淮轻笑,伸手将他拥进怀中。

坦坦荡荡,正如纪从骁刚才所言,正是朋友之间最正常不过的那种姿势。

纪从骁埋首他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会想念你的。”

盛淮弯了唇角,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好照顾自己。我在帝都等你,等你回来咱们去山顶上的游乐场。”

纪从骁牵了牵唇角,垂眸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