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穿越重生>穿成皇宫猫管事>第七十三章 “陛下偷我东西……”

  今日是陛下的二十岁诞辰, 方啼霜一早睡醒就没见着他人影。

  一大早便着盛装出宫的裴野领着众臣们祭告天地,再由崔山鸣替他束发加冠, 在太庙里声势浩荡地行了加冠礼。

  等皇帝加冕归来之时,方啼霜也已经放了堂,今日裴野不在,他便霸占了他的桌案,趴在那堆奏折之间,半梦半醒地做着功课。

  裴野走到他身后一看, 只见那宣纸上的字如狗爬似的,歪歪扭扭、忽大忽小,一看这懒鬼就没用功。

  陛下冷笑了一声,而后顺手揪了把他的耳朵, 不阴不阳地数落道:“孤的桌案是不是很好睡?”

  方啼霜顿时就醒来了, 他拍开皇帝的手, 然后搓了搓那半边耳朵, 含糊道:“还成吧,就是有点硌人。”

  “孤是不是还得让宫人给你加床毯子,添只枕头?”

  方啼霜眼睛微亮, 很同意地朝他一笑:“也不是不成。”

  裴野也笑了笑, 而后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快起开——都念了多久的书了, 字还写成这样,一点也不害臊。”

  方啼霜把那叠宣纸一收,然后往桌上的奏章底下压了压,开始胡说八道:“我写得好着呢,夫子都夸我的字写得大气。”

  说完他很好奇地摸了摸陛下冕冠前头坠着的冕旒:“陛下, 你这冠帽重不重呀?”

  眼下堂内再没有旁人, 每当两人独处的时候, 方啼霜就总喜欢把那些他本就没太放在心上的规矩礼数通通往后一丢。

  不过近来他倒像是懂事了一些,也不和从前那般黏糊地同裴野亲近了。

  “有点,”裴野说着就要解冠,见他那副好奇模样,便随口问道,“你戴不戴?”

  方啼霜这会儿倒知规矩了,冲他笑道:“我不戴,一会儿叫人瞧见,又该传我坏话了。”

  “传你什么坏话?”裴野问。

  方啼霜想了想,而后随口瞎说道:“唔……兴许会谣传说我有造反之心,亦或是用妖言蛊惑了陛下,要做祸国殃民的大坏事了。”

  皇帝轻笑了一声,抽出绢帕去擦他脸颊上蹭上的几点浅淡的墨迹,而后才又问他:“你知道什么叫祸国殃民?”

  “我怎么不知道,夫子上课时都与我们说过……”方啼霜稍稍低下脑袋,很顺从地让他擦。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拂了一把陛下的冕旒玩。

  那五色冕旒被他这一下闹得纷纷相撞,垂坠着摇晃了起来,方啼霜垂目看着陛下藏在旒后的那张脸,竟然忍不住发起了呆。

  裴野觉察到他的异样,忽而便一抬眼,轻飘飘地对上了他朦胧的视线:“想什么呢?”

  方啼霜顿时吓了一跳,有些欲盖弥彰道:“没……没想什么呢,这破珠子晃得我眼晕。”

  他顿了顿,紧接着又道:“陛下,不如我给你画幅丹青吧?”

  他这些年画了不少画,可却独独没舍得为裴野绘过一幅丹青,皇帝为此还曾央过他几回,可不管陛下怎么说,方啼霜却都不肯替他画。

  “今儿怎么忽然想起要给孤画丹青了?”裴野问他,话里带了点气,“旁人央求你几句,你便都愿意给画,独独孤问你讨时,你却死活也不肯动手。”

  方啼霜朝他憨憨一笑,随口扯道:“陛下可冤枉霜儿了,霜儿就是想留到陛下加冠这日,再给陛下画呢。”

  他藏在心里没说的是,从前他其实私底下偷偷给裴野画过好几幅丹青,可却总觉得不称意,又觉着自己画技不精,怕把他的陛下给画丑了、画坏了。

  因此这么些年过去,他也没敢答应给陛下画丹青。

  可眼下他画技见长,心里也有了自信,觉得补一幅丹青给裴野做加冠礼,也是很好的。

  裴野听着他胡说,但心里却莫名得很熨帖。

  他轻笑一声,答道:“好啊。”

  方啼霜就转身回了寝宫,去找那盒自己珍藏已久的颜料。

  这还是裴野去岁生辰时送他的贺礼,他几乎没舍得用过,那里头的颜色一个比一个稀奇罕见,有些宝石磨成的粉末,甚至贵胜黄金。

  小孩儿抠门,想着这一盒子宝石粉都快抵上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了,故而便总也舍不得用。

  裴野看他这样,还说过他几回,让他尽管用着,用完了他还给买。

  方啼霜却心疼极了,满腔正气道:“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你一个做皇帝的人,不如多给黎民百姓们省下些大米,眼下这世上多少人还吃不饱饭呢。”

  裴野便笑着说:“好啊,那你还回来,反正你也舍不得用,不如卖了给百姓们买大米。”

  方啼霜听罢,却连忙抱紧了那宝贝盒子,微微嘟囔着嘴,声音顿时低了下来:“买都买了,天下那么多百姓呢,这点大米哪里够分……”

  说完便抱着那盒子跑了,裴野因此还笑话了他好几日。

  方啼霜在寝宫里翻找了半天,把那些箱匣都给搅乱了,也还是没能找到他那盒宝贝颜料,于是就朝着外头大声囔囔道:“陛下,我颜料呢?你给我放哪儿去了?”

  方啼霜自己找不着,便疑心这宝贝是让陛下拿去换大米了,可他那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借机教训一下裴野,并不真舍得真将这颜料拿去卖。

  他心里慌乱,又翻起了压在最底下的一个小箱匣,可刚打开那箱匣,方啼霜便愣住了。

  那里头放了一只长条的檀木匣子,方啼霜下意识打开一瞧,只见那里头放了一卷画,他都不用展开细看,心里就已经知晓那画中的内容了。

  那是他卖出去的第一幅画。

  匣子里除了这幅画卷,还有一条戴旧了的五色绳与一只用坏了的毛笔。

  他怔然了片刻,这才想起了这条手绳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但那只毛笔……他一点也没忘,也不可能忘。

  那是他刚学画时,裴野送给他的,那笔尾还刻了他的名,他曾生涩地用这只毛笔勾描作图,也用它写过字、抄过书。

  那时他的字总写的又大又丑,陛下也总是笑话他的字长得像大爬虫,被他用过的宣纸活像是被狗啃过似的。

  可也是陛下托着他的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教他运笔束字。

  后来这只笔被他用坏了,炸了毛,方啼霜换了新笔,便将这旧的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竟被裴野捡了去。

  与此同时,裴野也踏步走了进来。

  “怎么会找不着?”皇帝冕袍未换,被宫人从正堂里急匆匆地唤过来,不免有些心烦,“孤不是给你收在……”

  他微微一怔,而后缓步走到了方啼霜的身后,只见那大小孩儿那张单薄的后背正在微微地发着抖。

  裴野稍一俯身,伸手擦过了他湿漉漉的眼,顿了半晌才道:“怎么又哭了?是谁昨日才信誓旦旦地和孤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方啼霜收了眼泪,可话里多少还是带了点鼻音:“陛下偷我东西……”

  裴野一时失笑:“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这里头哪样东西不是孤的?你偷翻孤的东西,竟还有理了,嗯?”

  方啼霜不管他,继续伸手打开了那檀木匣子旁侧的那只白水晶雕的小盒子,里头装的的正是那只黄粉蝶,蝴蝶被保存得很好,下头还铺了一层防潮的木屑。

  方啼霜大气不敢喘一下,唯恐这蝴蝶要活过来,当着他的面飞走。

  “陛下藏着这些做什么?”他脱口问道。

  裴野垂目看着他那毛绒绒的发顶,轻描淡写道:“不为什么,喜欢……便就收着了。”

  方啼霜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收好,而后又将其放回了原位,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幅画竟是裴野买下的。

  那时候,他托江言禅往宫外寄了些画,可过了很久都无人问津,小孩儿伤心极了,时常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学画的料子。

  当时那十两银子,也真的让他高兴了很久很久,那段时间里,他甚至连晚上做梦也能笑醒。

  不过如今知晓了那买主原来是陛下,他心里却也并不觉得自己受骗上当了,反而是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眼眶便又泛起了红。

  方啼霜把眼泪一抹,然后清了清嗓子,很刻意地加粗了语调:“谁让你买我的画了?”

  “这不是花钱买个清净吗?”裴野故意打趣他道,“也不知道那时候是谁,天天在孤耳边嘀咕着,说自己可能不是学画的料,心里一难过,又要孤同江先生请病假,不肯去上课。”

  方啼霜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由得破涕为笑,笑了没一会儿,又有些怀疑地问他:“那我后来卖出去的其他画呢?不会也是你给收的吧?”

  “孤又不是冤大头,”裴野说,“吃的用的还都是民脂民膏呢,哪有那么多银子买你那破画。”

  方啼霜回头瞪了他一眼,顿时便从地上跳了起来,追着闹着要捶死他。

  一面追他,一面还要反唇相讥:“你的画才是破画,我画的可好着呢!”

  两人闹了一会儿,方啼霜脸颊上的眼泪也干透了,撇着嘴粗声粗气地问他:“我那宝石磨的颜料呢?”

  裴野径直走到一个箱匣前,只伸手一翻,便就翻出了他那盒宝贝颜料:“这不在这儿放着吗?小熊瞎子。”

  方啼霜立即把那盒子夺了过来,然后理直气壮道:“都是陛下老爱把我的东西乱摆乱放的。”

  这小懒鬼活得实在很邋遢,东西用完了从来不肯放好,都是随手一放,给他收拾起来了,他还不乐意,嘀嘀咕咕地说自己的东西都要找不着了。

  裴野很看不惯他这点,为此也没少教训他。

  于是陛下上前几步,在他额前轻轻一弹,冷笑着放了狠话:“下回再把东西乱丢乱放,孤就让人把你那些‘宝贝’全丢到池塘里去。”

  方啼霜也不甘示弱地踮起脚,还了他脑门一下:“那我就在陛下奏章上画画,让朝臣们都笑话你!”

  裴野每次见他这臭德行、坏脾气,就总觉得拳头发痒,可即便恨得牙痒痒了,他也舍不得真打他,方啼霜也正是摸清了他的性子,这才敢这般胆大妄为。

  两人互相别着眉头,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正堂里。

  方啼霜铺展开画卷,要替皇帝画丹青像,嘴里像吩咐侍童一样地指挥裴野:“陛下,我忙不开啦,你快替我洗笔去。”

  裴野夹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任劳任怨地替他去洗笔研墨,末了还得乖乖坐到堂上去,让他照着画。

  其实方啼霜即便闭上眼,也知道他的陛下究竟长什么模样,就连他眉里藏着小痣,眼尾的弧度、眉毛的长度,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他还是要陛下坐在那儿,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才可以细细地、不合礼数地,用目光描摹过他身上的每一处。

  方啼霜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心里很怕裴野会发现他的龌龊心思,可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冒着风险偷偷瞧他。

  过了半个时辰,堂上的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坐麻了,因为怕他画不好,故而陛下方才简直是一动也不敢动,眼下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便开口问道:“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方啼霜有些心虚地回道。

  “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裴野问,“起草总该起好了吧?拿过来给孤瞧一眼。”

  方啼霜很不乐意让别人瞧见自己画的半成品,可他方才假公济私,光明正大地偷看了裴野好多眼,眼下心里发虚,有些疚意。

  于是他忖了忖,还是不情不愿地把画呈了上去。

  裴野垂目一看,只见那上头不过几笔干净线条,却将一位身长玉立的青年跃然纸上,虽然宫廷画师们每岁都会替他画一幅丹青肖像,可无论在哪一幅画上,他都脱不了那居高临下、威严又倨傲的气势。

  不像是个人,只像是位帝王。

  可方啼霜替他画的这幅……画中人的眉目是舒展开的,眼里仿若含着无限的温柔,低头看向怀里那只小猫儿的时候,嘴角似乎还带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孤哪里抱着猫了?”裴野心里越满意,嘴上越要挑刺,“乱画。”

  方啼霜眼下正心虚着,很听不得他说这个,故而便刻意抬高了声调,强词夺理道:“我给画的丹青都要带猫的,陛下爱要不要。”

  裴野怕他一生气,便要罢笔不画了,因此又出言哄道:“和你开玩笑呢,我们霜儿画得很好,比那些老画师们画得要好多了,孤满意着呢。”

  “这还差不多。”方啼霜稍稍别过脸去,一对耳廓都要红透了,眼看那头顶上的猫耳朵又有要冒出来的趋势,他便把那画卷囫囵一抢,忙跑回自己的小桌上给画上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