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唯言>第6章

  魏嘉是他们三人中最心软,也是因此最有人缘儿的一个。他对庄景玉一向比较偏袒维。。

  周云飞转头看了魏嘉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谁都没想到变故竟是来得如此突然。就在庄景玉刚刚下完楼梯准备走向他们的时候,一辆贵气逼人的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忽然从一向不准进车的东校门直驱而入,停在了他的面前。

  平凡无奇的大学生,从天而降的豪华车──这两个,基本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狗血元素组合在一起,於旁人看来,那简直就是梦幻般的偶像剧场景。

  在他们四人当中,韩莹月倒是首先从呆愣回归正常的。毕竟她不了解庄景玉,现在看到这番光景,也只以为自己刚才是有眼无珠,硬生生把一个外表朴素的豪门大少爷,误会成了无聊无趣的寒门小人物。

  “诶,”她推推唐汉的肩膀,嘟囔说,“原来他是这麽有身份的人啊,你也太过分了吧,这都不跟我说的。难道怕我看上他,甩了你啊?”说到後来她忍不住调笑起唐汉来。

  魏嘉这时候已经显然不淡定了。他视力极好,远远就能看到庄景玉脸上的神情:此时此刻,如果说那张脸上有一百分的难过,一千分的痛苦,那麽就还有一万分的激动,以及那麽那麽多,数也数不清的快乐。像是曾经遗失的至爱珍宝,兜兜转转,终於失而复得。

  他看到庄景玉就快要哭了。

  这时有人拉开车门,大概是做出了一个邀请上车的姿势。而庄景玉就在那一瞬间,似乎完全忘记掉了他们的午饭之约,连看也没看这边一眼,直接弯腰坐上了车。

  魏嘉顿时感到胸口有火星嗖嗖嗖直往上冒。烧到喉头,却又是凉气逼人,寒意刺骨。

  “喂!难道我们都不要过去问问的吗?”魏嘉作势就要跑过去,却被周云飞一把提住了後领,他眼红地转过头大叫,“干什麽!室友有麻烦了啊!你想见死不救啊!”

  周云飞皱眉;“你看清楚,没有人下车来对庄景玉动手动脚。他们说了大半天话,最後是庄景玉自愿跟他们走的。”

  魏嘉怔了怔,好久都蹦不出半个字儿来。他低头狠狠踢了踢石子儿,也不管身边有女生在,直接恨恨骂了句“操”。

  唐汉也在一旁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天……我们是不是悲剧了?相处这麽久还真不知道,原来那家夥……竟然真的是个豪门小少爷?”

  韩莹月站在边上真是囧了又囧还想再囧。她无语问苍天,鄙视了一下这三个男人:“搞了半天,原来你们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哦。”

  几个人皆是默然。

  车子开走了很久,现场气氛才逐渐恢复正常。然後……又无限趋於不正常。

  男生们大部分都呆了,女生们则基本上都疯了。

  “我的天哪!刚刚上车那个人是谁啊!有女朋友没有,我们还能傍得上不?”

  “姓名学院年级学号……求!急求!跪求!山崩地裂求!”

  “喂喂喂……你们要不要表现得那麽拜金没节操……其实长得不怎麽样啊。”

  “这叫做人不可貌相好不好!而且百分之九十的帅哥还不都是打扮出来的麽!”

  “就是就是,真正有品位有品德的富人是绝不屑在外表上卖弄风骚的!”

  “哦……别说了,你们注意到他上车时的样子了吗?闪光的眼睛,紧抿的唇角……哇哦!好萌的男人啊!我、我……我快不行了!”

  “……”

  “……”

  “……”

  人潮叽叽喳喳,吵到不行。周云飞一把拽过眼看就要冲上去和那群疯女人据理力争的魏嘉,沈著声音说:“给庄景玉发个短信。现在,咱们吃饭去。”

  这顿午饭大家都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可是……真奇怪,庄景玉明明,也不是多麽重要的人。

  庄景玉独自一人坐在宽敞豪华的车厢里。身下是软软的坐垫,四周是暖暖的微风,面前的长桌上,还摆有一杯热乎乎的纯果汁,和几碟精致可爱,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的小点心。这样的环境和空间,本该让人觉得舒服得不得了……

  可是,他却偏偏无措得,简直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样摆才好。

  庄景玉抿住双唇,正襟危坐,双手紧握成拳落放在微微颤抖的膝盖上,好像一群刚刚入学,兴奋而忐忑的小孩子那样,将轻轻摇晃的背脊,硬生生僵成了一种,幼稚的笔挺。

  无论身形还是神情,他看起来都非常紧张,紧张到……甚至於惊惶。整个人仿佛一座劣质的雕塑,外表虽然还勉强能看,可是内部却早已经崩烂坏掉,摇摇欲坠,地动山摇。

  他不说话,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也都十分规矩地一言不发,好像在遵从什麽命令似的。因此,除了车外一路狂飙,奔腾而退的喧哗声之外,整个车厢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噪音。一纳一吐间,都让庄景玉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其实他已经忍得很是辛苦,有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打破沈默。比如他很想开口问问,你们的上司是谁?是谁想要见我?为什麽要找我?还有……还有……

  还有那个最最想问的问题──在那些人中,有没有一个,名叫楚回的人呢。

  心里一浮现出这两个字,庄景玉浑身一颤,不自觉地,便将背脊挺得更加僵直。

  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梦里心里,在那些不为人知,但却日夜纠缠他的呼喊叫号里,出现过成千上万次。每一次,都是仓皇欲绝,力竭声嘶。然而,无论已经重复过多少遍,当每一遍再响起的时候,却仍然让他感到一阵,刺骨刀割般的疼。

  庄景玉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结束了。就从楚回,从他的世界消失之始。失去了那个人,时光於他,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时时刻刻,都是折磨。

  难怪人们都说,流年如刺。

  他虽然仍旧活著,在Z大里,甚至是在社会上,都要比绝大多数人都活得认真,活得努力,活得充实,也活得拼命……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只是想利用那种忙碌到昏天暗地的学习和生活,来让自己忘掉,心底偶尔闪过的,那一份忍不住想要当逃兵的绝望心情。

  楚回之於他是什麽,他很清楚;所以他更清楚,楚回一定不会喜欢,软弱的家夥。

  庄景玉幼年丧亲,少年入狱,生活早把他逼得坚强;可如今因为楚回,他发觉他的坚强,还远远,远远地不够。

  是不是对每个人来说,这个世界上,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呢。他的离开让你忍不住软弱,然而你却还想要拼命变得坚强,只因为,他曾经存在过。

  即便已经不在身边,也依然不想成为……他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庄景玉神志恍惚地想著这些不著边际的东西,楚回的音容笑貌也和过往梦境一样,缓缓回荡於眼前耳边,如同电影重现。昔日的世界在记忆里一点一点建起铸成,随後,又轰然一声崩塌破裂。剩下庄景玉独自一人,茫然站在飘满尘埃的瓦砾碎屑里,头顶是厚重的阴云,脚底是冰冷的水泥,遥远的过去和未知的将来,怎麽都,连不到一起。

  有楚回的过去,和没有楚回的将来,怎麽都,连不到一起。

  视线有逐渐模糊的趋势。庄景玉搭在膝盖上的拳头,越攥越紧。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煎熬太久,如今哪怕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之於他,也是救赎的霞光。

  车子开得笔直平稳,一路上,好像都没拐过几个弯。大概十多分锺过去,窗外的喧哗闹腾并未减弱,相反,还似乎越来越大了。後来车速渐减,庄景玉才终於回过了一点神。手掌的力道缓缓撤下,眼眶刺痛而湿润,他忍不住轻轻一眨,扭头瞥向窗外风景。

  其实哪里谈得上什麽风景。庄景玉只向外扫了一眼便不禁愣住。因为眼前这片高楼栉比,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分明就是……D 市的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