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唯言>第46章

  咦?等等?居然是有两封未读短信?

  当点击进入收件箱,看见那两封,均来自那个属名为“主人”的未读短信时,庄景玉茫然地眨眨眼睛,不禁愣住了。他依稀记得自己最後回给黎唯哲的短信是【好,我吃饭了】,因为那时候他已经被魏嘉给教训责备了,所以後来庄景玉也没好意思再把手机拿出来看过。

  原来黎唯哲中途还给自己发过一次短信?唔……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几个又聊又吃的,正好玩到兴头上去了,所以就没注意到吧。

  可是庄景玉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麽话可说;究竟黎唯哲还有什麽话,非要跟他说不可。

  【哦】──第一条。这是黎唯哲对自己最後那一句【好,我吃饭了】的回答。 真无聊……庄景玉难以置信,像黎唯哲那样暴躁没耐心的人,居然会回复这麽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你居然敢不回我!】──……这、这是黎唯哲刚刚的……第二条……短信……

  庄景玉觉得自己的嘴角,此时此刻,一定是在狠狠,狠狠地抽搐著。

  如果不是因为屏幕上那天杀的“主人”二字,庄景玉真想把手机轮流传给在座的每一个人,让他们都眼见为实地看看,他的这位高中同学,究竟是有多霸道,多无理,多……幼稚!

  不过,无语归无语,但是庄景玉到底还是害怕黎唯哲会因为自己的不回短信而恼羞成怒,然後再出一招什麽剑走偏锋的恶毒之计,来害他难堪,甚至诬他入狱之类的。因此庄景玉思来想去良久,最後仍然只得努力压下腹诽,笨拙地动起大麽指来。

  【刚刚没看见……好吧,我记得了】

  按出发送後大概过了十秒,庄景玉收到回信。

  【以後记住,无论我发什麽,你都必须要回我。除非我再没回你。】

  庄景玉:“……”

  其实意思就是你可以先不理我,但是我绝对不能先不理你对吧!真是……这人真是……

  管得太多!

  庄景玉愤愤回到:【哦。】

  三秒後。

  【你这也回答得太简单了吧!】

  庄景玉:“……”

  还没来得及回他一句什麽,几秒锺後黎唯哲的短信就又轰炸过来了。

  【以後回答得太少也不行,起码要十个字,以上。不算标点符号。】

  “……”

  庄景玉现在开始有点怀疑,当初主动跟黎唯哲提出游戏结束,决定要分手的那些美少年们,其实都不是因为家庭原因,而是因为……真的忍受不下去黎唯哲这个管太多的臭毛病了吧!

  比如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一条短信,明明只需要回复一个【哦】字就能解决全部问题的,黎唯哲要他怎麽回复出一句,至少要十个字以上的话来嘛……

  ……呃,连写十个【哦】字成麽……

  庄景玉毫不怀疑黎唯哲一定会立马飙车过来,然後一刀砍了他──如果他真的胆敢这样做了的话。

  终於认命的庄景玉开始绞尽脑汁地费力挤字。

  【我、明、白、了。嗯,我、会、记、得、的。】

  十一个字,刚好比十个字多出一个字。呃……虽然那个“嗯”字,分明就是一个,既无语法用途,也无实际意义,一看就知道只是为了凑字数而被迫加上去的……废字而已。

  但是黎唯哲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他毕竟和庄景玉一同读过高中,应该知道,庄景玉每次成绩排名不如他高,其实都是因为语文惹的祸啊!

  诶?庄景玉忽然很认真地思考,为了以後能准确回复黎唯哲的短信,他是不是也应该去,旁听一下中文系的课呢……

  黎唯哲没有再发短信来。也幸好黎唯哲没有再发短信来──不然庄景玉觉得,自己恐怕真的会疯掉。

  快八点的时候几个人终於彻底结束了这顿晚餐。庄景玉起身去总台付了帐。六百六十八,将近七百块。他刷了卡。

  虽然不缺钱,但是从小养成的勤俭习惯仍然让庄景玉在拿到发票,看著那上面触目惊心的三位数数字时(对於他来说),忍不住地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般地疼。七百块啊,要换到半年前,有人跟他说光吃一顿饭就要花七百块,他绝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记得刚进北一的时候,食堂里一顿六块五毛钱的午餐他都嫌贵呢……

  这样一想庄景玉恍惚觉得,那一段时光,仿佛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

  尽管仔细想来,那也只不过是,区区一两年前的事情而已。

  他仍然是曾经那个老实淳朴的庄景玉,他知道;但是他更明白,自己毕竟不再是,曾经那个,一贫如洗的庄景玉了。

  就算再怎麽说服没有变,然而有些东西,的确已经不受控制地,在人们所不知道的时空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你看,他今天,不就刚开开心心地痛吃了七百块钱吗。曾经为几块几毛五而纠结犹豫,忍饥挨饿的艰难岁月,不管庄景玉想不想要,却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庄景玉不是故意想要在大家明明正欢乐聚餐的开心时刻,还特别矫情地去思考这些东西。只是这一份活生生摆放在他眼前的,过於强烈鲜明的讽刺对比,不禁让他记起了多年前,家庭横遭变故父母相继过世──那一个,伤痛到几乎令人瞬间崩溃的绝望时刻。

  尽管那时候的庄景玉岁数还小,然而当二姨哭著将他按倒在那一张,高高摆放著父亲母亲黑白照片的大桌子前,死死压住他弯腰磕头的时候,年幼的小景玉眼睛一眨额头微痛,然後忽然就体会到了一种,仿佛闪电划破夜空那般的,霹雳清明。

  虽然那个时候,庄景玉还不大明白,“死”究竟是什麽意思,又确切意味著什麽;可是孩童一向敏锐准确的直觉告诉他,从来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永远不可能再从桌上的那两幅黑白照片里,走出来了。

  这份恍然来得蹊跷,难以形容。後来庄景玉给村里的老人们比划著讲起自己那一刻的心头悸动,老人们听罢都摇头叹息说,这果然是血浓於水,连死亡也隔不开斩不断的,骨肉亲情。

  以後几天跪在灵堂里,某一个烛影摇晃,风雨凄凄的寒夜,二姨抱住小小的庄景玉,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声音响在耳边,像是哭,又仿佛悠长遥远的叹息。

  “这都是命。”

  那是庄景玉生平第二次听见这四个字。

  第一次是在更早更早的某一天,更小更小的庄景玉搂住妈妈的脖子被她抱在身前,走在去县城赶集采货的道路上。那日天气不好,和今天一样阴云绵绵雨丝霏霏,小地方的交通状况状况也没啥人管,那条所谓的大路破烂了好多年,当地居民给乡县政府上提了好多次意见,但最後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石沈大海,无人理会。

  一辆纯黑色的小轿车从他们母子身边嚣张掠过,嗖地溅起一地水花,近乎泼水般尽数洒在了二人身上。

  然後车子一如初始地开过去了,道路趋於平静,仿佛什麽,都未曾发生。

  庄景玉任由母亲将他放下,替他打整湿掉的衣衫,但眼睛却直直望向前方那一辆越开越远,最後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不见的黑色小车,最後犹显嫩声嫩气地问道:“妈妈,为什麽有人能坐车子,可我们就只能走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