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起航,三艘巨轮缓缓开动,海水被劈成翻白的浪花,秦皓打开小小的一扇窗,感受潮湿的海风拂过脸庞,未知的旅程开始了。

  “老秦,这几个月我们要相依为命了。”阿九把脑袋伸出船外,迷着眼,眼看着距离陆地越来越远,才有了远行的实感。

  船开后半个时辰,就有人敲门通知他俩去集合,两个人出门跟随来人去了甲板,甲板上已经整齐排列了两行人,前面一行十个,后面一行八个,两个人默默地站过去,填满了后排的空隙。

  最前面站着一位神情严肃的指挥使,四十出头的年纪,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威严地看了他俩一眼,开口说:“新来的秦皓,阿九,第一次出海,编入我们一队,老方带一下。”名唤老方的也是个中年汉子,面目慈祥,闻言微微颔首,向秦皓,阿九的方向拱手示意。

  “此次航行停靠三地,分别是浪国东城,欧罗国耶城和风城,依照常例,每地会停留五到七日交易,所有人勿私自行动,勿外宿,一切听从指挥使号令。”

  “船上不许饮酒,不许赌钱,早晚两次点卯,如无事可自行打发时间。”指挥使每次出海都会重申规矩,海外生活枯燥单一,万事谨慎为上。

  “今日无事,可回舱房歇息。”训话完,指挥使解散队伍。

  老方向秦皓和阿九招手,带着他俩去了他的舱房,老方一个人住,舱房有个小柜子,装满了账本。

  “我们三队二十个人,你们除外,有一位谈判官员,五个账房,五个译员,六个搬运小工,搬运小工是临时雇用的府城居民,不属于海贸司编制。”

  “我是这艘船的总管账房,经手船上货物和银两的进出,你们暂时随我出工。”

  老方给他们俩倒了两杯茶水,接着科普:“底仓是货仓,一层是厨房,饭堂和议事厅,二层住了杂役,小工和非海贸司人员,三层就是我们这层,海贸司人员都住在这层。”

  “每日三食,自行去饭堂用饭,淡水每人一小桶,用完就没有了。”老方指了指角落的小桶,秦皓目测一升左右。

  阿九目瞪口呆地追问:“老方,这点水洗漱都不够吧。”

  “阿九,又不是小哥儿,三天不洗也没事的。”老方笑呵呵地打趣,他几年前开始出海,算是海贸司的老司员了,船上生活沉闷艰苦,这还是小事了。

  “老方,不出工的时候可以在船上随意走动吗?”舱房面积局促,比起不能清洁,秦皓倒觉得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感觉很醉。

  “除了货仓,其他地方都可以,船上没有什么消遣,大伙在一起吹牛,打小牌是常有的。”

  “你们不清楚地都可以找我,我一年两次出海,都已经习惯了,家里儿子儿夫郎吵得我头疼,还是船上清净。”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老方的夫郎前几年过世了,儿子儿夫郎怕他续弦,眼浅他的养老本,一回去就会叫孙子各种打探,老方烦不胜烦,更加捂紧了钱袋子。

  而此时,阿九垂头丧气地随秦皓回了舱房,今天才第一天,他觉得几个月之后自己不是脏死就是会无聊死。

  在大海上航行,除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面,偶尔有零星的海鸟,时间仿佛静止了。秦皓和阿九迅速熟悉了船内构造和人员之后,开始过上了非常规律的生活。

  一日两次点卯,闲时跟着队伍清洗甲板,无聊的时候趴在船舷看海,倒是阿九的自律和坚韧,让秦皓有点吃惊,觉得这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比他想象中能吃苦。

  阿九从小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鲜少感受过生活的不便,开始一两天,确实很难忍受船上粗鄙的环境和饮食,但是当他看到秦皓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不能矫情,便能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练字。

  于是天气好的时候,阿九就会搬张小塌放在甲板上,席地而坐,肆意挥毫,很有一派青年才俊的模样。

  秦皓这个时候也会在他旁边写点东西,类似于出海笔记,也像是写给徐宜的家书,虽然不能往家里寄去,写完心里会安心很多。

  “老秦,你快来看看,我这幅字,是不是写的比昨天好?”阿九把得意之作举起来,清楚地立在秦皓的眼前。

  “不错,字体舒展,笔酣墨饱,很有风骨。”秦皓在现代见过太多大师的笔迹,虽然自己写的一般,眼力还是有的。

  阿九吹了吹未干的墨汁,沾沾自喜地说:“那我要留起来,回去给我阿父看看,他总说我的字欠些火候,没有自己的风格。”

  “我的画比字好,京城有人花钱收藏我的画作。”阿九小小的炫耀了一把。

  秦皓知道阿九对他会三门番语这个事实有点心塞,有意无意想在其他方面压他一头,他觉得犯不着和一个小孩较劲,经常也会捧捧他。

  “那你有空要教教我,阿九先生,我不太会画画。”秦皓虚心向他求教。

  阿九一听,马上画意旺盛,往小塌上铺了一张空白的纸,稍微沉思之后,丹青妙笔,一挥而就,一副栩栩如生的海上风光图就浮现在纸上。

  “老秦,你过来看,喜欢的话就送你。”阿九很有诚意的掏出印章,在画的下角深深地盖了上去。

  秦皓本来只是开玩笑地随便说说,看到阿九的画之后,心念一转,兴起了真心要学的念头。

  阿九的画很有意境,仅用水墨也能把海天的层次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遒劲,气势磅礴。

  “阿九,我真心想学,你教不教?”秦皓收下了画作,又一次认真地问阿九。

  “教,现在就开始教。”

  阿九把画要回来,摊开,开始给秦皓讲构图,线条,力道,讲完,又让秦皓照着他的画作临摹了一幅。

  “老秦,你看你这里下笔太重了,海天连在一起了。”

  “老秦,这边线条太死,应该手腕用力。”

  ……

  阿九犀利地指出秦皓画作的问题,让他不断的练习,很有严师的风采。

  此后几天,两个人找到了新的事情,一个教的起劲,一个学的用心,秦皓的画艺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清晨的霞光和落日的余晖都被他用笔记在了画作里,化作丝丝乡愁,飘向远方的家。

  “快来看呀,有海猪,红色的海猪跟着船在游。”甲板上有人在惊呼,

  正在饭堂吃饭的众人闻言跑出去看,阿九拉着秦皓也追了出去,船尾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正低着头看向海里。

  “真的是海猪,还是粉色的,也不怕人。”众人啧啧称奇。

  秦皓挤进去一看,原来是海豚,两大一小,跟着船在游,时不时是把头露出海面,朝着船上的人叫唤。

  这是真正的海豚音呀,秦皓第一次见粉色的海豚,脸上也显出了几分喜意。

  老方在一旁笑眯眯地说:“十次出海也难遇到一次海猪,还是你俩运气好,第一次出海就遇上了三只。”

  “海猪的颜色好漂亮呀,真想抓一只给我阿么看看。”阿九表情略凶残,

  秦皓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人家好端端一家三口,你抓走一只,亏你想得出来。”

  “以前有人捕捞过,养不活,离开大海很快就会死去。”老方看得津津有味,越来越多的人围在船尾,大伙挤在一起互相推搡,小声议论。

  险象突生,有人被挤出船舷,在旁人惊呼声中,直直摔进了海里。

  “天呀,有人落水了。”

  “是后厨的阿田,怎么办呀,快来人救救他。”有人认出了落水的人,大声呼救起来。

  一时,人群惊慌失措,面面相觑,无法相信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阿九,你赶紧去通知停船。”秦皓用力地推了阿九一下,又唤老方去取几卷粗绳,转头对众人说:“水性好的站出来。”

  十几个人站了出来,秦皓挑了最结实的几个人,严肃地问:“如果阿田体力不支,需要有两人和我一起跳进海里把他吊上来,你们可以吗?”

  “我可以,阿田是我带上船的,我一定要救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双眼泛红,如果阿田出事,怎么和他家人交待。

  另外有个黝黑的汉子也愿意一同下水,秦皓定了他们两个人。

  船停了下来,阿田被抛在船尾十几米外,正奋力往大船的方向游,虽然住在海边,从小就会游泳,但被海浪抛甩一番,很快就脱力了。

  眼看着他手脚无力的挣扎,很快就要沉没下去了,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两只粉色的海豚从水底轻轻地浮起来,托举着阿田,缓缓地往大船游动。

  船上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都不敢出声,怕惊到海猪,秦皓率先跳入进海里,另外两人随后跟上,三个人一人攀着一条粗绳,看着海豚把阿田托到了船边。

  秦皓一把将阿田夹在腋下,用绳子在他身上绑了几圈,另外两人托举着阿田的身体,配合船上的人一起慢慢将人拉上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