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裴说道:“谢谢你给我送上那么多表现机会。”

  乐棠哼笑一声,切断通话。

  容裴走上预定的航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浑身上下也都在抗议着说要休息,容裴却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取出一份报纸翻看起来。

  一直到航班抵达首都,容裴完成汇报工作,似乎都没有任何异常。得到一天的假期之后他甚至还去看了看已经清醒过来的容家三叔,与他三叔进行了一场被密切监控着的对话。

  最后他还和容父和继母共进了晚餐,解释了这次假公济私去接乐棠为什么会失败。

  容父的神色始终沉郁无比,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没有像以前一样谴责他不曾把乐棠带回来。

  十一月的首都簌簌地飘着雪,容裴离开容宅后一个人走在铺满落雪的街道上。感觉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冷,他收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慢慢地往前迈步。

  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绷到了极限,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也许应该找个朋友聊聊天,可是他的朋友很多,却各有各的生活——而他的老友一个刚刚新婚不久、一个远走他乡,都不好找;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也许应该联系上高竞霆,向这个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说点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功能、自己的耳朵好像也已经丧失了聆听的功能,整个世界突然变得空旷又寂静。

  容裴凭着最后的意志登上了回云来港的列车,路上终于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梦中的世界也很安静,容裴感觉世界一直在往回走,清晰地回放着他遇到过的每一件事、看见过的每一个人,这种绝佳的记忆力由始至终都伴随着他,这让他拥有了比很多人都要出众的能力。

  但是不想回忆的事情也永远挥之不去。

  容裴木然地看着回忆不停地倒流,最后停在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一个满脸迷茫的孩子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容裴安静地瞅着“他”。

  “他”似乎看不到容裴,更加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完全无法感知外物一样。

  容裴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那时候母亲搂着他的表弟笑得非常开心,轻声细语地教导对方辨认花草。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妒忌、愤怒、恼恨在那一瞬间糅杂在一块,揪紧了他的心。

  可是最后这些情绪都变成了迷茫,所以他尝试着朝母亲伸出手,想看看能否得到母亲同等的对待。

  结果当然是得不到。

  当晚他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再也没感受过那些不愉快的情绪。

  只在偶尔梦回的时候一直往回跑、往回跑——跑到尽头,静静地看着那个迷茫的“自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和空间都停滞了,整个世界静寂到连自己也跟着迷茫起来。

  容裴顿了顿,做了个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动作。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个只有七八岁的“自己”的肩膀,缓声喊道:“喂。”

  

  第104章

  

  韩定原本正在筹措冬季即将展开冰雕节,这是容裴出访前就交代好的一件大事。就在他忙于挑选参赛人选时,一通急电突然打进他的办公室。

  那边的人声音带着慌乱:“容秘书长出事了。”

  韩定整个人绷紧了,容裴出访远东自然不可能只身前行,他带了几个活泛人跟着,遇到不好的情况也能帮把手。这个报讯的人是随行成员里最稳重的一个,和韩定私交很好,这会儿见他神态慌张,韩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韩定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详细地询问容裴的情况。

  对方说:“容秘书长最近休息不好,在列车上才好好地睡了一觉。可是抵达云来港站时我们却喊不醒容秘书长……”

  韩定心头一震,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容君临前不久的遭遇。如果容裴也碰上了那样的事……他攥紧拳头:“你们想办法将容秘书长送回家,我马上就赶过去。”

  对方点点头,切断了通话。

  韩定坐回原位,眼前的文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了。他站起来来回走了一会儿,咬牙找上了小肖:“我要离开一趟。”

  小肖见他脸色沉凝,不由跟着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韩定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事!”

  小肖丝毫不惧于与他对视:“既然没有事你就不该在这时候擅离职守。”

  韩定按住小肖的肩膀,语气有些发颤:“他醒不来,他醒不过来。”

  小肖还是第一次看到韩定失去冷静的样子,她隐隐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韩定的秘密。但是她的处事原则是一切以容裴为先,因而她镇定地说:“这个时候不应该由你出面。”

  韩定盯着她,语气不自觉地尖锐起来:“不该由我出面,难道应该由你出面!”

  小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我联系高上校。”

  韩定突然爆发的锐势像是冬雪遇烈阳,瞬间颓退。在小肖的逼视之下,他一点一点地敛起了不自觉外露的情绪与感情,这个过程明明只花了短短的几秒,对他而言却漫长得像一场痛苦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