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妖怪有什么目的,只要喝下这东西,想必一切都会结束。刘子固这么想着。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

  明明双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狐妖的脸。

  她迎接自己时含羞带怯的目光,她为自己泡茶时肩头散落的秀发,她与自己打趣时掩面而笑的弯眉……其实历历在目。

  归根结底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而他现在却要害了她吗?

  不,不对。刘子固摇头,妖就是妖,这是她如何做表面功夫都不能抹去的事实,更何况她自己都认了。刘子固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承认得那么爽快?

  他小心翼翼甚至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出那个问题时,她仅仅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点头道:

  “是……”

  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说今早天气不错。他当时一定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从有些僵住的脸上勉强扯出笑容:

  “是在跟我说笑吧?”

  狐妖也笑了,笑得柔情似水,而他只觉得脊背发冷:

  “我是妖怪,这次没有开玩笑哦,刘公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啰嗦,抬眼瞧见圆月已被不知何处飘荡而来的云层遮住。院内昨夜还未开的芙蓉悄然绽放,嫣红夺目,然而他已经无心观赏。

  一阵凉风从夜里吹来,刘子固被其中裹挟的寒意吹得有些发冷,刚想让奉己给他拿件衣服,才张嘴就顿住了。

  “刘公子,莫非是特意在此处等我?”

  狐妖悦耳的声音传来,刘子固睁大双眼,看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狐妖灵动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含笑,见刘子固愣住不动,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怎么?见到我就这么开心吗?”

  刘子固扯着嘴角道:“黄……姑娘。进屋坐坐吧。”

  两人坐下后刘子固准备拿起茶壶倒茶,狐妖接过茶壶笑道:“我来吧……”

  狐妖装作没瞧见方才她的手碰到刘子固时他表情微微一变后立刻收回的手,率先开口道:

  “别害怕,刘公子。我从未有过半分想害你的念头,现在亦是如此。只是你们人可真胆小,妖又不是魔,何必避之如虎。”

  刘子固没有说话,狐妖也不看他,自顾说道:“如果我不是妖,刘公子可会真心相待?”

  “呃……”刘子固想不出该怎么答,干脆就继续沉默,但眼睛忍不住狐妖那边瞥了瞥,正好撞见她的视线,她这次没有再笑,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

  “依刘公子看,我和阿绣哪个更漂亮?”

  其实狐妖就只是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但在刘子固看来却是凛然的威胁,惊得他后背又出了一阵冷汗,自认无法再沉默下去,于是他咬了咬唇道:

  “黄姑娘……天生丽质,阿绣不过凡人,自然不能与姑娘相提并论。”

  “骗人……”

  狐妖迅速而毫无情感的否认让刘子固低头不敢再看她,手在桌下绞得生疼。

  “刘公子,怎么如此拘谨?我记得前两天你可热情得很。”

  刘子固慢慢抬起头,脸上不见半点方才惊惧的神色,眼神阴骛:

  “可惜你是妖。”

  “什么?”狐妖还没来得及细问他这话的意思,忽然胸口一痛,紧接着浑身仿佛火烧般灼热难忍,她惊恐万状:“茶里放了什么……”

  话没说完便喉头一紧,咳出一口鲜血。刘子固看着狐妖痛苦的模样本想摆出一副冷眼相待的样子,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也一阵发软。

  我杀人了?

  “做得好!”

  嘭地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着,眼里的兴奋简直快要溢出来。

  “除妖师?”刘子固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除妖师走到他身旁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这种妖怪不必手下留情,做得好。”

  狐妖已经站立不住,忍着钻心的剧痛对面前的男人喊道:“别唬人了,你根本不是什么除妖师!”

  ……

  戚芸把掉在地上的头捡起来递给在空中飘飘忽忽的鬼:“你这个头也太容易掉了,没有什么办法能固定一下吗?”

  披头散发的鬼把头往脖子上方按了按,咧着沾血的嘴笑道:“从瓦罐里出来就这样了,可能确实太久没动了,有点儿不稳。”

  “说起这个,我都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随便在别人跟前晃,你灵力那么弱万一忽然现形怎么办。”

  鬼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戚姑娘,这位是?”旁边的柳易十分悠然地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鬼。

  “哦,他就是我以前路过刑场的时候碰到的一个冤死鬼。”戚芸重新去装了一碟子花生米,“估计是怨气太重,没去投胎,结果变成鬼反倒忘了生前的事,知道我能看到他就来缠着我。我见他没什么威胁,就带回来让他先住瓦罐里头。”

  柳易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了一遍冤死鬼,鬼被他的视线吓得惴惴不安,飘过来躲在戚芸身后。

  “你还要在这待多久啊?我要关门了。”戚芸看着把手伸向她的花生米的柳易说。

  “我可没见过哪家酒馆门关得这么早。何况你这店里只有我一位客人,晚些关也不打紧。”柳易微笑着拿起空空的酒壶:

  “没酒了……”

  戚芸用手撑着下巴道:“那个狐妖现在应该已经跟刘子固在一起了吧。”

  柳易看着她说:“怎么又提起她,这件事你就这么上心?”

  戚芸叹了口气,扭头想喊葛雀再拿坛酒来,结果发现他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香。她只能起身准备自己去酒窖:

  “倒也不是上心,就是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说完又自己吐槽:“我怎么说了这么老土的台词。”

  戚芸朝酒窖的方向走了两步,心中萦绕的那股预感却始终挥之不去,最后她还是转身对柳易道:

  “我还是去看看吧。”

  “等等。”柳易也站了起来,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我和你一起。那个方向……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