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愣住了，她都不用转身，就知道对面都有些什么，无非是二期的裙房商铺，以及，“无计”咖啡馆。
“那家咖啡馆外面有椅子，能坐，”许秀儿不好意思地道：“现在是夏天，晚上也不冷，就是外头蚊子多了点，早上五点我看麦当劳亮灯了，就坐进来了。”
顾湘这才注意到，许秀儿的手背上有挠过的痕迹，也幸亏她穿得是长袖长裤，要不然在这在绿化优秀的户外待上一晚，恐怕得被蚊子咬成玉米。
顾湘一向招蚊子，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身上都开始痒了，不由皱眉道：“马婶没管你吗？”
许秀儿忙道：“管了管了，马婶给我送到如家的，刚好她东家催她，她就回去了，她不知道我没住。本来她是打算先带我去你们公司签约的，然后就可以申请公司宿舍住了，谁知道我昨晚提前从我大姨家跑出来……”
顾湘对于马婶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目前住在宿舍的人，固然都是已经签约的，可如果有未签约的新人来，只要有老人担保，也不是不可以住。马婶之所以不替许秀儿申请，无非是怕麻烦、怕担风险，不想为她作保。
还有，马婶能不知道如家的价格？199元一晚，有几个做佣人的舍得花这个钱？就说马婶自己，让她去住，她愿意花199吗？
她把许秀儿送到如家门口就走了，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想深究许秀儿住哪了，反正只要不麻烦她就行。
顾湘也理解马婶，很多时候老乡之间互相帮忙，非但帮不出好，反而帮出事来，但顾湘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
松海这样复杂的大城市，姐妹们又大都是孤身一人打拼，再不互相照应，那遇到事还能指望谁？
顾湘心里对马婶有了看法，但脸上还是带着微笑，道：“好在松海治安好，就算是半夜，也很安全。”
许秀儿用力点头，“就是，到处都亮着灯，不害怕，要是换了老家，我可不敢。”
顾湘听到叫号，“咱们的餐好了。”
许秀儿忙站起来，“你坐着，我去拿。”
不一会儿，许秀儿托着满满当当一大盘子回来，顾湘一边分配，一边笑道：“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每样都点了些，你多吃一点，咱们可不兴浪费啊。”
许秀儿从一开始遇到顾湘就紧张得不行，又见顾湘完全是时髦大美女的形象，更生怕顾湘瞧不起自己，然而顾湘从头至尾都笑意盈盈，说话也亲切诚恳，丝毫没有鄙视她的意思，不由心生亲近，不由道：“湘姐，您人可真好。”
顾湘笑道：“我们‘爱莲舍’的姐妹，人都是不错的，以后你慢慢的就知道了。在松海打工，虽然吃苦些，但再怎么样也比老家挣得多，只要不瞎花，都能攒下钱，我听马婶说，你还有个儿子？等过两年有了积蓄，你就租个房子，把儿子接过来，在松海上个学，这日子就过起来了……”
许秀儿前面还在为儿子发愁，听了顾湘的话，只觉得每个字都说到自己心里，使劲点头道：“俺不怕吃苦，俺一定好好干，不给你丢人。”
顾湘见许秀儿激动的连老家话都出来了，不由莞尔，又看了眼许秀儿堪称娇美的脸，心想这么美的女人，却嫁了个武疯子，实在令人恻隐。
许秀儿并不知道顾湘感慨万千，她满心憧憬地跟着顾湘进了“爱莲舍”，只见是面积不大的一个门面房，外间中间摆着两张办公桌，旁边一溜灰色沙发，里面还有个隔间，四处点缀了好几盆绿植，进门处有个小水缸，里头飘着几朵紫色的莲花。
她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觉得这地方温馨干净，让人觉得亲切放心。
不一会儿，“爱莲舍”的另一个中介小桃也来上班了，小桃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圆脸，穿着白衬衫，一进来就盯着许秀儿看，“你长这么漂亮，干嘛当阿姨，应该去当网红！”
许秀儿脸顿时红了，在脸上抹了一把，“不漂亮。”
“你别听她说，”顾湘对许秀儿道：“网红哪儿是那么好当的，挣大钱的那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网红，收入还没阿姨高……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许秀儿忙拿出身份证，双手递过去。
顾湘让小桃去复印身份证，又问许秀儿，“以前干过家政吗？”
“没有，不过家里活儿都是我干，洗衣服、搞卫生、做饭，我都会。”
顾湘说道：“知道你能干活，不过，给别人家干活和给自己家干活是不一样的，还是得培训。”
见许秀儿连连点头，顾湘话锋一转，“听马婶说，你孩子还小？怎么想到出来的？”
提起康康，许秀儿眼神一黯，“我也是没办法……”
她老老实实的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说了一遍，顾湘仔细听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有些细节，还变着花样的问了好几遍。
在顾湘看来，会不会干活都在其次，如果背景复杂、来历不明，给东家带去隐患，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前几年杭城出了件举国轰动的大事，佣人放火烧了东家房子，害得东家家破人亡。虽说那是个例，但顾湘从此把背景调查的重要性提升到了第一位。
顾湘见许秀儿回答的和马婶说得都能对得上，也就初步放心了。
“走吧，我带你去宿舍，先洗把脸，休息休息。”
许秀儿忙背起双肩包跟在后面。顾湘一面走一面给许秀儿介绍，这一带叫红枫国际社区，这边是二期，那边是一期，过一条马路是三期，前面有一家大超市，采购都在那边，旁边还有一家洗衣店，以后东家有干洗的衣服，大都往那家送……
两人来到宿舍，顾湘给她安排了个铺位，又问道：“这会儿还早，你累不累？不累的话一会儿就去体检吧，不是我催你，咱们来松海，就是想赶紧打工挣钱，不想耽误功夫，是不是？”
许秀儿觉得这话正中自己心坎，道：“我不累，我一会儿就去体检，早点体检早点找活儿。”
顾湘点头，“行，那我把体检医院的地址发你，做完体检就可以开始找活儿了，还有就是培训，想要挣得多，就得培训考证，你愿不愿意？”
许秀儿如同宣誓，“我愿意！”
“培训四周，每周一天，不耽误上单。培训费是一千八；住宿费我先收你三天的，九十块钱，一共一千八百九，有困难吗？”
许秀儿从包里掏出个半旧的信封，道：“没困难，这点钱我带着呢。”
许秀儿送走顾湘，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来。
一千八百九啊，可不是小数目，可有句话怎么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心疼了好一会儿，刚缓过来点，就听到有人问：“你是马婶老乡？”
来得是赵小媛，按理说这个点她该回东家家了，可她却睡过了头，前面她怕顾湘说她，一直躲在卫生间，等顾湘走了才出来。
“是，”许秀儿忙道，“我俩都是青州的，我叫许秀儿。”
“我知道，我叫赵小媛，我老家是江北的，离青州也不远。”赵小媛笑吟吟地道。
许秀儿见赵小媛和气，人也高挑漂亮，不由大生好感，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包粽子糖，打开道：“这是我们那儿的特产，你尝尝。”
“不用不用，”赵小媛摆手，她来松海日子久了，在东家家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哪儿看得上粽子糖，“我减肥呢！那个，刚才湘姐收了你多少培训费？”
许秀儿老实道：“一千八百九。”
“涨价了啊，”赵小媛撇撇嘴，“我那会儿才一千五。”
她见许秀儿愣在那，又怕这新来的去给顾湘打小报告，忙又道：“我那是两年多前了，现在猪肉都涨了，培训费肯定也得涨，湘姐这的培训费算低的，有些机构四周培训要收小三千呢。”
许秀儿忙道：“都是应该的，我什么也不会，肯定得培训。”
赵小媛一哂，“那倒是未必，以后你就知道了，培不培训都那样，关键是那个证书，有证书才能开上价。”看書溂
“开啥价啊？”
“开工资啊！”赵小媛如数家珍，“咱们这一行，管家是最挣钱的，一个月两万以上，高的有三万；下来就是家庭老师，也能拿到两万左右；然后是月嫂，每个月一万五到两万；再下来就是育儿嫂，每个月七千到一万，也有一万以上的，最后才是普通家政，钟点工什么的。”
许秀儿听着咂舌，老家一个月能挣个三、五千，都算高收入了，而松海都是以“万”作单位。
赵小媛又道：“想拿高工资呢就得有证，育儿嫂要有育婴师证、有早教证，当管家得考管家证，还得有学历，其余什么驾照啊，厨师证啊，越多越好，就算只当普通家政，也得考个高级……不过考高级至少得花一年的功夫，你还早着呢。”
许秀儿全都记在心里，对赵小媛感激不尽，“谢谢赵姐。”
“你多大啊，就管我叫姐？”赵小媛不乐意了，“你哪一年的？”
“我95的。”
赵小媛一听，这个许秀儿居然比她小三岁，当下不动声色，道：“我跟你差不多，你就叫我小媛吧。我听马婶说你都有孩子了？你结婚可真早。”
许秀儿苦笑，“是啊，太早了，还是晚点好。”
“就是，松海人结婚都晚，四十岁没结婚的都多得是，”赵小媛说着，又瞥许秀儿一眼，见她虽然土里土气，可五官实在标致，特别是那白嫩的皮肤，一点都不像农村的，她一向自诩美人，昨晚见到化了妆的汪莉萍，已经深受打击，没想到许秀儿比汪莉萍更好看，“你长得这么好，你老公怎么下得去手！”
许秀儿没想到自己那点事，不但顾湘知道，连赵小媛都知道了，可见马婶是广而告之了。
赵小媛见许秀儿尴尬，倒有些可怜她，有心指点，“不说那个，说个正经的，你回头去东家那面试或者试工，记得把自己打扮得丑点儿，知道吗？”
“啊？”许秀儿脑子没转过来，“为什么？”
“美女不好接活儿，”赵小媛解释道：“你想啊，负责挑佣人的都是家里的老婆，谁家家老婆愿意挑个美女回去？这日夜相处，万一让老公看上怎么办？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做佣人的，打扮得难看点，东家才能放心。”
许秀儿恍然大悟，知道这是经验之谈，由衷感谢，道：“太谢谢你了小媛，你要是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窍门，”她又看了眼化了精致妆容的赵小媛，不由迟疑，“可你也是美女啊，你们东家没意见？”
赵小媛虽遭遇质疑，但被夸美女，还是挺高兴的，不由自负道：“我不一样，我们东家自己就是个大美女，她也喜欢漂亮的人和东西，说丑的人她看着犯膈应。她老公做生意的，也不常回家……算了、算了，这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得赶紧走了，咱俩回头唠啊！”
许秀儿等赵小媛一走，立马就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打定主意从今天起，就要试着扮丑，决不能让这张脸耽误了找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