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点了点头:“飞流已经守在这里了,今晚你不许再动手。”

  云蘅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见梅长苏不容置疑,只好点了点头。

  飞流听见梅长苏叫自己的名字,睁着大眼睛闪了过来。

  梅长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哦,没有在说我们飞流,不过今天蘅姐姐受伤了,飞流晚上可要帮苏哥哥打坏人啊。”

  “打坏人,扔出去!”飞流重重点头。

  梅长苏的嘴角噙了冷意:“今晚不用扔出去,可以伤人。”

  飞流有些兴奋:“飞流打坏人!苏哥哥睡觉!”

  “好,”梅长苏又摸了摸少年,“去吧。”

  未到三更,金陵城纷纷扬扬飘起了今年第一场大雪,十多条带着浓浓杀机的暗影,正借着夜色摸向已经熄了烛火的雪庐。

  西厢的窗户忽然晃动了一下,屋脊上一声闷哼,已有人头朝下坠入院中。飞流如鬼魅一般的身影,闪动中将几道黑影逼退至东厢房。

  梅长苏于桌案前,闭眼聆听这大雪中并不十分明显的交手声,轻声喃喃道:“下雪了,最适合杀人了。”

  下一瞬,屋外却传来萧景睿的声音:“何人敢夜闯谢府!”

  萧景睿原是回府晚,听说梅长苏在街边遇刺的消息本想来看望一下,却没想到雪庐已经熄了灯,只好作罢,可他尚未离开,便发觉有人夜袭雪庐,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来窥伺的人并不少,萧景睿于暗处看着飞流游刃有余地辗转腾挪并未出手。

  而正在飞流与其余人纠缠于东厢房屋顶时,另有一人自南墙而上,恰好避开了飞流直袭主屋,萧景睿吓了一跳,身边又没有兵刃,便爆喝一声赤手迎上。

  这些人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低估了萧景睿的武功,二是低估了飞流的狠辣,从前飞流被梅长苏拘着不许伤人,所以给了某些旁观者错觉,以为这个少年只是武功高强,却不想飞流在暗夜之中有如杀神,招招毙命。

  可是同时,飞流与萧景睿也低估了那位刺客首领的身手,首领指挥着所有人挡住飞流,自己居然硬生生接了萧景睿一掌,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起,首领借助此力如箭一般撞碎了门板直射入主屋去了。

  “苏兄!”萧景睿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梅长苏盯着破门而入的刺客首领,一手拦下正欲出手的云蘅,一手稳稳举起一个小巧的□□,清冷的容颜上有几分肃杀。

  这便是那位刺客首领这一生看到的最后一幕。

  云蘅点燃了一旁的烛火,看了看紧随其后的萧景睿,萧景睿见梅长苏安好,松了口气。

  梅长苏手中的小弩,朱弓墨弦,白玉粒扣,弩身的花纹滴滴如泪。

  “这是——画不成?”萧景睿惊讶道。

  梅长苏点头:“正是,还是当初阿蘅找人给我做的,没想到我在江湖未曾用过,在这金陵城竟能用上。”

  萧景睿的目光扫过云蘅包裹着纱布的右手,最后落在那刺客首领的尸身上,一柄精巧的小箭端端正正插在他喉结的正中,喉间伤口却由于箭势凌厉,刺激得死者肌肉紧缩,别无血迹溅出,可见彼时坐在黑暗中的人眼有多利,手有多稳。

  “你最好别看。”梅长苏见萧景睿试图掀开死者面上的黑巾,不由说道。

  萧景睿一手已经捏住那面巾一角,却犹豫起来,他行走江湖自然不会害怕尸体,但是······为何梅长苏会说“你最好别看”?萧景睿直觉这面巾之下有什么自己不愿意面对的。

  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掀开了面巾。

  只一眼,目光便是一跳。

  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陌生,是因为自己从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也不曾与他说过话;说熟悉,是因为常见此人跟随父亲,听从并执行一些琐碎的指令。

  如果一张脸还不能说明什么,但此时寂静的侯府更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一寸寸绞进萧景睿的心脏。

  院外的血腥气随着大雪越来越淡,可整个宁国侯府却如一口古井,对这场兵刃相接的刺杀没有半点反应,整个宁国侯府都仿佛沉睡着,等待着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景睿,”梅长苏声音平稳,“今日我去看了蒙大统领给我推荐的宅子,在长郅坊那边,屋子很好,一应用具都齐全,只是院中景致差些需要我再修整·····我也该搬走了······”

  “搬走······”萧景睿喃喃道,“是啊,是该搬走了······这雪庐······住不得了。”

  梅长苏看了云蘅一眼,云蘅知道他与萧景睿之间还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示意隐于暗处的阿寒提起地上的尸首,二人很快消失在雪夜中。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梅长苏在雪中悄悄乔迁了新居,并没有刻意通知任何人,可没几天该知道的一个也不少。

  穆王府、誉王府自然送了许多重礼,宫中也向这个客卿赐出几箱朱贝锦缎来,据说其中还有景宁公主添备的礼,悬镜司掌镜使夏冬空手上门转了一圈,丢下一句“好难看的院子”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哭笑不得的苏宅众人,以及尴尬的访客们。

  虽然京中由于江左梅郎的突然乔迁而隐隐激起风浪,但并未影响苏宅内的喜气洋洋,整日里都仿佛过年一般。

  不仅是云蘅带着青黛和阿寒光明正大地住了进来,更有不少江左盟部众,陆陆续续自廊州而来,住进了苏宅。

  黎纲兴致十分高昂,一边跟梅长苏汇报着:“喜长老担心金陵的伙食不合您胃口,现找厨子也没那么合适,便把吉婶派来了,乐长老怕云姑娘只纵着您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好好顾及身子,便把晏大夫也派来了,怒长老说您和姑娘忙于金陵诸事,但苏宅的往来人情总要有人操持,原想派庆林来的,但是衍公子说我对金陵更为熟悉,就叫属下来了,过阵子甄平做完了手中事务,也会来金陵。”

  云蘅在一旁笑了起来:“可见咱们不在廊州,黎大哥没人说话了,如今这是憋了许多话等着来给苏哥哥讲呢。”

  黎纲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宗主一个人来金陵这地方,盟里都担心得很呢。”

  云蘅十分不满:“有我在你们还担心什么?”

  “哼,”晏大夫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就是最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什么事都由着他纵着他!”

  云蘅坐在梅长苏身边,笑眯眯道:“那晏大夫可要好好操心,别让咱们砸了你的招牌。”

  晏大夫气怒地瞪了云蘅一眼,将药碗扔在桌子上,丢下一句“喝干净”便气呼呼地走了。

  “这老头脾气这么大,身体倒硬朗得很。”云蘅无语。

  梅长苏笑了起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直蹙眉,云蘅及时递上一颗蜜饯,才缓解了口中苦涩。

  黎纲在一旁看着二人相处,觉得似乎这些日子有什么变化,但又瞧不出来什么,只好摇摇头退出去了。

  阿寒走了进来回禀道:“刚得到峭龙帮的消息,那位户部侍郎沈追大人又去码头了,按照他的惯例,午时左右便会去积云楼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