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感受那双胳膊松了松,最终垂落在身侧,在那一刻,他先一步转身握住了云蘅纤细的手腕。

  他听见自己痛苦地问道:“阿蘅,我这样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的人,值得吗?”

  云蘅抬起眸子,澄澈的眼中缓缓聚集了一汪清泉,顺着面颊滚落,她的声音无比坚定,含着令人心碎的力量:“值得。”

  梅长苏闭了闭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彻底崩塌,他的心,他早已破碎的心,是梅岭的一片焦土,是无数冤魂的叹息,他自地狱归来,便从来都行走沼泽,可偏偏遇见了这样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带着不可拒绝的灿烂,这样闯进了他残破不堪的内心。

  她是他这黑暗的十二年里,唯一的光。

  梅长苏轻柔地捧起云蘅的脸,指尖所触细腻的肌肤令他流连,他轻轻地俯身吻去一颗泪珠,是苦涩的,是他的小姑娘受的委屈。

  看着云蘅蓦然睁大的双眸,梅长苏的心底充满柔软,他第一次觉得胸口有了温度。

  便这样珍而重之地,像捧着世间至宝一般,将小姑娘紧紧揽进自己怀中。

  她的发丝散发着馨香,如同雪间寒梅一般,让他想起那一年二月初六,为他种下满山素梅的小姑娘,红衣白雪,恍若梅仙。

  他从不敢想未来,却在这一刻,也曾幻想与她白头。

  “阿蘅,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云蘅也同样紧紧地抱着他,感受他一下一下清晰的心跳,在这个宁静的雪夜,是那样有力,那样令她心安。

  二人静静相拥,大雪渐渐停了,偶有夜猫咕哝声,却转瞬即逝,仿佛上天都不忍打扰他们此刻的静谧。

  “现在能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会离开吗?”梅长苏蹭了蹭云蘅柔软的发顶问道。

  云蘅怔了怔,委屈地说:“你说,你说霓凰于你,终究与旁人不同。”

  梅长苏愣住了,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何时讲过这样的话,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紧了紧双手:“傻姑娘,那怎么能一样?抛却那桩年少时无关情爱的婚约,我当然是这个世间最希望霓凰幸福的人,她能有聂铎相伴,我又怎么不会为她欣喜?是我错了,不该说这样的话惹你伤心,好不好?”

  云蘅嘟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道:“那我呢?我与旁人一样吗?”

  梅长苏失笑,故意逗她:“阿蘅啊,阿蘅就是阿蘅。”

  云蘅不满地用额头撞了他一下:“不行,好好说!”

  梅长苏叹了口气,抚摸着云蘅的发丝道:“阿蘅于我,是心中至宝,是长苏愿意珍重、呵护一生的人。”

  云蘅满意地蹭了蹭,像只小猫似的,又想起什么,退开一步瞪着梅长苏道:“你真的喜欢我吗?不会是哄我的吧?你连霓凰郡主和宫羽姑娘都不喜欢,为什么会喜欢我?”

  梅长苏低咳一声,心觉霓凰和宫羽真是跨不过去的坎了。

  “她们都是世间独有的女子,可是只有阿蘅,是将我从雪地里拉出来的人,是为我种下满山素梅的人,是为了我,放弃了自由自在,只守在我身边,为我撑起一方天地的人,阿蘅不需要会琴棋书画,也不需要去战场厮杀,我能护住的人太少了,我只想阿蘅一世无忧。”

  云蘅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晶莹剔透。

  梅长苏叹息:“怎么又哭了呢?真像个孩子。”

  云蘅重新把头埋在梅长苏怀中,瓮声瓮气道:“你才是孩子呢!”

  梅长苏笑了起来,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

  次日,云蘅撑着剧痛的头爬起来时,望见熟悉的苏宅,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按压着穴位感受疼痛渐渐消散,也带回了些许神智,昨日······她猛地跳了起来,趿拉着鞋向屋外跑去,穿过回廊,正瞧见梅长苏叫晨起练功的飞流回来擦汗。

  飞流先发现了云蘅:“蘅姐姐!”

  梅长苏也循声望了过来,柔和地笑了笑:“头还疼吗?”

  云蘅傻乎乎地摇了摇头。

  梅长苏笑了起来,打发飞流去前院找吉婶吃早点,便走了过来伸手触了触云蘅的额头:“还好没有再发烧,你病都没好,还喝那么多酒。”

  云蘅睁着眼睛望着梅长苏,后知后觉地拉住他的一只手:“我还以为,只是一场梦。”

  梅长苏用另一只手将她垂落的发丝拨至耳后:“傻姑娘,我不是在这吗?”

  “呃······”黎纲忽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眼前的气氛好像跟往常哪里不太一样,“宗主,晏大夫说清早天寒,您站在这里半晌了,不要以为姑娘回来就没人管了······”说完垂下头,不敢看梅长苏。

  云蘅笑道:“是啊,别在这站着了,咱们回屋去,暖和一些。”

  黎纲这才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然后惊讶地发现二人相携的手,恍然大悟,惊喜道:“恭喜宗主!恭喜姑娘!”

  云蘅抿唇一笑,有些害羞地低头。

  黎纲连忙道:“这可是件大喜事!得传回廊州,让大家也替宗主高兴高兴,想必几位长老最是欣慰了。”

  “是该传回去,否则总有人惦记着。”梅长苏煞有介事道,他可没忘记云蘅也是有个什么婚约,以及某个在北燕十分碍眼的双刹帮帮主。

  “你说谁?”云蘅立刻瞪眼。

  梅长苏安抚笑道:“说我,说我。”

  黎纲:“······”

  不消三日,各地暗桩贺喜的暗信如同滚雪球般源源不断送入金陵城,梅长苏满意地看了一遍:“赏。”

  此为后话。

  正在三人踏进主屋的时候,远远传出争吵声。

  梅长苏侧耳听了听:“是谁?”

  黎纲笑道:“是吉伯和吉婶,吉婶把吉伯的酒葫芦藏了起来,吉伯没找到,还被吉婶骂,说她藏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