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云蘅最终只是拍了拍萧景睿的肩膀,目送他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就像他没有光的人生一般。

  “帖子送到了,卓青遥说会在积云楼等您。”阿寒悄然现身,看了看云蘅没有受伤微微放下心来。

  云蘅点了点头,并没有用轻功,也没有叫阿寒牵匹马过来,便这样一步一步走着,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等云蘅走到积云楼,掌柜只隐晦地行了个礼,便如招呼普通客人一般吆喝道:“客官您请,楼上雨字间。”

  云蘅微微颔首:“多谢。”

  卓青遥已经换了身常服等在了包间,脖子上细微的伤口似乎也经过了处理,并没有那么显眼了,想来是怕家中怀孕的妻子担心。

  “卓哥哥。”云蘅露出一丝笑意。

  卓青遥也放松了神情:“蘅儿妹妹近日剑术可精进不少。”

  云蘅的视线掠过卓青遥的伤口,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这个伤口极浅,今日抹两次,明日就能消影无踪了。”

  卓青遥道了声谢接过药瓶。

  “我知道今日是卓哥哥手下留情了,不然我和萧公子哪里是你们俩的对手啊。”云蘅坐了下来接过卓青遥递的茶。

  卓青遥听闻萧景睿的名字微微叹了口气:“想必我们父子在金陵的行踪,也在梅宗主的掌控之中了。”

  “我听闻嫂嫂有了身孕,在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趟这摊浑水?”云蘅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绮儿并不知道我们所做的事,她是卓家的媳妇也是谢家的女儿,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让她有失。”卓青遥道,“如今誉王为乱,岳父身为朝廷柱石,岂能置身事外而不为储君分忧?蘅儿,我不明白,为何梅宗主这样霁月清风的人物,却不分正邪,偏要为誉王所用?”

  “太子和誉王,有什么差别吗?”云蘅冷笑了一声。

  卓青遥皱了皱眉:“太子是储君,是正统。”

  云蘅摇了摇头:“那你又为何要追杀沈追,沈追上任后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户部在他的运作下比从前干净不少,这样的官员,你们也要杀?这就是你们的正统?”

  卓青遥沉声道:“岳父说沈追受誉王指派,想要将私炮坊的案子扣在太子头上,必须除掉。”

  云蘅叹了口气:“我心中总抱着一丝希望,想着你不同于卓庄主,到底还是个江湖人,不至于陷得如此之深。”

  卓青遥淡淡道:“江湖人又如何,总归我们与谢家早已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泉山庄没有选择的余地。”

  云蘅闻言有些悲戚地看着卓青遥,她脑海里回想的,是那个在浔阳城犹如天降替云飘蓼解困的人,只是——“看来,一切都无可避免了。”

  卓青遥闻言有些疑惑:“什么无可避免?”

  云蘅缓缓起身,掩去了一切情绪,淡声道:“不要再试图刺杀沈追了,这是江左盟的警告。”

  卓青遥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暗芒:“天泉山庄不想与江左盟为敌,但如今既在两个阵营,便是迫不得已了。”

  云蘅微微颔首,这是早已料到的结局,便从袖中又取出一个药瓶:“这是顶针婆婆留下的安神丸,对养胎之人有安神补气之效——当然,如果你们怕我给里面做了手脚,也可以不吃。”

  卓青遥微微笑了笑:“这个情我承了,抛开立场,对我来说,你还是云家那个小妹妹。”

  云蘅垂下眼睫,快步走出了包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涌动的无力感与酸楚,还有她想要立刻把真相告诉卓青遥的冲动。

  不可以,卓家从牵涉李重心案开始,便从来都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只有梅长苏才有资格决定卓家的留存与否。

  云蘅回到苏宅之后便有些恹恹的,连飞流都看出来了,对着刚刚出门拜完年回来的梅长苏道:“蘅姐姐,不开心。”

  梅长苏已经听阿寒汇报了地下钱庄的事,又知道云蘅与卓青遥会面的事,自然明白云蘅为何不开心。

  小时候云蘅在云家并没有受到太多疼宠,她没有来源于父兄的疼爱,所以常常往来的长兄一般的卓青遥对她来说,是最初的善意,这种境况维持到她在药王谷遇见老谷主和师兄楚逴才好一点。

  虽说后来逐渐没有太多交集,但云蘅对于卓家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好感。梅长苏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布的局,云蘅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告诉卓家真相,让他们能够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可偏偏因为自己,她不能去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天的到来。

  梅长苏微微叹气,他的小姑娘啊,终究因为自己而牺牲了太多。

  梅长苏走进房中,见云蘅伏在案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般,便轻轻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云蘅清瘦的背脊,安抚着她。

  他的心已经越来越硬,可他要如何保住云蘅这一颗柔软的心,如何才能让她快乐?

  云蘅忽然坐起身,抱住了梅长苏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中,贪恋着此刻的温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的心。

  梅长苏轻轻拍着她,安抚着,在心中下了决心,柔声道:“阿蘅,我答应你,那日一定会保全卓家,好不好?”

  云蘅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誉王不会放过他们的。”

  梅长苏笑了笑,抱紧怀中的人:“交给我,都交给我,我会说服誉王,放卓家人离京。”

  云蘅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可是你呢?当初的赤焰案,未尝没有卓家的影子,你不是要报仇吗?”

  梅长苏有些心疼地用帕子替她轻轻拭去眼泪,笑道:“傻姑娘,卓家是谢玉手里的一把刀,只需要断其根基便好,更何况,为了你,放过卓家又如何?”

  云蘅破涕为笑:“你怎么这样啊!那我要保谢玉和夏江怎么办?你也会为了我放过他们吗?”

  梅长苏摸了摸她的脸颊:“阿蘅会这样吗?”

  云蘅唇角勾起温婉的笑:“不会,我永远都会支持苏哥哥的决定。”

  年初五那日,梅长苏难得抵京,自然是要去孤山祭拜一番聂锋将军的,黎纲备好了车驾,转头见梅长苏一人走了出来,奇道:“姑娘不去吗?”

  “她说不去,让你陪着我。”

  “啊?”黎纲有些意外,心道难道宗主把姑娘给惹生气了?

  梅长苏无语瞥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又想岔了,便解释道:“今日去孤山为祭拜聂大哥,如今甄平还没来,赤焰旧人只有你我,阿蘅是想成全我们这一番袍泽的心意。”

  黎纲愣了愣,忙道:“原来如此,还是姑娘想得周全。只不过,这会子去孤山,怕是会撞上······聂夫人吧?”

  梅长苏眼底闪过一丝悲伤道:“我们踏青恰好登临孤山,遇见未亡人祭拜一番她丈夫的坟茔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