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豫津是早就见过云蘅这副打扮的,一副俏公子的模样,不过今日仿佛比上次更像模像样了,谢弼和萧景睿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云、云、云姑娘?”

  云蘅也学言豫津的样子,唰地打开了折扇:“叫云公子好嘛?”

  言豫津大笑:“好!云公子有我辈风范,这是真名士、自风流!”

  “行了,别风流了,快走吧,再晚一会儿你定的位子只怕要被取消了,难得今儿宫羽姑娘在大厅演奏。”谢弼打断道。

  “哎?小飞流呢?我这盏灯可是送给他的。”

  梅长苏笑道:“我叫他出去玩了,今天难得热闹。那我先替飞流谢谢你了。”

  言豫津道:“可谁提着这么大个灯走来走去啊,我们还要去妙音坊。”

  “这倒不妨事,”梅长苏伸手一招。

  一个寻常摊贩模样的人默默挤过人群走了过来:“宗主。”

  “将灯送回苏宅。”梅长苏道。

  那人沉默地点了点头,身形敏捷又迅速,几乎是一晃眼,连带着那盏桃花灯一起消失在众人面前了。

  言豫津拔长了脖子:“我的天,江左盟真是能人辈出啊!”

  梅长苏笑了笑:“快走吧,不然可真没位子了。”

  “不怕,咱们不从主街走,我们走小巷,可以直接到妙音坊后门。”言豫津爽快道,“这条路我最熟!”

  小巷清冷的石板路,与远处主街上鼎沸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至螺市街,则更是一片繁华浮艳、纸醉金迷的景象。

  言豫津是常客,又得了十三先生和宫羽的叮咛,故而一行人一进门便得到了极为周到的招待,由两位娇俏可爱的红衣姑娘一路陪同,引他们到订好的位置去。

  言豫津一向是自来熟惯了的,云蘅也“姐姐长姐姐短”念叨个不停,白白净净的小公子还嘴甜,惹得两位姑娘一阵娇笑,谢弼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压低了声音对萧景睿说:“这真的是云姑娘吗?在风月场上比豫津还熟的样子?”

  萧景睿连忙回头看了面带笑意的梅长苏一眼,见他似乎没什么表示才松了口气,若是几次相见他还不明白梅长苏与云蘅的关系,他就不是琅琊才子榜第二的公子了。

  云蘅耳力好,听见了回头瞪一眼谢弼:“你懂什么?我这叫在其位谋其政,演戏自然要演全套。”

  妙音坊的演乐大厅宽敞疏阔,高窗穹顶,可谓是宾客满座,即便是没抢到位子的,也不曾吵嚷,实在喜爱的流连在门外,再说其他楼厅也有精彩的节目,像何文新那样没品的世家公子实在不多。

  能提前订座的大多是乐友,趁着还没开场便走来走去互相拜年,连静静坐着的梅长苏都一连遇到好几个人过来打招呼说“苏先生好”,虽然他好像并不认识。

  便是萧景睿谢弼也忙乱了一阵子,更不用说言豫津,在座的谁都跟他有交情。

  谢弼笑道:“苏兄后悔跟我们出来了?”

  梅长苏游目四周,叹道:“这般凌乱浮躁,如何赏乐?”

  萧景睿道:“苏兄放心,等宫羽姑娘仙乐一出,修罗场也成清净地。”

  话音方落,突然两声云板轻响,不轻不重,却穿透了满堂哗然,令人心绪一稳,场内也随之安静下来。

  大厅南向云台之上,走出两名小僮,将垂幕缓缓拉开,幕后所设,不过一琴一几一凳。

  众人连忙望向左侧,宫羽姑娘少有的几次大厅演乐都是从这里登台,果然片刻之后有身影停顿了片刻,方迈步而出。

  伸长了脖子的众人发出失望的叹息。

  “各位都是老朋友了,拜托给妈妈我一个面子,”莘三姨手帕一飞,娇笑道,“宫羽姑娘马上出来,各位爷不用摆这样的脸色给我看啊。”

  云蘅没忍住笑出声,莘三姨一眼便认出了云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继续游走于各座之间,插科打诨好不热闹。

  妙音坊的当家姑娘宫羽,虽然从不以美貌著称,那是因为她的乐技过于耀眼,尽管她没有登上琅琊美人榜,但她柳眉凤眼、玉肌雪肤,眉宇间气质端凝,毫无娇弱之态,无人可以否认,宫羽确实是美人。

  莘三姨默默退到一侧,宫羽只是调好琴音后盈盈一笑,便素手轻抬,开始演乐。

  最初三首,便是大家最熟知的古曲《阳关三叠》、《平沙落雁》和《渔樵问答》,正因是大家熟知的,才最考验技艺是否炉火纯青,即便如云蘅这般不通乐理之人,也能感受到这洋洋流畅、引人入境、似真似幻的意境。

  三首琴曲后,侍儿抱来琵琶,宫羽素手拨弄,指尖流泻出怅然幽怨的《汉宫秋月》与清丽明澈的《春江花月夜》。

  言豫津忍不住手执玉簪,击节吟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宫羽抬手饮尽一盏酒,眸底隐有泪意,但下一瞬素手琵琶当心一划,突现风雷之声。

  “十三先生新曲《载酒行》,请诸位赏鉴。”

  金戈冰河,狂放悲怅,醉后长吟,一派铿锵。

  一曲终了,宫羽缓缓起身,敛衽为礼,厅上凝滞片刻后,顿时喝彩掌声雷动。

  “十三先生此曲狂放不羁,便是男儿擂鼓也难尽其音,谁知宫羽姑娘女儿之质,指尖竟有风雷之音。”

  梅长苏举杯抿了口茶,是尚好的雪顶含翠:“你能有此悟,当为知音。”眸光淡淡掠过抬上的宫羽,又淡淡移开。

  只是短暂的视线接触,宫羽的面上便微现红晕,垂下双眸眼底又蕴着苦涩。

  云蘅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逗得身边的红衣侍女娇笑不已。

  梅长苏偏头去看,云蘅的脸上已浮起淡淡酒晕,眼神看似清明,可内里已经有些恍惚,这是极熟悉她的人才看得出来的,便伸手拿开酒盏,对那位红衣侍女道:“烦请拿杯蜜水来。”

  红衣侍女立刻便去了。

  云蘅不高兴地嘟嘴蹭了过来:“我没有醉!”

  言豫津笑道:“今天可有人管着你了,苏兄你不知道,她喝起酒来我都夺不过来,连长孙泓和廖廷杰都被她吓到了。”

  “我没有!”云蘅不满地叫道。

  与此同时,宫羽上前一步,柔声道:“请诸位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