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梅长苏也看了萧景睿一眼,“什么姑娘?”

  “我听宇文暄叫她念念,而且这个姑娘可不一般,是遏云剑岳秀泽的弟子,说是想挑战一下天泉剑传人,对了,她还说她师父不日会抵京挑战卓伯父。”言豫津道。

  云蘅道:“南楚似乎是有个郡主叫宇文念,师从岳秀泽,前阵子岳秀泽打败了琅琊榜排名第五的金雕柴明,如今来挑战排名第四的卓庄主,倒也正常。”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萧景睿说:“难怪那么多人在场,偏偏找上了我。”

  言豫津闻言笑了起来:“就算是青遥大哥在,以她的功夫,也只能找你试试手。”

  云蘅好奇道:“那个念念功夫如何?”

  言豫津摇摇头:“远不及你,连景睿都能轻易打败她。”

  萧景睿立刻道:“喂!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有多弱似的。而且连郡主也说了,那位念念姑娘虽然年轻,修为已是不凡。”

  梅长苏在一旁道:“若是能亲眼目睹天泉遏云之战,实在是不负此行了。”

  言豫津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们早上还跟景睿说,等卓伯父和岳秀泽定了比试日期,让他偷偷与我们通风报信,好叫我们有机会亲眼目睹这场巅峰之战。”

  少年们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在苏宅用过午饭后,知道梅长苏每日都有午休的习惯,便纷纷告辞。

  午后,为着后日的动作而有些激动的誉王再一次来访,虽然梅长苏内心百般厌烦,依然是耐着性子同誉王再一次敲定了后日的行动计划。

  南楚使臣入京前,关于萧景睿扑朔迷离的身世便由宫羽巧妙安排,将消息传进了秦般弱耳中,此人最善通过细微的情报分析大局,很快便找出了当年南楚质子宇文霖与莅阳长公主之间的蛛丝马迹。

  再后来,宫羽假意刺杀谢玉失败,负伤逃至红袖招被秦般弱救下,为表感激,宫羽将自己的生父杀手相思与当年谢玉之间的秘密告诉了秦般弱。

  根据这两条消息,秦般弱很快分析出了萧景睿的身世以及谢卓两家之间可能的间隙,再加上因太子迁圭甲宫思过,由誉王接待南楚使团,想法子见到了萧景睿同父异母的妹妹郡主宇文念,虽然男女因脸型及五官差异,二人相似之处并不明显,若是平时也不会意识到,但特意去看,便发现世间可没有再比他们二人更相似的存在了。

  一旦确定了这些情报,誉王慎重地找到了梅长苏,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拜托梅长苏设局除掉谢玉,这个计划就这样万无一失地展开了。

  誉王走后,梅长苏坐在自家宅院繁茂的榕树下,一边跟飞流玩猜左右手的游戏,一边听童路汇报昨日一行人送郡主时的事情,大部分他都知道了,所以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左边!”飞流大叫。

  从云蘅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梅长苏左手中的小石子以极快的速度转换至右手中,不由撇了撇嘴,这人居然欺骗小孩子!

  梅长苏微笑着摊开左掌,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少年的脸立刻皱成一团,童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你输了三次了,不许再吃甜瓜了,现在去玩吧,你不是很喜欢豫津哥哥送给你的那只独木舟吗?”

  飞流十分不情愿地开口:“哦。”便纵身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云蘅摇摇头:“啧啧啧,堂堂江左盟宗主啊,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江湖手艺人呢。”

  梅长苏笑了一下,遂即语气森冷起来,跟一旁的童路说:“通知十三先生,可以对红袖招开始行动了。先走第一步,必须断得干净。”

  “是,”童路忙应了,“宗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梅长苏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童路大惊失色,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童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合宗主的意吗?”

  梅长苏和云蘅都被吓了一跳,梅长苏偏头看了他一眼:“让你休息一天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童路有些冒傻气地抓了抓头,“我还以为宗主让我以后都不用来了······”

  云蘅笑道:“那可不行,苏宅与外界的信息就指着童大哥呢,若是你不来了,一切都落在阿寒身上,他一定会抱怨我要累死他了。”

  梅长苏失笑:“其实是我想要彻彻底底休息一天,摒去一切杂念,就当是为后日养精蓄锐吧······”

  童路有些担忧地看了梅长苏一眼,同二人行礼告退了。

  “苏哥哥?”云蘅也有些担心地望着梅长苏。

  梅长苏伸手缓缓将她扣进怀中,才感觉内心的阴寒被温暖驱散了。

  “早已决定,又何必动摇,如今我这些无畏的感慨真是廉价又虚伪,那样一个诚心与我相交,以赤忱之心待我为友的年轻人,终究是要被我亲自摧毁了。”梅长苏的眼底蕴着悲悯和哀伤,但是,对萧景睿的同情和惋惜不足以令他改变计划,终究是要迈出这一步了。

  云蘅像梅长苏往常那样,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苏哥哥,阿蘅会一直在的。”

  梅长苏在云蘅肩头微微扬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反而有一些清肃和冷漠。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透着阳光细看,苍白,透明,虚弱,无力。

  “阿蘅,你看我这双手,也是曾经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如今,弃了马缰,弃了良弓,只能在这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了······”

  云蘅心中酸楚地几乎落下泪来,那一年在抚州遇见的炽烈如火焰一般的少年,那一年在梅岭一片焦土中遇见的遍身伤痕却寒眸如星的少年,还有那个对着晋阳长公主尸骨无存的消息啼血痛哭的少年······

  他们,那样清晰,那样刻骨地融进了属于梅长苏的身体里。

  她紧紧抱着如一尊冰雕一般的人,她从未有一刻质疑,因为她知道,梅长苏就像是一团熊熊火焰被扑灭后余下的那一抹灰烬,虽然再也没有曾经火焰的灼灼热量和舞动的姿态,但灰烬之下的火苗,却是永生不息的,终将有一天,这点心火会点燃整个大梁。

  梅长苏被这样清晰传递来的温暖和力量感染,终于压下了心头隐痛,并且坚定地忽视了过去,他又是那个低眉浅笑间算计人心的江左梅郎了。

  “护心丹准备好了吗?”

  云蘅从袖中取出一个纯碧绿玉雕成的小瓶,玉质瓶面上绕着一整幅奔马浮雕,顺着玉石本身的纹理呈现出矫健飞扬、栩栩如生的意态。

  “霍大师亲自雕刻的玉瓶,不过景睿爱马,见了这图一定喜欢。”梅长苏缓缓摩挲着玉瓶。

  再过一天,便是萧景睿二十五岁的生日了。

  也会是他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天······

  酉时初刻,已近黄昏,暗青色马车正低调地穿过街道,向宁国侯府而去。

  “听言豫津说,从前萧景睿过生日往往等长辈们退席后,便和朋友们一阵胡天胡地,兴许今年因为你和宫羽姑娘要来,只怕萧景睿不想叫那群酒肉朋友扰了你们的雅兴,就说父母有命,要求晚宴必须雅致素淡、吟诗作赋,便提前一天在酒楼包了场子,跟那些贵家公子闹了一番,所以今日的宾客名单倒是简单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