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这才抬头认真看了唐凌一眼:“你是来看热闹的?”

  “我是来帮你的,那个什么药王谷少谷主不是你师兄吗?”唐凌纵身一跃,坐在了云蘅对面,捧着脸若有所思,“但我怎么觉得,不止如此呢?”

  云蘅搅在粥碗里的勺子顿了顿:“自然不止如此,悬镜司抓的是赤焰旧犯卫峥,哪里是什么少谷主。”

  “我知道啊,”唐凌道,“靖王要救嘛!但我就是觉得,这个卫峥,和梅宗主也有什么关系。”

  “你想问什么?”云蘅不耐烦起来。

  唐凌连忙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罢了罢了,你不说便不说吧,我就是觉得梅宗主心绪不宁,若他只为着帮你或者帮靖王,不至如此,否则,他早就想辙子把我赶出金陵城了。”

  云蘅翻了个白眼:“他赶你做什么,我到哪找第二个太行巨盗去?”

  唐凌定定看了云蘅一会儿,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发苦:“你是真的满心满眼都是梅宗主。”

  云蘅推开粥碗,取出一枚装着暗语信的竹筒对唐凌挥了挥手:“你这几日也适当在金陵城现个身,好让巡防营有理由动一动。”

  唐凌知道沧巫阁的机密就远不是自己能看的了,也不拖沓,立刻起身道:“你养你的伤吧,苏宅里这么些人,若是差了你还救不出个卫峥,才是一群贻笑大方的废物呢。”

  云蘅若有所思地看着唐凌腾空而去的背影,她怎么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哪里不对呢?那些分明在暗示什么的语气······云蘅打了个激灵,还是不要想了。

  梅长苏一大早便去了言府,一为登门拜贺新年,二便是为了营救卫峥之事。

  日子初定在了年初五,为了能将靖王摘出来,梅长苏着实想了些弯弯绕绕的法子,而这其中的关键一步,就是将悬镜司首尊以及几个高阶掌镜使悉数调离。夏冬与靖王交谈过后,已经达成一致,并表示会设法调开自己的亲兄长夏秋,夏江与金陵城里其他人似乎也没什么交情,左思右想,也只有言侯这个曾经的老朋友能想想办法了。

  夜间,云蘅收到芷萝宫暗信,小灵说那个小新的宫女以生病为由留守芷萝宫,却又暗中去了皇后的正阳宫与大宫女祺红有所联络。

  初三那日,礼部的宝光阁再次失窃,这可是在老虎头上拔须了,皇帝大怒,气得把靖王叫进宫去大骂一顿,勒令巡防营尽数冲动,五日之内必须缉捕盗匪,否则从上至下一律受处罚。

  梅长苏打定了注意不叫云蘅参与营救之事,素老谷主和楚逴那边也是半点口风不露,若不是初四那日言豫津登门探伤,云蘅觉得自己快被憋死在这宅子里了。

  “喏,我爹听说你前几天受了重伤,特意让我给你送血燕来,这可是上好的血燕呢,我爹真是偏心。”言豫津大大咧咧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云蘅见他锦衣绣袍、轻松从容的样子,会心一笑:“这整个金陵城,最快活的就是你了。”

  “我?”言豫津一口闷了茶,“我哪里快活了,明日可也有我一份呢!”

  云蘅微微惊讶:“我以为言侯爷绝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毕竟,营救逆犯——”

  “这不一样!”言豫津道,“我爹是不喜欢党争,觉得党争太过丑恶,我爹······其实也看不透苏兄,觉得他太诡谲莫测,所以从前尽管他答应了靖王殿下,能做的事也是有限的,更不愿意让我涉入党争。”

  “但这一次,我爹却说,他不只是答应了,更会拼尽全力去做。”

  “为了卫峥?”云蘅问道。

  “我爹说,他为靖王和苏兄的这个决定而震动。”

  “震动······”云蘅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词。

  “明知是陷阱,是圈套,利弊得失如此明显,但仍然要去救,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愚蠢,却又这样有胆魄的人了,如果我这次不帮他们,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泉下故友呢?”言豫津模仿着言侯昨日的话。

  云蘅心神一曳,叹道:“侯爷高义。”

  言豫津的双眼也充满了亮光:“是啊,我以为我爹这辈子都会和香炉丹药为伴了,可看到这样的他,谈及往事,神采奕奕,丝毫不减微顿苍老的模样,我很高兴。”

  云蘅笑道:“看来,言侯爷给你讲了不少过去的事。”

  “自然,我只听苏兄那样略略说过一件,还不知道我爹年少轻狂时,比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言豫津一脸骄傲,“林伯伯、宸妃娘娘、祁王,其实我爹口中的许多人,我也记得,祁王对我们这些孩子很好,很有耐心,照顾得十分周全,不像林殊哥哥,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嫌我们慢、又嫌我们笨,动不动就把我们从马背上捉下来丢进车里叫嬷嬷照顾,但景睿却偏偏最喜欢跟着他······这一点我记得最清楚了。”

  “我爹说你当初其实是被林殊哥哥找到的,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他了。”言豫津道。

  云蘅心口一酸,她又怎么会忘记,那年碧湖相见时那个明亮炙热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少年呢?

  再抬起头,云蘅眼底宁静:“这个世间,还有人记得他,就足够了。”

  “是啊。”言豫津有些惆怅地念叨了一句,不过他一向不安分于什么伤感之意,便道,“我今日过来也是略坐坐,等会还要去纪王爷那里呢。”

  云蘅不知道梅长苏到底安排了什么,便徐徐问了一句:“怎么还牵扯到纪王了?”

  “我也不知苏兄用意,不过我爹吩咐得仔细,想来是有大用场,苏兄叫我明日带纪王去宫羽那里,宫羽姑娘如今住在登甲巷,那地方偏僻得很,也不能莫名其妙就拉了纪王爷上门吧,所以今日我去漏个口风,纪王爷最迷宫姑娘手里那把琴了,明日自然是水到渠成。”言豫津连喝了好几杯茶水,站起来道,“你们宅子里好像来了个讨人厌的家伙,刚在墙头上打量我半晌,我问了一句,他掉脸就走了。”

  云蘅噗嗤一笑:“放心,他是被巡防营通缉的盗匪,没准哪天就被抓去了。”

  言豫津撇了撇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可别折腾了。”

  云蘅默然,她都快被养在深闺了,到底怎么折腾了?

  深夜,当言豫津还被留在纪王府里欣赏欢歌艳舞时,梅长苏也在自己府里秘密接待了一行人,而云蘅也是这几日来头一次被允准参与他们的秘密会议。

  “这十个人,武功自然不如江左盟的弟兄,但好在轻功卓绝,又都是用药使毒的高手,梅宗主尽管按自己的意思用他们吧。”素老谷主精神矍铄地说道。

  “真是多谢素老谷主了,这次还要借谷主的名头行事,真是过意不去。”梅长苏微微欠身。

  “梅宗主这是哪里话,玄儿是我什么人?他这么多年义父是白叫的?我此番带着孩子们一路追过来本就是为了救他,如今有梅宗主出谋划策,实在是我该道一声谢的。”

  “是啊,”云蘅插口道,“明日无论是谁,万一被抓了,一律称是药王谷的人,反正老头子的药王谷天高皇帝远,朝瘴林子里一躲,那些朝廷的兵马可耗不起。”

  药王谷的人闻言大笑,有一人点了点云蘅道:“小师妹还是这样的性子,正如师父所说,胳膊肘啊从来不往里拐,不愧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了。”

  云蘅闻言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偏四师兄有嘴,难道我还说错了?”

  楚逴微微一笑:“能斗嘴,那就是伤养得还不错了。”

  楚逴虽然已是名副其实的楚家主,也多年不参与谷中事务,但论资排辈依然是大师兄,大师兄发话后,众人便齐齐低头,不再插科打诨。

  梅长苏这才望向素天枢:“这几日忙于金陵诸事,不知浔阳那边——”

  素天枢扫了一眼云蘅:“梅宗主放心,云氏名声素佳,朝中又有不少人作保,悬镜司对他们嘛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只着地方官监看,不过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除却离开浔阳外出不甚方便,即便是蓼儿也没有被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