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被这样的笑感染,聂锋难得地挤出一抹笑来。

  靖王府的亲兵在门口道:“云姑娘,您要的药材大部分都取回来了,只是军中大夫那里没有白芥子,猎宫的库里也没有,可要在下派人去附近城镇的药堂找一找?”

  云蘅闻言起身,接过兵士手中的药:“多谢这位大哥,白芥子这山中应该会有,我去采一些便是,不劳烦了。”

  那个兵士摸了摸脑袋:“啊?那您跟我说长什么样,我们去采就好?”

  云蘅笑了起来:“不用了,我自幼长在药王谷的烟瘴林子里,上山采药都是小事。”

  那兵士看见这样璀璨的笑颜有些脸红,点了点头连忙转身跑了。

  云蘅也没耽误,跟梅长苏说了一声之后,便独自一人朝山中行去。

  在这些事情上梅长苏倒不会担心云蘅,只叮嘱了几句早去早回的话,又想起还有些话要嘱咐蔺晨,便叫飞流去抱一只从京城带来的信鸽。

  梅长苏将写好的纸细细折成萧条,装进了小圆筒系在鸽子腿上。

  “放了吧,黎大叔他们收到信,就会通知蔺晨哥哥了。”

  飞流刚松开手,一听到后半句话,本能地伸手一抓,将刚刚展翅的信鸽又抓了回来,紧紧抱住。

  梅长苏有些好笑,但还是做出责备的样子:“飞流,把它放了。”

  “不要!”

  “叫蔺晨哥哥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有时间逗你的,而且,蘅姐姐在啊,蘅姐姐是会保护我们飞流的,是不是?”

  少年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云蘅常年不在廊州,但只要她在,总会拦着蔺晨欺负小孩的恶趣味。

  “快把它放了,不然苏哥哥要不高兴了。”

  少年扁了扁嘴,万般不愿地放开了鸽子,看它展翅冲上天际。

  夜间下了雨,白日虽有暖阳,却也算舒爽,靖王忙着侍奉御前安排事宜,也没有机会回到院中,故而大半日的时光,梅长苏都捧着书倚在窗前软榻上,时而夸一夸采来山花的小飞流,时而与聂锋讲几句这些年的事情。

  夜幕降临,云蘅尚未回来,想来是下了雨山路湿滑,脚程没有那么快的缘故。

  梅长苏盯着聂锋用了药,又给他掩好了被褥,折身走回南厢房。

  屋子里隐隐弥漫着淡雅的梅香,生了炉火暖意融融,可梅长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由揉了揉额头,习惯实在是个可怕的事情,仅仅两日同房而眠,似乎像过了半生似的,难以割舍了起来。

  他掩了窗户,不知是否被寒气袭体,忍不住用手巾掩住嘴,压抑着低低的咳嗽,扶着桌面缓缓坐下来,原以为歇一会儿便好,不想惊动院中已经熟睡众人,可没料到这咳嗽却停不下来,胸口越来越闷,脑子也开始渐渐发晕。

  他心知不妙,立即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粒殷红的药丸服下,将身子伏在了桌子上。

  其实自从云蘅与晏大夫改进了疗法之后,今年过来他已经许久不曾服用护心丹了,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还恰好碰见云蘅不在。

  不过他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只紧紧皱着眉头,压抑着心口的疼痛。

  飞流在西厢房听见了声音,察觉到苏哥哥呼吸的急促,破门而入便看见伏在桌子上陷入昏迷的梅长苏,以及他手中捏着的药瓶。

  飞流记得,每次苏哥哥吃这种药时情况都是最糟的,蘅姐姐也不在,顿时惊慌失措,绕着他转了好几圈,突然冲到屋外,大声叫道:“水牛!水牛!”

  萧景琰刚刚送了静妃回内殿,这才回了自己院子,正准备坐下审定第一批的获赏名单,他隐约听见飞流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叫自己,忙奔了出去。

  院中大都是习武之人,飞流的叫声早就把大家都吵了起来,再加上守卫的亲兵们,大家伙都呆呆地看着飞流,显然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飞流在看到靖王时,连忙向身后一指:“苏哥哥!”

  靖王不解,但还是加快脚步抢了进去,果然见梅长苏靠在桌上一动不动,伸手扶起他在灯下细瞧,人已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吓人,身上的体温让他隔着衣衫都感觉到了从骨子里渗出的寒凉。

  萧景琰一边抱起梅长苏安放在内室床上,一边问飞流:“云姑娘呢?”

  “不在!”

  萧景琰蹙了蹙眉,恍然想起白天好像有亲兵提起缺了一味药材,云姑娘去采药的事,不由看了看外边漆黑的天色,也不知云蘅何时才能赶回来。

  “请太医!快点!”

  门口候着的亲兵撒腿就跑,宫里派来的太医昨日才随着蒙大统领的邸报抵达九安山。

  靖王召见,太医自然不敢耽搁,被亲兵一路拉扯着,差点跑断了气,进了屋大口喘着气,也顾不得失礼,可给病人诊完脉后,却又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等着呢,苏先生是个什么情况?”列战英看了看神色冷峻的靖王,连忙开口提醒。

  太医面色十分为难,躬了躬身:“回禀殿下,从病人外感表症来看,似乎是寒症,可细究脉象,却火燥旺盛,这表本迥异,卑职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不敢轻易下药······”

  萧景琰皱眉:“周太医,你可是太医院院首,父皇的龙体都是你亲自照料,你竟然连病症也看不出来?”

  周循差点跪下:“殿下,这样的脉象卑职实在不曾见过,卑职请求会诊。”

  “会诊?你都不曾见过,剩下两个太医是你的弟子,他们能看出什么?”

  周循哑口无言。

  恰在此时,床上却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殿下······”

  萧景琰忙伸手相扶,帮着梅长苏坐起来了一点。

  “多谢殿下费心,这只是多年老毛病,我已用过药,歇一晚就没事了,殿下忙碌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靖王细细瞧了瞧他:“你可是我母妃的故人之子,云姑娘又不在,我必得照料好你,否则如何跟她们交代?”

  梅长苏叹了口气,只坐起来这一番动作,便已心跳出汗,自知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未敢再动,害怕病情再恶化下去。

  可是此病午夜后势必恶化,靖王又一副不打算回自己主殿歇息的样子,梅长苏心中实在忐忑不安,毕竟他心底掩藏的秘密,是不能叫靖王知晓的······

  只能希望阿蘅能在午夜前回来,可梅长苏也知道,黑夜赶路本就凶险,云蘅不知这里出了事,也不会急着赶路,恐怕在山中也会寻一处地方暂时歇脚。